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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问:
  农,朕所欲也;商,亦朕所欲也。两者朕欲兼得,康庄何在?
  待写完之后,朱允炆吩咐道:“召内阁黄子澄、郁新、茹瑺来议。”
  郁新等入殿行礼,看过殿试题之后惊出一身冷汗,黄子澄坚决反对道:“皇上,此策有大问题……”
  郁新与茹瑺也一致反对。
  朱允炆只平和地看着三人,说道:“只一道题而已,还不至于如此惊慌吧?问策新晋进士,看看他们是否有解决之道,也是一件好事吧?”
  “黄卿,你曾领户部,应知这一年来,商业带来了多少商税。茹卿,你曾执兵部,心心念念无外乎新军之策推行全军,而这是需要钱粮的,你总不希望朕加税百姓吧?”
  黄子澄自是知晓商人带来了多少税收,只不过皇上主张“农商并重”,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此策一旦传出,必会激振于天下,商业必会迎来繁荣,可一旦如此,无数人逐利,田地荒芜,流民成风,这又如何解决?
  其害必大!
  朱允炆也清楚,古代施行重农抑商的基础是“封闭的”小农经济,一旦重商,小农经济承受一定的冲击,是必然的。
  可问题是,这个代价是必须付出的。
  眼下围绕着京师,已经出现了不少新型产业,如羊毛纺织业、造纸业、煤炭业、酿酒业、交通业(混凝土施工),而这些产业需要很多的人手,可京城没有那么多人。
  如果人多,朱允炆也不至于亲自去说服灾民留下。
  农村人口的转移,是城镇化与轻工业发展必不可少的力量,冲击少部分农业,未必会对整体农业造成损害。
  说商业发展造成流民成风,那完全是乱扣帽子。
  从历史发展来看,商业发展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流民,真正造成流民的原因,是土地兼并,是因为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只要不让农民失地,大规模的田地荒芜,大规模的流民就不会发生,人口流动也会显得井然有序。
  而有一条鞭法与遏田产兼并国策,大量农民失去土地的条件已然不存在,这个时候推动商业,吸纳闲散人员进入京师,对地方而言倒也不算是坏事。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独生子女是宝贝,搁在明代,独生子女只能说老爹不给力,两三个男丁都是少的,有些人家要生十几个娃。
  即使是吃不上饭,娃也照样生。
  比如贫农朱五四,就有四个男娃、两个女娃,老四专门干放牛的活……
  如果当时有大商业,朱五四在家给地主打工,让老大、老二去打个短工、长工之类的,何至于饿死。
  商业未必就有罪。
  郁新、黄子澄、茹瑺面面相觑,三人轮番进言,以各种危言耸听来劝告朱允炆更改殿试策问,却又被朱允炆一一驳了回去。
  到了最后,朱允炆有些不耐烦,道:“文官不是渴望盛世吗?何为盛世,盛世是百姓不饥寒,物产丰富,商业繁荣,是国泰民安,各有所产,各有所为!你们难道不想看到十年、二十年之后,朝廷可以从商人手中收取八成税赋,而只从百姓手中收取一两成税赋?”
  “推动商业,扩大商税在税赋中占比,朝廷才能将眼下十五税一的农税,调整为二十税一,他日恢复至三十税一,乃至更低!到那时,物产丰富之下,没有商人转运粮食,没有商人交易,粮价必会大跌,谷贱则伤农,这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吧?”
  “再说了,商如何发展,此事朕还需要与你们再议,眼下不过考校进士之才思,若没有可取之策,也无损失,若有可行之法,岂不是一大收获?”
  面对朱允炆的解释,郁新、黄子澄等人终点头同意。殿试策问题发至司礼监经厂刻板,而内阁大臣也被“圈禁”起来以保密……
  解缙与徐辉祖自二炮局待了三个多时辰,方返回武英殿奏报。
  解缙面带笑意,赞不绝口,道:“皇上,得益于火药改良,二炮局新制火炮可谓威力不凡,其射程已突破一千五步,然就毁伤来看,三百五十步内为佳。而寻常大将军炮毁伤最大距离只有二百五十步,两相对比,新制火炮完胜。”
  朱允炆听闻并没有笑,只是皱眉问道:“三百五十步?朕记得张辅军报中,安南神机炮可在三百五十步开外,乃至四百步外毁伤城关,如此说来,二炮局新制火炮,依旧不如安南神机炮?”
  解缙与徐辉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
  徐辉祖言道:“皇上,二炮局还在对新制火炮进行改良,加之广西那边会将安南神机炮运抵京师,臣相信,几个月之后,二炮局火炮定能超越安南!”
  解缙也为二炮局说话:“眼下二炮局匠人极为投入,堪称废寝忘食,已有不少主意,假以时日,一些想法试验出来,兴许会有大成就。”
  朱允炆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好舒缓了下情绪,道:“给朕一份卓有贡献的匠人名单,殿试之后,朕要亲至二炮局,给他们嘉奖!”
  殿试如期而至,曾棨、周述、周孟简一干人次第落座。
  朱允炆端坐在殿上,目光扫过众进士,最终停在了骆冠英身上,他进入国子监之后,并没有一心做学问,而是得到了某种“授意”,开始走向“商道”。
  而授意的人,不言而喻,是后宫里的那一位……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光彩的孔家之人
  骆颜儿“自作主张”的目的,只是想让骆冠英为朱允炆分忧,并没有其他的因素夹杂其中,这一点朱允炆是清楚的。
  只不过,初衷是好的,结局未必是好的。
  朱允炆知道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知道物欲横流之下的信念崩塌,一步行错,将是万劫不复。
  骆冠英有才情,可他太理想,太锋芒,这样的人很容易遭遇打击,太早进入朝堂,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对于会试,朱允炆曾叮嘱解缙、杨士奇“秉公处理”,“不徇私情”,可骆冠英依旧进入了殿试,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
  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人才的位置,不是市场说了算,也不是朝廷说了算,是自己说了算,商业之道,他还是别想了……
  当殿试策问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个个紧张起来。
  孟子教导: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可从未有人教导过,农,我所欲者,商,亦我所欲也,两者兼得如何得……
  固化的思维与传统的重农抑商理念,让很多人不敢踏出一步,就连会元曾棨也脸色苍白,手微微颤抖。
  农、商,是不是对应鱼与熊掌?对应着生与义?
  这策问,是问策,还是问心?
  曾棨紧张地思考着如何回答,直至额头满是大汗,依旧不敢落笔。
  圣贤的话有错吗?
  若是圣贤没错,只能二选一,没有二选二。可听圣贤的话,那就是皇上有错了?
  曾棨的内心,激烈的抗争着,不知如何抉择。
  周述、周孟简等人也迟迟不敢动笔,盯着策问之下的空白,气都不敢大喘一口。
  朱允炆看着众人,暗暗摇头。
  传统儒家的熏陶里面,朱子理学的经义里面,教导了他们认识世界的目光应该是一个方向的,给了他们思想枷锁,却没有给他们“思变”的智慧。
  只要仔细去看看明代的朝廷就可以发现,真正有思变能力,有国事之才的人,几十年才出那么一两位,余者碌碌,不过是“办事员”罢了,尤其是明代中后期。
  朱允炆对于此科进士并不满意,他们或许有不错的才情,有不错的经义学问,却没有自己想要的“变通”之才。
  这样的人放到地方,恐怕十几年之后,依旧是老样子。
  固化的思维,导致的是固化的举止。
  这些人,已经被自我囚禁了。
  教育,必须从根本上来变革,自上而下或许有成效,但根本之路,必须是从娃娃抓起。
  朱允炆打定主意,殿试也终迎来结束。
  不出意外,绝大部分进士都给出了共同的答案:
  不可兼得,唯重农抑商一途。
  朱允炆没有点状元、榜眼、探花,而是放手交给了内阁与礼部,这些“人才”,谁是一甲,谁是二甲,从帝王的角度来看,已没有多大意义。
  并不是所有状元郎,都可以在历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值得深思的是,江西的教育之盛,水平之高,可谓是各省之冠,若可以从那里抽调力量,支持下北方教育,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
  比如,北直隶,河南,再比如:
  山东!
  朱允炆心头压着一块石头,一块不能动弹的石头,这块石头姓孔。
  追溯历史,几乎历朝历代都对“孔子”高度推崇,不断追封。
  比如鲁哀公孔子为“尼父”,西汉孝平帝称孔子为“宣尼公”,隋文帝赠先师尼父,唐太宗加封其先圣、宣父,宋真宗封至圣文宣王,明太祖封圣文宣王……
  然而,在无数的追封中,对于孔子追封到无以复加,亘古未有高度的,却是蒙古族建立的元朝。
  元武宗大德十一年封诏:
  “盖闻先孔子而生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生者,非孔子无以法……循治古之良规,举追封之盛典,加号大成至圣文宣王……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永惟圣教之尊……尚资神化,祚我皇元。”
  宋以前,孔子的后人不是什么沂水侯,就是什么关内侯、文宣公之类,至宋仁宗时期,改为衍圣公!
  至此,衍圣公之名传了下来,成为了正式的爵位。
  朱允炆不介意孔子头上的名号,可随着孔子头上名号日隆日贵,其嫡系后裔也被追谥加封,并形成了一股势力,而这一股势力,是朱允炆所在意的!
  每个朝代,都需要孔子这一块招牌,以证明自己是华夏正统,聚拢人心。
  既然是招牌,自然也需要举招牌的人,孔子不在了,那只能让他的后人来举着牌子过日子了。
  按理说,举个牌子就好好举牌子,讲讲论语,教导下晚辈后生,为教育事业发光发热也就是了,可这些举牌子的人,又拼了命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权力,想要衍圣公的名号!
  理性地来说,孔子他老人家是伟大的。
  同样理性地来说,孔子他老人家的孙子们,出了一堆又一堆的垃圾,垃圾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各位尊孔的先别忙着拿砖头,且说几件事再拍也不迟:
  金元宋,三朝并立。
  此时的衍圣公有几个?
  三个!
  金人所立孔元措、元之孔之全、宋之孔洙。
  元灭金,孔元措降元,元朝一度共存两个衍圣公,为了争取衍圣公的爵位,孔元措跪舔元朝,之后用尽手段,赶走了孔之全。
  后孔元措死了,又没有儿子,打算让自己弟弟的孙子孔浈来继承衍圣公,却被孔之全的儿子报复了一把,说孔浈身份低贱,不够资格。
  于是,忽必烈空悬着衍圣公的位置,并指示孔家,谁想要当衍圣公,可以,但是你看我元朝打下了地盘,人心思动,不安稳啊,你们孔家人不是有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