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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增枝送朱棣休息,在门口笑着告辞,临走时还说道:“叔父,我们京师见。”
  朱棣酒意惺忪,躺在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扬州府距离京师,已经不到两百里路,骑马快的话,明日晚便可以抵达京师,朱允炆会如何动作,这是朱棣最想要知道的。
  可是现在的朱允炆,似乎与自己认识的朱允炆不一样了。
  他不像是曾经所表现出来的淳厚仁慈,犹豫不决,更多了一份杀伐果断的魄力,还有一种智珠在握的决断力。
  更让朱棣感觉意外的是,自己这个侄子,似乎在治国方面,很有见地,颇有一番明主之风。
  朱棣解不开自己的困惑,只能在思索而不能得的困意中,昏昏睡去。
  在灯火辉煌的皇宫中,朱允炆正听着大明安全局第一任指挥史刘长阁的汇报。
  刘长阁起于微末,经历过数次大战,在蓝玉“征沙漠”表现英勇,后被朱元璋选入内卫。
  这个历史上找不到名字的小人物,因为朱允炆登上了历史舞台,并成为了大明安全局的最高官员——指挥史。
  朱允炆选择刘长阁,不止是他的忠诚无需怀疑,还包括他超乎常人的能力。
  识文断字,颇有谋略。
  秋毫能察,一叶知秋。
  这是朱允炆对刘长阁的评价。
  自从大明安全局设置以来,刘长阁便尽心竭力,在短短一周之内,从亲军卫队中,选拔了三千好手,撒到京师内外,刺探消息,调查情报。
  刘长阁对朱允炆禀告道:“李增枝与燕王密谈了一个时辰,至于具体内容,我等无法探查。”
  朱允炆沉思了下,说道:“人若是有二心,对他再好,他也不知道好。”
  刘长阁没有敢接话。
  朱允炆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先下去吧。”
  刘长阁施礼退走。
  朱允炆思索良久,对一旁垂手的双喜说道:“让内阁拟旨,任命张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史平安、盛庸为北平都指挥史,平安控制北平防务,调四川都指挥史瞿能、徐凯屯兵山海关、开平、临清。另外安排武定候郭英,接任大同都司。”
  “告诉平安、盛庸、瞿能等人,厚待军卒,确保军队必须听从朝廷命令,若有人不听,可行军法!指挥军官酌情重新选派,朕给他们权力!”
  双喜凝重地记在脑海之中,匆匆去了内阁。
  这一晚,解缙坐镇内阁,听闻皇上的命令,虽感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燕王朱棣,始终都是皇上关注的焦点。
  没有之一!
  解缙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他似乎笃定其他藩王不会有异动,只将目光放在了朱棣身上。不过按照当下的格局来看,燕王的威胁,确实是众藩王之首。
  解缙拟旨,朱允炆用印,通政司连夜将命令传了出去。
  朱允炆决定先走一步棋,看看朱棣的反应。
  平安、盛庸、瞿能,都是靖难之战中表现不错的将领,朱允炆一口气将三人都派到了北方,专门盯着朱棣,这份军事上的威胁,相信朱棣明白是什么意思。
  七月十七日晚,朱棣抵达京师城外,却没有选择入城,而是在城外休息了一晚。
  翌日一早,朱棣的车架便渡江到了三山门码头,没有趾高气扬,而是白衣白带,痛哭流涕,高声呼喊:“父皇,儿臣来晚了。”
  第十六章 与朱棣的第一次交锋
  朱允炆坐在武英殿,内阁郁新、张紞,解缙与方孝孺都在,大明安全局指挥史刘长阁将朱棣入城之后的动静,不断禀告给朱允炆。
  朱棣并没有回京师的燕王宅邸,而是如奔丧一般,在金陵城中哭嚎而过,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哭声音太小,也容易断腔,朱棣便让三个儿子也跟着自己一起哭。
  朱棣曾经远征蒙古,知名度很高,加上动静够大,所以一路之上,城中士民,不论老幼,都希望一睹燕王风采。
  哭泣的燕王,能有什么风采?
  只不过让城中之人暗自同情罢了。
  毕竟,儿子奔丧老爹,来晚了。
  谁的错?
  皇上的错!
  君不闻,燕王奔丧被拦于淮安?
  否则,燕王能来这么晚吗?
  只是,没有人敢直接说皇上犯错。
  在古代,皇上是没有错的。
  谁说皇上的不是,一旦被朝廷知道了,轻则骂一顿,重则打死。
  朱棣过足了演戏的瘾,嗓子喊哑了,肚子也饿了,口干舌燥演不动了,便带人从聚宝门出城,去了钟山孝陵。
  在孝陵嚎了一下午,直至天黑才返回城中。
  听说朱棣哭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演戏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
  刘长阁将朱棣、城中百姓与其他藩王的动静都禀告给了朱允炆,朱允炆却只是平静地听着,还饶有兴趣地请三位内阁大臣与方孝孺用了午膳与晚膳,所谈论的,却又不是朱棣的事,而是江南赋税问题。
  江浙地区曾经支持过张士诚,导致朱元璋在打张士诚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睚眦必报的朱元璋在当了皇帝之后,为恢复生产,减免与降低了很多地区的赋税,唯独江浙地区,赋税加了数倍。
  不仅如此,朱元璋还在诏令中要求,江浙人士不得进入户部任职,并将这一条写入了《皇明祖训》,要求后代子孙都要听话。
  “江浙赋独重”,是朱允炆必须解决的问题。
  在朱允炆看来,江浙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巨贾云集、文教兴盛,也是自己未来大商业帝国的重中之重。
  一个被赋税压得喘不过气的江浙,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条件孕育出繁荣的商业版图,更严重的是,过重的赋税,影响生产积极性。
  大家都不事生产的话,社会不安定因素便会增多,哪个朝代不把“就业”作为重点来抓?
  朱允炆需要一个稳定且繁华的江浙地区。
  郁新、张紞,解缙都支持改革江南赋税,突破《皇明祖训》。
  方孝孺也是如此,更是提出以民为重,同时拿出朱元璋的话“与民休息,使积蓄之,是谓生之畜之”,主张轻徭薄赋。
  朱允炆同意四人的看法,正准备下令拟旨,方孝孺却又说道:“皇上,遵 《周礼》,江浙之地,可行井田制,以增国力。”
  “井田制?”
  朱允炆牙齿有些酸。
  井田制这玩意是奴隶社会时期的东西,实行于商朝,盛行于西周,瓦解于春秋,废除于战国。
  已经被时代抛弃过的制度,你竟然还想拿过来用?
  虽然井田制采取的是国有化制度,皇上将土地赐给诸侯、臣子,这些人找奴隶来耕作,土地不能买卖、转让,贵族坐享成果。
  这种制度限制了生产力,已被时代所摒弃。
  没想到方孝孺竟然还想恢复?
  朱允炆清楚,方孝孺的一切行为,一切思维,一切办法,都来自于《周礼》,这个家伙太理想化了。
  “方先生应该读过《吕氏春秋·察今》吧?”
  朱允炆没有直接回答方孝孺的话,而是反问道。
  方孝孺连忙点头,回道:“臣读过。”
  朱允炆认真地对方孝孺说道:“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这段话,先生可有印象。”
  方孝孺点头。
  朱允炆继续讲述道:“先生坠《周礼》于水中,舟已行进,而《周礼》随暗涌而动,刻舟求之,《周礼》尚在?”
  方孝孺迷惑地看着朱允炆。
  郁新、张紞、解缙霍然开悟,明白皇上这是警告方孝孺,不要动不动以《周礼》为指导,那玩意太老了,不管用了。
  变通,方可行进自如。
  方孝孺也不笨,明白过来,施礼受教,退至一旁。
  朱允炆命令解缙拟旨,下诏“赐天下明年田租之半”,降低江浙税赋,并以“亩毋逾一斗,苏、松人仍得官户部”的方式,打破了朱元璋的祖训。
  在处理好江浙赋税问题之后,天色已晚,朱允炆安排人送阁老、方孝孺回去,然后安排御用监王钺去见朱棣。
  按照朝廷规制,亲王入朝,当晚需要睡在奉天门外的东耳房,第二天一早参见皇上。
  王钺安顿好朱棣之后,交谈了一番,并表示朱棣来了,皇上很满意,太后很欣慰,你朱棣,也不能太伤心了。
  朱棣场面话还是一流的,说什么带了北平特产,明天见过皇上之后,去慈宁宫看看太后,自己来晚了,希望王钺多说几句好话,免得皇上怪罪。
  临走,朱棣还将王钺送出门,笑容满面的,只不过在王钺走后,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朱棣已经听闻到消息,皇上连夜下旨,调张昺、平安、盛庸、瞿能等人把控北平,同时陈兵山海关至开平一线。
  这些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朱棣的情绪并不高,担忧与恐惧,时不时便涌上心头。
  没错,朱允炆不太可能会在热孝期间,在京师对自己下手,但朱允炆可以对北平下手啊。
  如今自己在京师,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也都在京师,北平的燕王府中,除了张玉、朱能之外,就没几个镇得住场面的人。
  而张玉、朱能,又都是武将,根本不懂得太多的谋略。一旦震惊之下出了躁动,惹了祸端,不用等自己回去,北平府就落在了朱允炆手中。
  退一万步,张玉、朱能没有任何动作,朱允炆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过段时间自己回去,加上路途,至少也要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朱允炆将整个北平防务,周围防务,全部搞定。
  而且,朱允炆任用的人员,让朱棣胆寒!
  盛庸?
  朱棣不认为这个家伙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可以忽视。
  但朱棣却不能忽视另外两个人!
  第一个人,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