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76没有反应。
工作人员提议:“但谢少校的确有过前科,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多做几重保险吧?”
“什么保险?”
“定位和监听之类的……”
“不错。”
凯瑟琳把75-176向其他人推了推:“给他植入体内定位,监听的话,直接用外接设备就可以,不然谢泓反而会怀疑。”
影像转接成75-176的第一视角。
他走出实验室,步履缓慢,打量凯瑟琳等人时还需要微微抬头。
成年人没有避开他,而是用嗡嗡的讨论声争执着有关他的安置,凯瑟琳在其中尤为突出,她的气势力克众人,很快就让其他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下午你就去见谢泓吧。”凯瑟琳道,“不过你要记住,谢泓说的任何话都不能相信。”
镜头被固定在75-176的耳骨处,同时,既能听到凯瑟琳从终端传递的话语,也能把自己这边的声音传回。
体内定位则被注射在左臂的静脉,把衣服一拉,就能挡住这些碍眼的针眼。
再之后,75-176被人送到了一间秘密的谈话室。
隔着厚重的玻璃,仿佛是谢泓来到这里探监。
两人都在进入前接受了临时封闭异能的注射针剂。
对方的门没有完全关闭,75-176注意到,门外谢泓被注射的剂量比他要少。
在晦暗的谈话室里,只有房间四角亮起的蜡黄色的灯光。
谢泓坐了下来,抬起那张俊逸但不苟言笑的脸。
二人四目相对,玻璃上映出两张冷漠的面孔,随后又是长达十数秒的沉默。
“你有秘密,是吧?”谢泓开口,“你感到很罪恶,不想再活下去。”
75-176神色如常。
“你在每个晚上梦到福利院的其他人,你想知道他们最终去了什么地方。
“你觉得对不起他们,但你不敢承认,因为一旦承认这点,你就必须承认他们是因为接受了你才会消失。”
“你很痛苦。”
“你不想成为异类,但你的确带给他们灾难。
“如果这件事被更多人发现,你就真的会沦为异类,再也不被人群接受。”
谢泓一口气说了很多,尽管回应他的都只有75-176冷漠的眼神。
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像在攻击75-176,又像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直到口干舌燥,直到身心俱疲。
直到申请的会话时间即将告罄。
谢泓整理衣襟,起身对75-176行了一记军礼。
“我下周还会再来。”谢泓道,“如果你想知道外边的事,我可以帮你带回一些消息。”
75-176的视角这才动了。
他向左偏了偏头,镜面反射出他略有几分困惑的表情。
接着,镜面中的75-176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泓说:“那么,下次见。”
75-176又回到了独属于他的狭窄单间。
那是福利院特供的禁闭室,潮湿且阴暗,没有窗户,只有门外时刻可能出现的窥视的眼。
凯瑟琳没有摘掉他的镜头,于是画面又随着75-176的行动变化。
他长久地、不分昼夜地注视着天花板。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倍速的画面飞速更迭。
每过两天,75-176可以从门边得到一支营养剂,随后娴熟地为自己注射,并再次进入注视天花板的枯燥生活。
他很乖巧地没有寻死。
75-176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体征,每当凯瑟琳敲响房门,75-176都会自觉朝她抬抬手指,示意自己仍然活着。
六天后,凯瑟琳来到单间,比起上次会面,这次的她略显疲惫。
似乎她自己也有意识,进来后久久没有和75-176对话,而是沉默地俯视他,直到75-176主动开口。
“出了什么事?”
这是克洛维斯第一次在影像里听到75-176说话。
他起身时,视角会挪向自己的身体,隔着宽大的衣服,克洛维斯都能察觉到那一把嶙峋的瘦骨。
包括他开口时,声音也极沙哑,像被砂纸磨砺过千次万次,哑得近乎无声。
凯瑟琳回答:“混乱平定了,但有人借机滋事,小山羊派的思想反而传得更广了。”
75-176发出一声嗤笑。
喑哑的话音更是不掩讥讽:“活该。”
“你的禁闭期本来只有十天,是你自己不肯认错,才会加长到现在。”凯瑟琳道,“我还是给你机会,176,我说过,你是福利院最好的作品,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被破坏。”
“没有人能玷污你的完美,89-110不行,75-175不行,我也不行,谢泓更不行。”
75-176别开了头,宁可看向墙角的蛛网,也把凯瑟琳逐出自己的视野。
他越来越不爱用言语表达反抗,能够沉默以对的,75-176都不会浪费精力。
凯瑟琳也洞悉了这一点。
“谢泓又提交了和你的会面申请,明天继续和他见面吧。
“不过,为了防止你们钻规则漏洞养成什么奇怪的默契,稍后会有人来,带你去清洗一部分记忆。”
凯瑟琳的话语里有些遗憾:“这样会让你变得迟钝,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迟钝不好吗?”75-176问,“你们不就是想培养出那样的人”
凯瑟琳道:“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