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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炆缓缓走了过来,道:“没什么话可说,既然都是精熟此道之人,那就辨一番吧。”
  杨春看着朱允炆,浑身打了个哆嗦,双腿不由颤抖起来。
  我的乖乖,这,这不是建文帝朱允炆吗?
  不对,一定是太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允炆现在应该待在京师,大当家的沈一元还说起过,建文帝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搬到后湖修养,怎么都不可能跑到苏州来。
  不过,这人的模样,为何会与沈一元借来的建文帝画像如此相像,几乎就如一个模子!
  说起建文帝的画像,这其中还有一些缘由。
  自李增枝开设缥缈阁酒楼,开业第一天就遇到了微服私访的朱允炆,结果牵连了一大批官员,到现在李增枝还在牢里接受改造。
  沈一元考虑到朱允炆经常在京师跑来跑去,为了避免自家人不长眼,把朱允炆给得罪了,花重金走珉王关系,借了一幅朱允炆的画像,并让自家所有掌柜都赶到京师,好好认认。
  这种事办得很隐秘,没有人敢声张。
  沈一元办好之后,又将画像还给了珉王,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春当时还不以为然,毕竟自己是苏州掌柜,朱允炆是皇帝,不可能跑苏州去,但沈一元从不侥幸,以严厉的命令口吻让所有人铭记于心。
  现在,画里的人跑了出来,就在自己面前,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外地人?
  新来的?
  初来乍到……
  你大爷的胡广财,你该不会招惹了大明皇帝吧?
  杨春冷汗直冒,当看到朱允炆投来的目光时,不由感觉到一股威严,噗通跪了下来,还没等开口,就听到朱允炆道:“都好好看清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总要凭良心。”
  朱允炆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苏州城还有人能认出自己,不过这个家伙不会不开窍吧,万一喊一嗓子“叩见皇上……”那自己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杨春当掌柜的几十年,什么话听不明白?
  没跑了,还真的是……
  天可怜见,我为什么待在苏州,怎么就不回婺源,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杨掌柜,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掌柜有些惊讶。
  杨春咳了咳,连忙起来,道:“如厕太久,腿麻了……”
  众人一头黑线。
  胡氏粮行的掌柜胡广财也懒得理会,命伙计拿出五个碗来,直接打了五碗大米,放在桌案上,请道:“五位请入座辨识吧,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陈米!”
  杨春看了一眼朱允炆,连忙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盛着大米的陶瓷碗,没有任何压力地就开始挑拣起来。和谁作对,都不能和皇帝作对,因为和皇帝作对,绝对没有胜算……
  胡广财只是个寻常掌柜,他背后的胡忻也只是个通判,在苏州算是个厉害人物,可就算他再蹦跶,也蹦跶不出皇帝的手掌心。
  孙掌柜检查一番,左右看了看,起身对门口的百姓说道:“这一碗中,皆是新米,并无陈米。”
  吴掌柜见此,也起身道:“皆是新米。”
  胡广财看着刘掌柜与吴掌柜也表态是新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等杨春说话,就开始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吧,我这粮行卖的都是新米,并没有掺杂陈米,此人用意恶毒,诬陷我粮行,致使粮行声誉受损,小子,交出一千两,自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若再纠缠下去,小心官府插手!”
  朱允炆不动声色,只说道:“这不是还有一位掌柜没有出结果,你缘何如此急躁?”
  胡广财一愣,看向站起来的杨春,杨春起身,指了指桌案的一小捏米粒,高声道:“我以人格保证,这一碗米中,掺杂了陈米!”
  门口围观人听闻之后,顿时沸腾。
  “果然掺杂了陈米!”
  “奸商啊!”
  “这胡氏粮行就是如此,前些日子我在这里买的米,回去吃得也不对味,总觉得有些牙碜!”
  “把陈米卖出新米的价,这就是胡氏粮行啊,诸位,日后莫要再来这里买米了!”
  胡广财听着外面议论纷纷,心头火起,高声喊道:“有四位掌柜可以作证没有陈米,杨春,你可看清楚了,我这里当真有陈米?”
  杨春直面胡广财,毫不畏惧地说道:“若我有错,愿对簿公堂!”
  胡广财没想到杨春竟是如此不识趣,还敢砸自己的场子,不由呵呵说道:“好啊杨春,不就是因为胡家抢了你们在庐州生意,竟然假公济私,恶意诬陷!现有四位掌柜作证,大家莫要信他!”
  朱允炆看着孙栋背着一袋米进了店,看向其他四位掌柜,道:“你们确定都看清楚了,没有陈米?我要提醒你们一下,这一次作证,事关你们的声誉,甚至是你们家的生意!若不能凭良心说话,眼里只有好处,呵呵,到头来怕是一无所有!”
  孙掌柜硬着头皮道:“我们没有看错,确实没有陈米。”
  “对,没有!”
  吴掌柜等人也只好点头。
  朱允炆哈哈笑了笑,然后看向孙栋,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再验一次吧。”
  孙栋将米袋子直接砸在桌案上,几个碗晃了晃,不由分说,孙栋对众人张开右手,然后伸入到米袋子之中,捏了一小把米混在碗里,如此操作,四个碗都已掺入了袋子中的米。
  孙掌柜地看了看朱允炆,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作甚?”
  朱允炆也不解释,道:“还是先请几位看一看,碗里有没有陈米。”
  吴掌柜眯着眼看了看朱允炆,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傻子,那个家伙拿来的米袋子上清清楚楚写着“陈米”两个字,你把陈米混在碗里,还用说,自然会有陈米!
  “有陈米!”
  四位掌柜经过检查,齐声咬定。
  朱允炆冷冷地看着四位掌柜,冷笑一声,道:“事情就如此简单。”
  “你什么意思?掺入陈米自然会有陈米!”
  胡广财喊道。
  孙栋一排桌案,提起袋子中的米,直接倒置过来,大米哗啦啦倾泻而出,散落在桌案上,地上,到处都是。
  “这袋子上虽然写的是陈米,但里面均是新米,将新米加入碗里,缘何就出现了陈米?诸位掌柜不给个解释吗?”
  孙栋咬牙切齿,这群商人实在是太可恶!
  刘掌柜站出来喊道:“你说袋子里是新米,那就是新米了?明明袋子里面夹杂了陈米!”
  孙栋呵呵冷笑,拍了拍手,门外被推搡过来五个伙计。
  杨春愣住了,这不是自家卖米的伙计吗?那几位莫不是他们家里的伙计?
  孙栋直言道:“这一袋米,皆是从你们五家粮铺所买,且买的均是新米,每一次买入,都有不止一个伙计全程盯着,若你们这些掌柜说这袋米中有陈米,那就是你们自家粮铺的新米里也掺杂了陈米!”
  刘掌柜、吴掌柜等人面无血色,这事情闹的,若是不承认胡氏粮行里面掺杂了陈米,那就是承认自家粮行新米里掺杂了陈米……
  吴掌柜想明白了其中问题,当即翻脸:“那什么,我们吴家的粮铺绝对不存在新米掺陈米之事,是胡广财让我这样说的……”
  第四百五十章 不是我打的,是他打的
  看着当面反水的吴掌柜,胡广财彻底懵了。
  吴掌柜也是没办法,自家伙计都被人拉过来作人证了,这么多百姓与商人都看着,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这脏水直接就浇在了自己脑袋上。
  胡广财背后的胡忻是不好招惹,但苏州老百姓也不好糊弄啊。
  胡忻找茬,最多当心点,大不了事后疏通关系,割点肉,可若是百姓不认可,失了人心与信用,那自家在苏州就没了立足之地!
  权衡利弊,吴掌柜很干脆地“出卖”了胡广财,丫的,本来就不是我家的浑水,非要让我来蹚,现在水更浑了,老子要上岸,你自己待在水里玩吧。
  吴掌柜表了态,百姓炸了锅,刘掌柜、石掌柜与孙掌柜一合计,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啊,虽然承认错误有点丢脸,可是大明商人嘛,尔虞我诈,偷奸耍滑多了,脸是个什么东西都不一定知道。
  “我家粮铺新米绝对没有问题,胡氏粮行确实有新米掺陈米的问题,而且还有些陈米发了霉,大家要买米,以后可以来石家粮行。”
  石掌柜很够意思,见胡广财现在已经掉坑里了,没有选择坐视不管,而是选择找大石头丢到坑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让胡广财踩着石头爬上来。
  朱允炆看着你一言我一语丢石头的几位掌柜,暗暗感叹,这商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真亏了他们。
  胡广财已经开始打摆子了,一手支撑在桌案上,一手扶着额头,气息不定地喊道:“与胡家为敌,你们还想不想在苏州做生意?”
  杨春听闻此话,暗暗欣喜,这苏州城虽看似商业繁华,但暗中的门门道道还是很多,若是没有关系,谁想要跟人家抢生意,那就是找死。
  沈一元之所以能立足苏州,一是会搞关系,有后台,二是确实有能力,三是徽商不好惹。就这样,杨春也不敢轻易与胡忻等人撕破脸。
  可现在,胡忻要倒霉了。
  朱允炆拍了拍手,称赞道:“好大的口气,看来能不能在苏州做买卖还得看你的脸色,亦或是你背后人的脸色?这郎朗乾坤,竟还有一手遮天的人物,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胡广财还没发话,门口人群便被分出一条道,五个衙役走了进来,皆是水火棍在手,为首一人更是个头高大,魁梧有力,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喊道:“胡掌柜,这是有人在你店里闹事啊,多大点事,交给兄弟们,是哪个混蛋,站出来?”
  薛夏听闻顿时火起,抬脚便踩踏在了长凳一头,长凳瞬间飞起,落入薛夏手中,二话不说,直接朝着为首衙役的脑袋砸了下去!
  咔嚓!
  长凳顿时破碎,为首衙役头破血流,瞪着眼看着薛夏,然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啊,赵班头!”
  其他衙役顿时慌乱起来。
  薛夏冷着脸,丢下破碎的长凳,满含杀气地说道:“谁若是不把嘴巴放干净点,这就是下场!”
  “你,你竟然敢殴打朝廷衙役!你这是造反!”
  其他衙役连忙喊道。
  薛夏冷冷一笑,道:“滚出去!”
  “你等着,快去通告胡大人,就说有贼匪作乱,十分凶狠!”
  一个衙役吩咐着,话刚说完,其他三名衙役是连忙跑出了粮铺。
  薛夏走到朱允炆一旁,低声道:“爷,我错了。”
  朱允炆清楚薛夏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坏话,故而动手,也没有计较,道:“下不为例。”
  薛夏有些发愁,道:“如此下去,胡忻必会出头,只不过爷,我们若是亮明身份,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朱允炆淡然地笑了笑,道:“亮明身份?这倒也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