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覆身,黑雾蒙面,声音低沉如嗥,应是位将军。
吴熳感受着体内的暖意,摇头道,“将军缪赞了。”她无意如此,却因此受惠,是她赚了。
黑影沉默,见她身后桌上露一青铜剑柄,心中一动,化作青火快速离去。
须臾,带一完整的三尺青锋乃归,使其飘至吴熳身前,道,“此为谢礼。”
吴熳垂眸看看这寒气四溢的宝剑,又瞧瞧胤礽,只觉戏剧,白日里她还想着去碰一碰机遇,不想,夜里就有人将剑送到眼前。
她没再拒,恭敬郑重还了一礼与这位黑影将军,“多谢!”
后用异能包裹着,仔细确认无害后交给兆利收好。
胤礽瞧妻子这模样,好气又好笑。
黑雾则侧身望着火焰发呆,两千年前,他领军覆灭于此,几万战士英魂似被三界遗忘一般,不得超脱。
沧海桑田,平地变江河,他们被困水底,日日受鬼气侵噬,变得面目全非,
直至千年前,一位高人路过,他求高人让他们超生,高人亦无奈,只留下批命,千年后,将有贵人路过,助他们解脱。
因此,百年来他夜夜派斥候查探过往船只,却次次失望,不想,今夜突然等到了。
可解脱的方法是魂飞魄散,有将士就算消散于世间,也欲离开阴冷寂寞的水底,而有的却不舍、害怕……
而他,亦想解脱,但还不能,他需守着剩下的兵士,不能任他们被欺负,也不能叫他们去祸害人。
胤礽看了看那沧桑坚毅的背影,叫兆利倒了一盏酒放入托盘中,推向黑影方向。
黑影会意,盘腿坐于江面,抄手执起,一口饮尽,朗声笑道,“好酒!”
之后,夫妇二人,加上念完一百二十遍往生经的王官儿,与黑影将军畅饮起来,听黑影讲古时的战役,述这两千年来万事万物变迁。
吴熳只观胤礽兴致极高,叫兆利添了一次又一酒,喝得醉眼朦胧,执着酒壶,在船板上摇摇晃晃走动,高声吟诗、唱曲儿,吓得兆利胆战心惊护在身后,生怕他摔水里去。
吴熳少见男人如此畅快模样,嘴角不自觉弯起,露出笑靥。
及至鸡鸣,黑影不得不走了,吴熳扶着醉酒的胤礽与他道别,又叫兆利去搬了一大坛酒来赠他。
黑影谢过,言了一句“后会有期”,叹息一声,便带着酒坛沉入江底,离开了。
吴熳扶胤礽,兆利扶王官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胤礽直睡到薄暮时分,方才酒醒,扶额皱眉,睁眼便见妻子端了白粥小菜至身前。
他才开口想说要盥沐,不想身上清爽,口气清新,应是有人给他沐洗过,望着眼前“任劳任怨”的妻子笑道,“辛苦大奶奶了。”
吴熳沉默,端了漱口茶给他。
待胤礽用过饭,天色已暗,他到船舱外走了走,见江面上仍可见一片火焰,给妻子理了理被江风吹乱的鬓发,问道,“这是何意?”
只见妻子漆黑的眼眸映着火光,“也许有反悔的。”
等她走了,这些鬼或许就不会再遇能让他们恢复人样,再死去之人了,末世里,能作为一个人死去是一种奢求,吴熳想着,那些黑雾萦绕的水鬼亦然,许会有反悔的吧。
胤礽搂过这个皮冷心暖的女人,牵着她冰凉的手,换了个方向观景。
夜里,果然有后悔追上来的,看到火焰,热泪盈眶,对着船只一拜后,便投入火焰中。
往后几日,夜夜如此,直至他们离古战场越来越远,再无青火来。
行船越近姑苏,渡口变多了,船上之人终于能摆脱顿顿鱼虾的日子,上岸补给、换口味。
胤礽亦带着吴熳到岸上走走逛逛,不时到茶馆听听江南的吴侬软语,终于到了姑苏。
一下船,便有马车轿子来接,胤礽在姑苏有产业,宅子家下也是现成的,二人休整一日后,吴熳主动提出想去看看大夫。
胤礽吓了一跳,忙问哪里不适。
吴熳按住他道,“只是想瞧瞧阴气是不是散尽了。”
那么多功德金气入体,她隐有将阴气逼出体外之感,只不疼不冷,她也没太在意,但这几日在船上有过一次房事,疼痛感已不似从前,她怀疑快散完了。
第七十二回
且说吴熳觉体内阴气散尽, 欲请大夫确诊,胤礽大喜,拉过她的手腕, 先诊了一次。
他本就略通医理,如今又习了狐族医药典籍, 医术更进一步,但至今未摸索出古籍中所述的“神气探脉”, 只能摸个大概。
妻子脉息确实不同了, 已趋平稳,原体内一寒一热冲撞的脉象已不见,不过, 仍要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复诊确认才行, 胤礽遂着兆利去寻姑苏大管事冯信,叫他延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瞧瞧。
兆利领命出门,到了姑苏的奇珍阁, 时正见冯信督促账房理帐, 准备呈与大爷过目, 笑嘻嘻迎了上去, 打了个千儿道, “冯叔好?”
大管事冯信亦是贾门家奴之后, 与兆利爹妈相熟, 虽五六年前被派到姑苏掌事,但也算是看着兆利长大的, 见了他, 跟自家子侄一般, 拍肩按捺后问他,“大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