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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人一路疲惫,勘察、探寻消息总也需要时间,不如便由在下作导引,带诸位大人去看看北魏大石佛、唐宋摩崖石刻如何?”
  戴万提议道。
  “戴大人雅致不错,但我等实在无心游览。”
  宋礼皱了皱眉,走出一步,行礼说完后,便看向张显宗,严肃地说道:“大人,若再有一场暴雨,黄河毁堤,再夺淮河,恐再现人间悲剧。卑职请令,去黄河以北调查一二。”
  “好!一路小心。”
  张显宗忧心忡忡地看着宋礼。
  宋礼对张显宗施礼,又对其他人一一施礼,只不过唯独落下了戴万,言道:“我去了。”
  高巍、潘行、薛夏都明白宋礼此去的目的,一个个看着宋礼的背影,心情十分压抑。
  当天夜里。
  薛夏正值守护卫,突然听到一声雷响,顿时打了个激灵,借着劈开黑暗的闪电,看到了无尽的阴云,大雨,倾盆而至。
  “不好了,张大人病了。”
  潘行跑了出来,高声喊道。
  薛夏连忙进入屋子里查看,此时的张显宗躺在禅房的床上,浑身不住地颤抖,嘴唇已有些发白。
  “头好烫,起了烧,我去找大夫!”
  薛夏心急如焚,问明戴万大夫可能转移到哪里之后,便冒雨下山,直奔徐州城而去。
  高巍打湿了帕巾,盖在张显宗的额头之上,不安地说道:“当下还真是要人命,这雨为何来得如此猛烈。”
  潘行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病中的张显宗。
  两个时辰后,薛夏背着一个老者,手提着木箱便到了禅房。
  高巍与潘行吃惊地看着不住呕吐的老者,高巍问道:“他是大夫?我怎么看他更像是病人。”
  薛夏咧嘴道:“没办法,他不会骑马。”
  “然后?”
  “我教他骑马。”
  听着薛夏简单的话,高巍打了个寒颤。
  教人骑马?
  看样子是直接挂在马背上带过来的吧?
  大夫擦了擦嘴角,眼含泪水,原本还能活三年的,估计现在只能活三天了,没办法,朝廷的人,就是这么要人命。
  “快点治病。”
  薛夏催促道。
  大夫喘息平静之后,走到床边,搭脉张显宗,随后皱了皱眉,起身站了起来,将盖在张显宗身上的被子掀开,仔细检查着。
  “他这不是风寒与温病,是伤口化脓引发的热病。”
  大夫指了指张显宗的大腿,衣服之下,已是血肉模糊。
  “长时间骑马磨损了他的皮肉,加之雨天潮湿,伤口化了脓,你们看,这肉已发白,甚至是坏掉了。”
  大夫看向薛夏等人,说道:“这种伤口,只能刮掉死肉,但人能不能挺过去,很难说。”
  “怎么会这样?”
  众人从未想过这一点。
  薛夏是安全局的人,日常需要骑马的时候很多。潘行是兵部郎中,高巍是都督府断事,两人也少不了骑马前往军营。
  宋礼虽是户部主事,但这两年,数次出京至地方巡查一条鞭法施行情况,唯独工部侍郎张显宗,他这几年并没有出京过,更不要说长时间骑马而行。
  接连几日不歇骑马,就连薛夏等人都有些难受,更何况是素日坐堂的张显宗。
  “他是如何忍受的。”
  高巍难以置信。
  这需要多顽强的意志与信念,才能忍受这时时的摩擦与钻心的痛苦!
  “我要他活!”
  薛夏取出随身携带的医用纱布,打开一看,已然湿透无法使用,而医用酒精,也在来的路上摔碎,不由地咬牙道:“戴知府,徐州卫可有医用纱布?”
  “医用纱布?那是什么?”
  戴万有些迷茫地问道。
  薛夏咬了咬牙,医用纱布与酒精作为军队战略物资,如今只供应北地边境、三大营与水师船队,还没有数量可以供应内地卫所。
  “听天命吧。”
  高巍轻轻地说了一声。
  大夫接过薛夏腰间的短刀,在火焰之上炙烤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张显宗,开始用刀刮去死肉,声音很是沉闷,气氛令人悚然。
  屋外雷霆不断,风声四起。
  咚咚。
  知府衙门的吏员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走入房间,低沉地说道:“大人,河道涨水速度有些快,再如此下去,不出一两日,河面便会与堤坝齐平,一旦垮堤,方圆数百里百姓,都将遭难。”
  “百姓转移得如何了?”
  戴万不安地询问道。
  “时间太紧,又是雨天,很多百姓不愿意转移,所以……”
  “你不要说百姓还没转移?!”
  戴万怒目圆睁。
  “属下马上去催促!”
  吏员低头道。
  戴万暴怒一声:“滚,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所有人都给我带出徐州去!马上!”
  东南风猛地吹荡起水花,一股水浪拍打在黄河北岸,宋礼站在堤坝之上,看着窜飞起来的浪花,已至脚面。
  “这条堤,还能保得住吗?”
  宋礼看向一旁的前漕运官杨永。
  杨永沉默了稍许,声音低沉着痛苦:“大人,是下决断的时候了。万一南岸垮堤,黄河夺淮必然再次出现,到时候,徐州、宿州、亳州、五河、灵璧等地,都将遭遇水患,甚至会波及到怀远、凤阳府,百万百姓,都将遭难!”
  宋礼咬了咬牙,转身看向北面,手指去,道:“你可知道,你的办法会让北面大部之地陷入泽国!峄县、沛县、藤县、临沂、兖州、巨野、济宁府,乃至大半个山东,都将遭灾!这样的手段,能算是救灾之道吗?”
  杨永冰冷地笑了笑,凄楚得令人心酸,道:“大人,到底是河南、安徽、南直隶重要,还是山东局部重要?眼下大雨不断,河堤溃坝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耗下去,上游开封吃不消,下游宿迁也吃不消!”
  “一旦发生溃坝,其后果如何……若我等主动改道黄河,引黄河之水注入山东,借山东境内众多水系湖泊,未必会有大灾!”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文人骨,死不朽(二更)
  宋礼差点死在黄河里,两百米不到的河道,竟用了半天时间才渡了过去。
  期间船只三次倾覆,若非是离岸不远,兼船家水性好,舍命救下,宋礼都可以为国尽忠了。
  宋礼与杨永顶风冒雨上了云龙山,进入禅房的瞬间,顿觉不安。
  一股子血腥味令人作呕,地上还有沾染着血的布条,抬头看去,只见高巍、薛夏等人正站在床边,而张显宗却躺在床上。
  “张大人……”
  宋礼脸色一变,急步上前。
  高巍将事情告诉了宋礼,宋礼焦急不安地看着昏睡的张显宗,道:“老天不会给我们更多时间了,我找外地来的商人问询过,这段时间,不止是黄河水在暴涨,就连涡河、睢水、颖水这三条水道,其水量也达到了最高。”
  “一旦黄河决堤,再次出现黄河夺淮,其灾害将远甚于洪武二十四年!甚至淮河下游流域,都将遭难!我们必须早点行动,时不待我!”
  高巍冷眼看着宋礼,道:“如今张大人尚在昏迷之中,如何决断?你不过是小小六品户部主事,也敢代主官行权不成?”
  宋礼愤怒地看着高巍,喊道:“没错,我是六品主事,但我很清醒,眼下再不行动,就算是迁移了徐州等地的百姓,那也无济于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样的道理,断事大人都断明不了吗?”
  “好了,争吵也没个结果,眼下只能等张大人醒来再作决断。”
  潘行连忙打圆场。
  宋礼看向徐州知府戴万,肃然道:“知府大人,还请你差遣衙役,掘开镇口闸至境山一带大堤,引黄河之水北上山东!”
  戴万听闻,愣住了,转眼脸上便浮现出了愤怒之色,厉声呵斥道:“宋主事,你枉为朝廷命官!这样的馊主意也能说得出口?”
  高巍摇了摇头,冷笑道:“看来宋主事也是糊涂之人,如今黄河之水虽是暴涨,但尚且没有溃坝,若说改日天晴,转危为安,你却挖了堤坝,水淹山东,呵呵,宋主事一人脑袋,还不够谢罪天下吧?”
  戴万看着宋礼的目光,满是不屑。
  主动开挖大堤,引水北上?
  这样的事若偷偷摸摸,不知不觉去做,还可以推说黄河决堤,可眼下河堤之上多少眼睛盯着,而且这房间中还有安全局的人物,竟说出如此话?
  简直是当官当傻了。
  “为今之计,只有分洪啊!”
  宋礼不甘地对戴万喊道。
  “呵,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吧。”
  戴万拒绝道,然后将目光看向了昏迷的张显宗,眼神中满是忧郁。
  他倒下的真不是时候!
  若是他醒着,哪怕不能说话,睁着眼也行啊。
  只要他有意识,那接下来溃坝也好,分流也好,死多少人都与自己没关系,皇上追究下来的的时候,有他张显宗顶着。
  这个家伙不醒,黑锅都是自己的。
  “知府大人,不好了,外面传闻怀远决堤,怀远城没了!”
  一名吏员跑入房间,满脸惊慌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