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和学生都已经毕业,去远方上了大学。
帕克虽然有些惆怅,但他至少还有小八和妻子的陪伴。
然而,这样简单平淡却幸福的日常生活却突然被打破——小八在早晨送帕克去往车站时,摄影师又用了开头拍摄男主与新芽的拍摄手法。
摄像机的焦点聚焦在树枝上,枯黄的树叶打着旋落下,小八正奔跑着,从树枝的下方路过。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秋田犬焦躁不安,它低低地吠叫几声,试图在车站前咬着帕克的衣摆将他拖回家去。
帕克只以为它舍不得离开自己,笑着让近些年来因为这只狗与他拉近了关系的商贩将小八拉开。
小八只能悻悻然回家去,它在家门前秃了一片的野花丛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朵嫩白色的小花,早早地叼着它蹲守在了车站门前的台阶上。
只是这一次,直到天黑,它也没能从车站的人流中嗅到主人的味道,也没有人笑着从它嘴里接过小小的花朵再揉揉它的脑袋。
小八从天黑一直等到凌晨,疑惑的商贩牵着它,将它送回了家。这才知道,帕克在课堂上心脏病突发,已经离开了人世。
小八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家中乱成了一团,亲戚朋友邻居进进出出,没有人关注它。
它叼着那朵小花,悄悄放在了玄关主人的鞋子上面,然后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在主人的鞋边闭上了眼睛。
肖恩突然鼻子一酸,这傻乎乎的小狗哪能理解死亡是什么东西?它或许以为今天没能见到主人是因为他不喜欢它捡来的这朵花呢。
第二天一早,小八又神采奕奕地坐了起来,它吐着舌头在门前的野花丛中东嗅一下,西嗅一下,又咬下来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一溜烟从屋子里跑了出去,跑过光秃秃的树枝,蹲在了列车站口的台阶上。
它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旁边卖热狗的摊贩传来的味道让它的口水直流,顺着嘴里叼着的花茎滴落到地上。
但它没有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车站口,殷切地期待着。
这一等又是天黑,背着行囊匆匆从学校赶回来的女儿一眼就望见了小八。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滚了一圈,簌簌落下,她搂着小八,摸着它的皮毛,领着它回了家。
母亲疲惫不堪,她无暇顾及小八,只给它拿了些吃食,又转身去处理丧事与保险。
待到一切都处理完毕,她卖掉了房子,打算带着小八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女儿上学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摄影师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没有拍摄新家的模样和内里,只拍了新家的门前长着一丛郁郁葱葱的野花。
肖恩拆开了纸巾,隐隐听到了几声观众发出的低声啜泣。
他用纸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影院会发放免费的纸巾给观众。
小狗站在花丛中,挑了一朵最大的花,叼在嘴里,循着味道踏上了路程。
它核桃大小的脑仁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主人不再出现接过它的花送给女主人,它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它只记得列车站的气味、家门口的花、主人摸它时手心的温度,还有它要等他回家。
肖恩又擦了擦眼泪,看着秋田犬固执地咬着花,迎着大雨一步步走在铁轨上。
不知道它走了多久,饿了多久,人们只知道它始终叼着花,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变化,太阳升起又落下,云霞变红又变白。
它终于顺着铁轨找到了车站,它轻轻将已经谢了的、缺水萎缩的花放在台阶上,自己也趴了上去。它疲惫地想要休息,但是眼睛又一瞬不眨地望着列车口,生怕错过了主人。
不远处卖热狗的老板响亮地抽了抽鼻子,双眼通红,将一份肉肠放到了小狗面前。
它匆匆吃下,扫了一眼身旁枯萎的花,又跳下台阶,循着记忆回到家中。
那里的新房客叫喊着驱赶着脏兮兮的它,小八没敢多待,它在家门光秃秃的花丛里又选了一朵小野花,叼着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它的爪子越来越脏,身旁小山堆似的花花草草和树枝有的已经腐烂,有的却艳得发亮。
没人知道它在这里等了多久,但是它始终坚持着。昔日的小狗已经显现出老态,好在列车员和摊贩都会给它一些吃的和水,默默地照顾着它。
记者也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它的事情,他们为它写了报道,争相将文章发表。
但是这对小八来说没什么意义。
它的脑袋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还没有来,但它实际上不记得它等了多久,因为它的脑容量就那么小,再记下其它的东西,它就要忘记主人的气味了。所以除了主人以外,它不会去记下别的事情。
肖恩的眼睛被纸擦得通红,他只希望这部电影能快点结束,他可以选择离开,但是身体却不遂他愿。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以后,叼着一朵小小白花的小八忽然站起了身。
它看到了帕克提着公文包,满脸的笑意,从列车口走了出来。
这天的风雪很大,它已经太老太累了。
它像是往常一样,朝着他摇起尾巴。
主人的身影到了它身前,它才兀地发现来的人并不是帕克,而是他的妻子,它的女主人。
女主人环抱住了它,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冬日摸着它的脑袋与肮脏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