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吃,总要让他闻一闻味道吧。
看一看,闻一闻,又不犯法。
水鹊一边忐忑地盯着阿瑞德褪去外罩的盔甲,一边安慰自己,静悄悄地加油鼓劲。
他可是安抚骑士,察看伤口,安慰其他骑士,本来就是分内的神圣职责。
阿瑞德将近是丢盔弃甲的状貌,里面是单薄的内衬,外面仅仅是一层棉布甲。
肩膀与脖子的连接处是血红的,从布甲内透出来。
很香。
闻起来是雪地烧烤的食物味道。
水鹊用下方的牙齿磨了磨上面的尖牙。
看起来伤得好严重。
水鹊确实是担心的,但更多的,是食欲。
他说话黏黏糊糊的,“你这样我怎么看得见伤口?布甲……布甲也脱掉吧?”
水鹊期待地看着他。
阿瑞德隐约能够察觉到水鹊的状态不太对劲,可是心上人这么看着自己,他也没办法拒绝。
骑士的身体素质极佳,哪怕身上仅仅一件单薄内衬,也能在寒风中面不改色。
血迹打湿的肩膀处可以看见肌肉的走向,紧紧绷着。
水鹊目光热切,阿瑞德以为他是太担心了,不禁面容缓和,安慰他:“没什么大碍,我回到骑士团简单包扎一下,过几天就愈合了。”
话音刚落,凑上来一个毛茸茸的白金色脑袋,鼻尖在深红的肩膀处蹭了蹭。
水鹊越说越小声,“好可怜啊,阿瑞德……”
他尾音太软,阿瑞德恍惚间以为他带上了哭腔。
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内衬最顶上的扣子悄然被水鹊解掉了,他扯开领口,底下就是伤口。
阿瑞德怕血淋淋的吓到他。
下一秒,比之前更强烈的钝痛在颈侧发散。
两个人的身量有着明显的差距,水鹊把人推到墙角,靴子有一半踩到了阿瑞德的护脚甲上面垫着。
他是第一次自己主动进食,上次尝到血液的味道还是魔笛手划开手腕喂给他吃的。
动作多少笨拙,但还是精准地找到了血管。
他咬也咬了,又不肯放开,只会特别礼貌地和人道歉:“对不起……稍微,稍微再等我一会儿就好了,我会很轻、很快的,不会让你太难受。”
白金色的发丝软软地蹭在脖子和左脸侧。
阿瑞德立即反应过来水鹊在做什么。
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
参加过数次猎魔猎巫行动的骑兵队长,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是魔物。
毕竟对方看起来那么、那么纯净。
和那些茹毛饮血的肮脏吸血鬼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如此,脖颈隐秘的刺痛一直在提醒他——
阿瑞德,这是一只魔物,你要采取行动了。
拿出你猎魔行动时候的勇气与手段。
作为圣廷骑士,这是你的使命。
阿瑞德躯干紧绷得像石头雕刻而成的塑像,垂落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的情绪太紧张了,影响了血液的口感。
水鹊才恍然间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红洇洇的舌尖试探着,舔舐了一下尖牙留下的创口。
几秒的时间,那里不再流血了。
水鹊不安地抬眼看着阿瑞德,“对不起……”
“你别和其他人说,我是好吸血鬼,这是我第一次咬人。”他的手攥皱了阿瑞德的衣领,“我只咬你的……”
他睫毛颤啊颤,慢吞吞地补充,“你要是生气的话,我以后也不咬你的了。”
做出这个承诺好像都极不乐意似的。
焉耷耷的,眉眼低垂,特别可怜。
从十字连廊,向远处望,能看到钟楼,和大教堂的尖顶。
大教堂是卡斯特罗城最高的建筑,最靠近天空的地方。
每次护送朝圣者的归途,阿瑞德都能在一出密林后眺望向教堂尖顶,上面的白鸽展翅,背后是皑皑雪山,他便知道圣廷的方位。
水鹊还想解释什么。
薄唇却碾压上他的唇珠,他唇角有残存的血液,混着掺杂进来。
阿瑞德捧住他的后脑,让他不至于受不住地往后倾倒,水鹊才发觉对方手心冰冷。
血液滴落,打湿了胸前的金丝带。
阿瑞德紧闭眼,背后全是冷汗,他的身心一片空白,唯有和水鹊接触的部分是温暖的。
他做了两件错事。
一是背弃了圣灵,二是以这样半强迫的姿态和心上人拥吻。
阿瑞德眼皮震颤,睁开来看着自己怀中小脸粉白的人。
廊外飞雪,粉洇洇的脸颊和鼓胀的唇,构成了阿瑞德眼中光怪陆离的景象。
水鹊极小声:“你亲得我嘴巴很痛。”
阿瑞德下颌绷着,呼出白色的雾气。
“对不起。”
他是不忠的信徒,是应该被诅咒的人,他将进入永恒的地狱。
…………
在第一天比武大赛当中大获全胜的骑兵队长,被关了禁闭,断水断粮。
偷偷揭发阿瑞德恶行的骑士说,看到他在比赛结束后与贵族小姐幽会,发现时捧着人后脑勺,舌头都伸到人家嘴里了,水声啧啧作响。
那个骑士添油加醋,说得极其夸张。
因为水鹊当时是背对着外面的缘故,恰巧路过的骑士只能看清楚阿瑞德,并没有发现被吃嘴巴的人是水鹊。
“那个贵族大小姐,手指抓住阿瑞德队长的衣领,好像站不稳,踩住阿瑞德队长的脚,身体也一直在抖……”
骑士团用餐时本来是不言不语的,长桌上只有那个骑士说话,周围一片静默,但都在认真听。
水鹊攥紧了手中的叉子,耳朵由于过分的羞耻,晕染得红彤彤的。
终于,长桌上有人出声问:“那位尊贵的大小姐……漂亮吗?”
骑士回答:“她是背对着我这边的,当时我哪里敢多看,我可是连女人的手指都没碰过,他们那个动静,吓得我赶紧就跑了!”
“不过……”他仔细回忆,努力地尝试想起细节,“裙子名贵又华丽,是丝绸的,穿着看起来背影特别好看。噢!皮肤很白,我以明日比武大赛的胜利向圣灵发誓,真的很白——”
“和鹊差不多!”
他灵机一动,指向角落坐着的水鹊。
“咔嚓”一声。
水鹊不小心戳烂了盘子里的小半块酥饼,坐立不安,指尖用力到泛白。
有的骑士附和,“这样啊,那确实好白啊……”
“鹊骑士的嘴巴也很红……”
见习骑士和授剑骑士的地位不同,都坐在长桌的末端。
艾尔德兰听见他们将话题转到水鹊身上来讨论,脸色阴沉下来。
银制的刀叉重重搁置到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桌重新静默下来。
艾尔德兰起身,想要牵起水鹊离开。
膳食室门口步入一个高大身影。
大麦提袍在披肩之下,从披肩的刺绣可以轻易判断他的地位。
眉目冷淡,灰蓝色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司铎大人。”
骑士们恭敬地低头。
西尔卫斯特声线平直,点名道:“鹊·路易斯。”
原本吃饱了准备跟着艾尔德兰离场的水鹊,条件反射默默地举手,“我在这里。”
西尔卫斯特凝视着他,“跟我来。”
…………
圣廷的审讯室,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于外面的圣洁温和,而是阴冷又潮湿的。
寂静当中,只有水鹊对着西尔卫斯特辩驳:“我发誓,真的只有这一次……我没有乱攻击别人。”
和每一个试图狡辩的被审讯者一样,水鹊尝试开脱责任,“而且、而且他是自愿的,他都脱盔甲了,我当时实在是太饿了,就没有控制住。”
水鹊自己说的,自己还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