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声名遂两极分化。
荣国府中亦如此,即便有贾母、王夫人,也弹压不住,邢夫人及身边伺候的诸如王善宝家的、贾赦的姬妾丫鬟等,日日在东院不避讳地叫骂,每当贾母将邢夫人叫去训斥一顿,便消停会子,过后又继续,两房伺候之人更因此事别了不少苗头,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贾宝玉、贾琏、探春、迎春等姊妹间也生了嫌隙,迎春更是日日落泪,见了贾宝玉也不大理了,贾宝玉见此又羞又愧,门也不出了,只呆呆傻傻地念叨着往日姐妹和乐的场景,念叨着离开多时的林妹妹和云妹妹。
贾琏坐在房前的石矶上,茫然失措。
贾敬只许他打点父亲狱中吃住,不准寻人打听或求情,老太太和太太亦不入宫求见娘娘,他便只能白捱日子,等着“铡刀”落下。
贾琏不知坐了多久,忽觉身边多了个人,原是王熙凤,只听她道,“二爷,我越想越觉着老太太不对劲儿!你想想那日她说的话……”
——混账行子,你祖宗、老子留给你的钱不够花吗?揽这些烂事儿,去挣那些个昧良心的钱!就为这几个钱,贾家几辈子的英名都叫你给毁了!
“勾结外官、包揽词讼,往说轻了是结党营私,往重了说,那可是意图谋逆的大罪,尤其平安州节度使在外掌兵,这可是大忌,可老太太却一直指着钱说话……”
其中或许有替大老爷辩驳之意,但说句不孝的话,王熙凤觉着老太太那日好似并不着急,甚至还有些欢喜。
她悄声同贾琏一说,贾琏依旧沉默,不知听进去没有。
说起贾母,她确实高兴。
昔年,荣国公贾代善对李敏达有提携举荐之恩,因而当年李敏达发现贾赦参与平安州屯兵之事后,迅速出手帮他扫了尾,作为回报,贾赦用印鉴帮李敏达平过几回事,又给李家子弟及李敏达亲信写过举荐信,如此有来有往,两人便联系起来,这才有了后来的一桩桩包揽词讼及卖官鬻爵之事。
这些年,贾赦避居东院不管事,贾母常常忧心终有事发之日会祸及满门,而今却只定了包揽词讼、卖官鬻爵等罪名,与谋反相比,这些算得了甚么!
她不管是皇上没查到,还是看在娘娘有孕,亦或者宝玉立功的份儿上不追究,只要荣国府还在,大儿子定罪也就定了,所以,那日她才会那般高兴,那般提醒贾赦:咬死了为钱才行错路,绝无谋反之事。
贾赦在狱中亦发现当今并不追究此事,因而主动认罪,只他在狱中日子并不好过,忠慎亲王谋反牵连了太多人,获罪之人皆以为拜贾宝玉所赐,也不管他这个大伯是不是因侄子进来的,狱卒一错眼,便会捱一顿毒打,贾琏打点的吃食日常被掀翻,被褥亦常常被打湿,可谓是饥寒交迫,着实受了一番罪。
数日后,判决下,贾赦发配充军,收缴非法所得,剩余发还,原包揽词讼本该判处褫夺世职,但因荣国府早早由贾琏袭爵,皇帝念及贾琏不知情,便免除了这一项,但贾琏其侍父不严,爵降一等,以示惩戒。
皇帝这一番轻拿轻放,在外人眼中,贾家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皆暗暗衡量起贾妃同贾宝玉的份量。
贾琏带着阖府领旨谢恩后,在地上跪了许久,他也觉庆幸,庆幸未被父亲之罪株连;又深感无力,荣国公府的爵位便只到他这一代了,若将来有了儿子,需得另谋出路。
不同贾家的跌宕起伏,承熙郡王忙活一气,却只得上皇、皇帝赐了些财物补偿,权力、差事一样不见,承熙郡王急了,在义忠亲王面前不免抱怨。
义忠亲王只目光沉沉望着他,“老大,起事那年你已过弱冠,一直跟在我身边,为父何时叫你觉得行事疯魔,似被镇魇了?”
承熙郡王一时哽住,思忖片刻,惊讶望向他父亲,“如果……您没有,那祖父和四叔为何?”
“为何?”一种亲王叹息一声。
“为你老迈多病的父亲不郁郁而终,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孙子孙女不一辈子困守在一座小小的宅院里!”
承熙郡王愣怔,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是祖父有愧!是四叔得位不正!是他们欠我们的!
义忠亲王见他这副魔怔模样,越发不悔将手下人都抽去给了明昌。
待承熙郡王发现义忠亲王收走了他手下之人,不甘之后,亦不在意了,南山翁一案,叫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原本嗤之以鼻的旁门左道竟有这般力量。
如此,他也不纠结父亲手下那些个老仆了,自个儿蓄养能人方士更为方便,亦不招人眼,一举两得,还有贾宝玉那块通灵宝玉,他得了确切消息,确是件至宝,亦入了皇帝四叔的眼,若能谋得,至宝在手不说,还能压皇帝一头,何乐而不为!
却说都中腥风血雨,胤礽也没闲着。
南山翁一伙杀他好几个护院,皇帝渔翁得利,他很记仇,谁都别想好过。
第一百四十七回
话说中秋过后, 金陵街市上花灯虽撤了,热闹却不减,仍旧人马簇簇, 叫卖声不绝,其中一处耍猴戏一处卖艺最是吸引人, 层层叠叠围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