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皆被木板封死,一丝光都照不进来,但现在是夜里,冷黑的夜幕却似乎能穿过缝隙,将这个暗沉沉的屋子衬得更黑,迷迷怔怔似罩了一层不透光的黑雾。
夜风哀恸,在屋外哭得声嘶力竭。
就算在屋内站着,也能感觉到阴森入骨的寒意。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几乎想转身下去,不再纠结神不神的东西。哥哥既然避犹不及,就说明他们江家的神果真有些问题。
不然为何不被记载下来,又没有任何塑像留下?
还不保护江家人,让他们家人丁寥落,仅剩了哥哥和自己两个。
“哼。装神弄鬼来吓小爷我。”到底是少年心性,江月鹿想到明天要跟伙伴们插科打诨,万万不能没有这段奇遇,于是硬着头皮留下,壮胆摸黑在阁楼里找了起来,哼着轻歌为自己打气。
少年清亮的音色回荡小小的阁楼,这经年黑暗、无人造访之地因此有了一点人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阴森了。
没哼几句,江月鹿疑惑嗯了一声,“这里也太破败了。”
和其他家族的神龛殿宇不一样,这间据说存放着自家神明的阁楼狭窄昏暗,木板都腐朽泛黑,江月鹿转了一圈,连根香火都没见着,更不消说有流动的神仙气泽,不禁怀疑起江日虎的话来。
他试图通神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
“我们家的神明真在这儿吗?不会是他撒酒疯骗我吧?”
他泄气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一坐,倒看出点不一样。
远远的,隔着倒塌的木架草篓,透出微弱的一点光来。
身在暗室,这样一束光格外显眼,想来是在角落,又被破破烂烂一堆东西挡住,他刚才站着寻找,才没瞧见。
不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江月鹿附身贴在地板上,隔着木架拼命往里看去,一个黑乎乎的洞藏在墙角,不注意看还真发觉不了。
他有些失望:“就一个老鼠洞啊。”
但老鼠洞是怎么有光的?
想到这儿,又添了一些信心,手脚麻利挪开障碍物,蹲在洞口看了起来。
原以为会跑出来几只耗子,可是他看啊看,洞口偶尔却会浮起光来。在这小小的暗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他伸手去捉,明明看到握在了手心,但拿回眼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片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埋伏在洞口,等那光点再次闪耀,又伸手一捉。
“嘿!”
还是没有。
“哪里逃!”
一来二去,江月鹿有点上头,摩拳擦掌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耍我?”竟然是不到手不罢休了。
那光点一闪一闪,像是眨眼一般笑话他,大喇喇就要飘进洞里,江月鹿眼疾手快,一声“想跑?”骤然伸手进洞,摸索了半晌忽然停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干吗?”
一粒光而已,怎么能被抓到?刚才在洞外就被它几次三番逃了,现在看不见了更无从找起。自己和米粒大点的光芒玩捉迷藏,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想到这儿,他便要起身,这洞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刚才在兴头上还不觉得,现在凑近了简直难以忍受。
但是往外撤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嗯?”他掏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块黑漆漆的木头。
“不。这不是普通的木头。”他马上就否定了。
手里的触感温润平滑,弧度平整精致,一看就是被人细心打磨过。江月鹿拿起袖子擦了擦,露出半张俊俏小脸来。
手里慢了一拍,然后又更小心地擦拭起来。
这竟然是一尊神像!
就是不知为何残缺了一半,还被扔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里。江月鹿出神望着。
这尊神像雕好的一半明明精致非常,当年塑造他的人一定怀着很崇敬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后没能完整成形。
他的手在小小的神像上滑过。
这是一个长相格外秀美的神明,五官和脸庞都很秀气,也因此少了一些神性,多了几分稚拙的气质。江月鹿见过其他神龛庙宇里供奉的神像,觉得它们都距离遥远,贵气逼人,无法生出敬爱的心思。
平时挂在口上的大逆不道之语也是——“神不理我,我便不理他。”
不看我的神,为什么我要憧憬敬拜呢?
却被先生们拿着板子抽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和神平起平坐了!”
但他就是没法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今晚乍见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神像,倒觉得十分接地气,就像认识了一个有缘的朋友。
“我嘛,特别爱交朋友。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我还没有过神明朋友呢。”
他刚要把神像放在地上,忽然停住,“不行,这里太脏了,对不住我的好朋友。”
于是下楼,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将神像清洗干净,又绕回后院的木头堆,找出工具将残缺的部分给补好了。
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突发奇想给神明的衣裳雕出一缕缕细花,最后放在月光下一看,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