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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瑺理解这些人的担忧,只不过他们以为自己前来,是想要将他们这些大户也迁移出去,这才有了抵触情绪,看来还需解释清楚……
  正当茹瑺想要详说时,杨溥对茹瑺作了个手势,茹瑺便装作有些愠怒,不再发话。
  杨溥走出来,对几位老人说道:“朝廷于山西移民,你们可知机会是给谁的?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没错,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朝廷最大的机会是给你们的,是为你们着想才想出的移民之策!”
  “啊?”
  此话一出,别说那些老人,就连茹瑺、丁景福等也目瞪口呆。这个杨溥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杨溥严厉地看着这些老人,用低沉而悲悯的声音说道:“你们想过没有,若朝廷再不于山西移民,那不出二十年,你们这些大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这,这是为何?”
  郭有福等人惊慌起来。
  杨溥哀叹一声,询问道:“二十年之前,这店头有多少户百姓?”
  李勋回想了一番,道:“二十年前,这店头还算是人烟稀少,大致只有五百户。”
  杨溥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郭顺:“那眼下这店头有多少户,这位郭里长应十分清楚吧?”
  郭顺连忙点头,回道:“有一千三百二十一户。”
  杨溥深吸了一口气,感叹不已:“二十年光景,增加了八百多户,那敢问诸位长者,再过二十年,这店头会有多少户?”
  郭有福脸色一变,双手盘算一番,简单一加,回了个二千一百户,却被刘五-反驳,说至少三千户。
  看着争论的三人,杨溥沉声呵道:“你们说得都不对,不是两千多户,也不是三千户,依我看,再过二十年,这店头只有一百多户,甚至只有几十户!”
  “怎么会这样?”
  郭有福震惊不已,刘五、李勋也满是怀疑。
  杨溥冷漠地看着三人,摇头道:“你们要知道,这店头田地只有那么一点点,以前五百户分这些地,现在一千三百户分这些地,再过上几十年,土地必然无法养活所有人,到那时候,为了土地,为了活下去,你们认为,那些百姓会拿谁要土地?是开山,填湖,还是找你们这些大户要土地?!”
  郭有福等人陷入了恐惧之中,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元末大乱,但也听闻过,百姓就是因为没了土地,没了饭吃,才拿起锄头,拿起板砖,造了反,推翻了元朝,杀掉了一批又一批的富户地主,然后……他们成为了新的富户与地主。
  眼前之人所说未必是恐吓人心的大话,人口的膨胀是很快的。
  天一黑,晚上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家家户户除了女娲运动,好像也没其他的选择,即没有麻将牌九,也没有露天影院,还点不起蜡烛,不抹黑多造几个娃,还能干嘛?
  一家生一个,那绝对会遭遇鄙视,抬不起头来,生两个也只能说你正常,三个还过得去,没五个八个的,都不好意思,这个时代有很多十三姨。
  那位也委屈,生得娃多也不能怪我啊,晚上不做点事睡不着,做点事就容易有了,那有啥办法。没有计生办发点配套装备,只能这样过日子了。
  至于活不活得下去,那要看造化。
  真活不下去了,也是有法子的,比如替地主家放个牛,去寺里当个和尚,出去要个饭,真不行,还可以参加个起义军嘛……
  多生多育,养儿防老,子孙满堂,多子多福,这是传统的观念。
  正因为如此,这店头很可能会被这些人家给“撑坏”了,到时候吃不起饭的人,一定会跑到自家地里要粮食,不给就会生乱……
  如此说来,山西移民当真是皇上为了俺们富户不被这些泥腿子打劫才想出来的政策?
  为了未来,我们要配合朝廷,把那些泥腿子都赶走!
  第三百九十七章 让有土地的人去移民
  想通了其中关节,这群大爷终于转变了态度。
  郭有福笑呵呵地对茹瑺表示:“我们都是良民,朝廷的事,自当全力支持。只不过,不知道大人打算在这店头移民多少?”
  虽然杨溥忽悠的厉害,但这群人毕竟都不是蠢货,一把年纪了,还是知道人的重要性。
  从未来看,店头人口众多,必然会有危险。
  但从当下看,如果穷百姓都被迁走了,那剩下这些大户给谁显摆去?家里的几十亩地有些可是在上坡上,一把胡子了去刨土也不合适吧。
  总之,移民是有必要的,但得有个度。
  茹瑺见问题有了转机,便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成足矣。”
  “两成?!”
  里长郭顺心头一震。
  这个数字不能说多,但也不少了。这意味着一千户百姓里,需要移出去二百户。
  茹瑺看着几人脸上不安的表情,严肃地说道:“朝廷虽不强制移民,但你们也需要知道一点。眼下移民还有政策可享,若待数十年后,山西再无立锥之地,那你们想要移民,可也没政策了。”
  郭顺犹豫了下,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朝廷文书中说此番移民,儿孙可免费入学堂读书,可是真的?”
  茹瑺哈哈笑了起来,与丁景福对视一眼。
  丁景福打了包票:“这可是朝廷公文,下发山西各处。食言而肥,朝廷可丢不起这个脸面。”
  郭顺嘴角扯了扯,目光游离。
  茹瑺见此,面露悲痛:“洪武时期洪洞移民,官府玩弄公文,欺骗百姓,此为地方官吏所为,加上层层瞒报,皇上并不知情。而今皇上体恤万民,不愿百姓再因移民而折损悲号,特此命本官巡抚山西,并命户部调拨大量粮食北上,沿途以驿站为据点,为的就是百姓不挨饿。”
  对于洪洞欺民之事,丁景福不能说,说的话很容易被人抓住,扣上一个诽谤朝廷,对朝廷不满的帽子。
  但茹瑺说就无所谓了,他是皇帝的代表。
  不过纵是如此,丁景福也因此更为敬佩茹瑺,这个人不仅为了山西大局低头,还敢于直视朝廷过去的错误,而不是粉饰太平,文过饰非。
  郭顺见布政使与巡抚都如此说,只安心地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不再讲话。
  李勋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对茹瑺问道:“大人,若是店头百姓没有两成百姓要迁移,或者说,没有一户人家想要迁移,朝廷会怎么做?”
  茹瑺严肃地保证道:“长者还请放心,两成只是我个人提议,出于未来考量,也是为了完成朝廷移民任务。但店头具体移民多少,是一户,还是两百户,朝廷都不会强制移民,一切由你们这些乡绅、百姓自家决定。但凡有强制的,尽管来太原府找我茹瑺与丁景福丁大人,我们给他做主。”
  李勋松了一口气,郭有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刘五滋溜着香茶。
  虽说皇权不下乡,到不了乡邑山野之处,但皇权手里握着暴力机器,小事管不了,大事一刀切,谁也跑不掉。
  若朝廷硬来,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茹瑺并没有久留,在讲述了移民好处之后,就带人返回了太原城。
  郭家。
  郭有福看着郭准、郭山、郭顺等人,让郭顺将朝廷打算讲述之后,问道:“你们怎么看?”
  郭顺并没有说话,自己虽然是店头的里长,但郭淮、郭山可是自己的长辈。
  郭淮读过几年书,为人也算聪慧,只简单思考了下,就点头道:“那杨大人所言并非妄语,这些年来,我们郭家手里的土地是越来越多,可其他百姓家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少,一些农户成了我们的佃户,依附于郭家。”
  “去年,朝廷颁行了一条鞭法,并严查田产来源,若不是我们花了大价钱去打点,手中的田产怕会减少八成。现在朝廷派来了巡抚,他一心用在移民之事上,没有注意一条鞭法推行问题,可这毕竟是个隐患。”
  “依我说,最好还是配合朝廷,主动劝说一些佃户移民,这样即可消除隐患,也可显示我们对朝廷的赤子之心。还有一些穷困户,也可说服他们去移民。”
  郭山赞同道:“大哥说得有理,既然朝廷没有具体名额,又不强制,那我们就看看谁家揭不开锅,将他们赶出去。”
  郭有福听着两人的话,也觉得有理,看向郭顺,问道:“你如何看?”
  郭顺犹豫了下,说出了令三人瞠目结舌的话:“朝廷要移民,我们怎么都要响应。只不过大伯二伯,太爷,我们真的要迁移穷困百姓吗?依我看,要迁移,就迁移走那些手里有土地的百姓!”
  “什么?”
  郭有福瞪大眼,不明所以。
  郭淮眼珠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双手一合:“妙哉,妙哉!要迁移,就迁移有土地的百姓,这是对的!”
  郭有福终转过弯来。
  穷困百姓在这店头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附于大户,成为大户的附庸,大户想拿捏他们,盘削他们,他们无话可说。
  可有土地的百姓,那想欺负人家也未必搭理自己。
  不靠大户的田吃饭,不靠大户的井喝水,不欠大户一文钱,想让他们服服帖帖是不太可能的。
  可若是让这些有田地的百姓迁移出去,那将是郭家的机会。
  须知,迁移的主体是人,是家当物件,田地可带不走……既然人要走了,田地自然也就只能处理掉了,郭家可以借此机会,扩张田产。
  “可是孩子,有地的农户谁愿意迁移?”
  郭有福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郭顺握了握拳头,咬牙道:“朝廷虽不强制移民,可我们可以强制移民,为了带动这些人家移民,我们甚至可以带头!如果我们大户都出头,寻常农户不跟的话,岂不是不配合朝廷,对于不配合朝廷的,店头没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郭有福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伙好狠的心,为了宰别人,先给自己一刀。
  不过,给自己的一刀轻重有度,只流血绝不会伤筋动骨,但给别人的一刀,就只能往死里盘算了。
  郭家倒还真有一脉混得不咋滴,让他们离开店头,想来也没人会说什么。至于李家、刘家与宁家,也不是不可以争取的。
  有共同的利益,那什么事都好办。
  “这种事,务必保密。”
  郭有福严肃地说道。
  这是提醒,也是点头。
  太原布政使衙门内,茹瑺翻阅着各地文书,大都没有什么好消息,各地移民都有很大阻力,非强制的迁移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决心,需要很高的觉悟。
  可是绝大部分农户目不识丁,你给他们讲觉悟,他们会以为自己是傻子。
  到底该如何移民!
  茹瑺陷入了困境,杨溥提出的外部施压方案报上去了,估计还需要几日才能抵达京师,待他们回应,又需要一些时日,而在这之间,自己真的毫无办法吗?
  杨溥所提出的未来人口-暴增,土地有限,富户可能存在威胁的观点或许是一个办法,不过这种办法也只能让富户站在朝廷这一边,参与到劝说百姓移民之中,其他的作用……未必有多少吧。
  破局的办法,到底在哪里?
  “大人。”
  杨溥走了过来,低声喊道。
  茹瑺揉了揉酸涩的眼,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道:“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休息,这一日也够疲惫了吧?”
  杨溥将手中的请柬递了过去,笑道:“大人,有奉谒。”
  “奉谒?”
  茹瑺愣了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送奉谒?
  所谓奉谒,实则是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