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入云先闻那曲,只疑那操琴的便是江海石老人。但细闻之后却又不是,只为江老人琴音婉转悠扬,亦苦亦哀,却又多重伤愁,仿佛人处于世一生随波逐流,只任那世间波涛激荡不做一些反抗。而此时所闻琴声虽也是一般的凄苦神伤,但悲凉于外,内里声势却壮,累累琴音直透着操琴人诸多的忧伤不屈,而胸中抱负却与自己始终一样。
张入云一时如梦初醒,已惊觉有缘人在彼,情急之下不顾夜深露重,便起身前行。他耳力已自不凡,虽闻得琴声,但实际路程却又颇远,自己腿脚不方便,当夜竟直走了一个时辰到琴声近前。
待张入云行至传出琴音的几间破草屋前驻下时,内里主人却早已歇下。张入云见深夜不便造访,查得院中有件柴房,便在其檐下倚草而卧,暂歇一晚。当他于柴房前存身躺下时,主人居住的茅屋内似有些响动,但也只一瞬便又重归一片寂静。
第二日天朦朦亮,张入云便听隔壁茅草房门扉吱嘎作响,跟着便闻内里脚步深重,以他此时耳力已知这几间草屋的主人乃是一位老年男。
那老人行出屋外,刚一伸动腿脚,就是弯腰一阵咳嗽。张入云初还以为只是寻常老人家身体衰弱,晨起时难免的气虚。未知那老人却是一阵猛咳气喘,竟长时间弯腰不起,张入云此时听力惊人,只闻得老人家胸腔内出许多破音,凝神倾听之后已知这位老者身上也是患得一身的重病,肺腹之间一样是受得重伤,论伤势只怕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心中惊异,却只在一旁怔住了。
不想张入云只在旁惊讶不语,而那老人却好似察觉他正侧耳倾听自己伤势,想是惹得他心中生怒,鼻下一哼,已挪步向着张入云柴房行来。
张入云闻老人走近身前,忙恭身施礼道:“老前辈在上,晚辈张入云有礼了!”
老人把张入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良久方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偷跑到我家院里来了?去去去,莫待在这里,难不成想偷我这几间茅屋里的东西吗?”说完推开柴门,从内取了扁担砍刀,再不理张入云只反身就走。
张入云本想跟上前去,无奈自己行动不便,只能看着老人离开。照他往日性,此时受人斥责,该当离去,只是他守着昨夜老人琴音寂寞哀愁,想着他定也是有过与自己一样的遭遇,而自己现下已是无力行走,几番思量终还是留了下来。
至午后未时老人又是一路长吁急喘,挑了空担回来,手里还提了些酒肉,想是用砍的木柴折换的。张入云闻他回来,正欲二番上前施礼,老人看见他还在自己屋前,却已先嚷道:“你这要饭的怎么还未走,难道还想在我这里蹭饭吗!,我家里穷,可没钱施舍,你还是趁早赶紧到别家去要吧!”
说完话,转身进了屋内,只将木板使劲一关,便再无音讯。待到了晚间,但见炊烟生起,饭香四溢,显是在其中开火造饭。张入云闻到饭香不觉肚饿,摸摸身上,尚幸还有半个馒头,当下吃了,也只稍稍垫一垫肚皮。
至夜深,老人琴声又起。张入云便在院落外侧耳倾听,未想这一次却换了《春水舣槎曲》。如此张入云愈将老人认做是一位江湖异人,只是想因身有重伤,对自己这陌生人不免怀不戒心,方不予理睬自己。
从此后张入云只在老人房外守候闻琴,也不上前近见,只但有老人从身旁经过,却又是恭身施礼,老人也一如继往的从不理睬他,而张入云也一丝不以为意。如此不过几日张入云身上所中的剧毒作的厉害起来,双脚已不能挪动,虽是每日里老人辞色难看,但张入云只想着每日里能够听到如此佳音,就觉即便是客死异乡,也要葬在此处能令自己心慰。
又是三四日过后,张入云日渐焦悴,双耳辩声已渐迷离,知自己已难挨的一时。这一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清风徐徐吹在人身上犹为自在舒服。不想老人竟端一张竹凳,提了一把胡琴,次于白天行出屋外,临湖水而奏。
张入云此时已是双耳迷茫,几近失音,待老人又奏起《自伤曲》时,不自觉双手垂动,误打了拍而不自知,正待昏死过去,却忽觉腰间一紧,晃眼间竟被身在数丈开外的老人提起身来,但闻老人辞色严厉的在自己耳边喝道:“说!你这后生怎么会这《穷途自伤曲》,到底是谁教你的!”
张入云见老人次主动与自己说话,却只笑了一笑,当下口中无力道:“说来只怕前辈失望,教晚辈这曲的并不是位女,而是和前辈一样,是一位老者,且那位老人琴艺也是由别人代传,并还是位出家的女僧人。如晚辈猜的不错,这位女僧人倒可能与前辈相识!”
“女僧人?”老人惊讶道。之后又是一番喃喃自语:“难不成是她?”只是他闻得张入云所说的女终不是自己爱人,心下好生失望。低头见张入云已是病入膏肓,但仍是心有一丝疑虑。当下犹豫了半晌推过手中胡琴在张入云手里道:“你即会得此曲,且拉一遍来我听听。”
张入云笑答道:“晚辈本不擅此技,此时手脚无力,怕是难入老前辈法眼。”
老人摇头道:“这且不用你管,你只管拉来我听,弹的好与不好,我自能分辨。”
张入云闻言不再推辞,他自己连日来心中凄苦绝望,早也有弹琴祛愁的意思。此时难得手里有了胡琴,正好随了自己心愿,自不肯放过这可能是平生后一次抚琴的机会。
一时他坐定身,将琴拿稳,就觉那胡琴长短轻重无不趁手,摸在手底温温的,几有给人感觉是活物的错觉,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当下翻手一抖便拉了起来,只是自己两手僵直,虽有心奏曲,但拉出来的却几不成音,正在颓唐间,只闻老人在自己耳边喝道:“别停!人生犹如这一曲,你还未开演,便欲思归,难道你这一世只为弹出了几个拙音,便要放弃吗?”
老人一句话闻得张入云耳里如遇焦雷,直打得他心神乱颤,意气风之际,却又鼓足精神奏了下去,至此倾力之下,张入云手里一把胡琴虽是满篇的破音,但偶有一二声,却又得清韵突起。当下只令得张入云心神大振,复又全心全意的奏了起来。
他这半年以来,屡遭人间惨事,一腹的心酸委屈无处诉,此刻行将身死,再无一丝牵挂,只将一身坎苛,尽诉于这伤心的曲里,弹奏至后来,竟愈加精妙,虽仍显琴艺拙劣,但其中意境悠远,直将闻者带入自己深深的伤愁之中。纵是老人一生也是如张入云一般的艰难困苦,此际也是不由为之神伤,再不疑其心有他图。
只是张入云已是几近油尽灯枯之境,气血衰败,身体哪能再经得起这般翻滚跌荡,一曲未罢,已然是满身的热汗,再至后来自己又强拉了几个凄音,终是支撑不住,一头向地上栽了下去。
老人在旁忙将其扶起,一时见张入云早已满眼湿润,知他受尽凄苦,心中委屈,只将他扶住坐定柔声与张入云道:“孩!你受苦了!”
张入云久未与人吐露心声,此时一得老人慈言相慰,一个再忍不住,已是抱头痛哭道:“老师傅您不知道,小时候我父亲就不要我和妈妈了,我有个姐姐,待我很好,可她也不要我了!长大了,对我好的人都要吃苦受罪,近一个妹妹被人害死,偏我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怀里死去,我……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一语未毕,已是力尽晕倒了过去。
待张入云身醒时,只觉自己已是躲在温暖干净的床榻上,鼻间还闻到屋内传来一点药香气,他刚清醒一些,就被老人查觉,一时又将他按住,不令张入云起身,只口中道:“未想到你竟身受这般重的伤,少年人好精深的功力精神,如此伤势,难为你走得如此许多路。”
张入云闻言刚欲回答,却闻老人又沉声道:“只是你这毒伤难治,我本不善医术,与你一样也是一身的伤病,却终救不得你,好在你已服了我一剂良药,纵不能解毒,但终是可暂时将毒性压一压。”
张入云亦沉声道:“这样的事只在天命,晚辈受了点伤,自忖已然尽了全力,如要真的命中注定我命该早死,也是无话可说,但能与前辈在此地会面,许也是命中有缘。不瞒前辈说,至此刻,晚辈就是立刻生死也是不作伪惧了。”
老人皱眉道:“少年人不该如此颓丧,你活的多大年纪,就说这些寻死觅活的话。”
张入云笑答:“前辈说的是,真要问起来,晚辈总觉得能在这垂死之际,还能遇上前辈,许是命不该绝,现如今倒还真没有想死的打算呢!”
未知老人闻得他这一句话,心头就是一颤,一时犹豫不绝,却是站起了身来。张入云剩余的四感敏锐之极,当时就已现,忙开口相询。老人听问只找了个借口搪塞,之后又问张入云所得曲的经过。待张入云叙述完,便问老人可曾认识那位授艺的尼姑。
老人沉吟半晌方道:“算来她该是我一位朋友,只未料道她竟会出家,实是出人意外。”说完话,却又沉思半晌,一时又喃喃自语道:“此刻我已是自身难保,却寻思这些做什么?”说完,又劝张入云好好休息,反身将房门关闭便出了小屋。
张入云本想问一问老人的身世,但对方乃是长者前辈,即不愿意开口,自己也不便相询。及至老人出了门,却闻他只在门前小院内来回不停的踱步。张入云听得清楚,老人呼吸沉重,迈动步之间都好似用极大的力气。知对方伤势恐比自己还重,只为一身功力高强,却是强压着伤势不使作,但人力终究有限,长久这般下去,老人如此深厚的功力,也终有一日不能支撑。
再说室外老者,步越迈越急,一忽儿想是不耐,反身折回,只将房门一把推开,行至张入云床前,一把将其手捉住,取在眼下细看,良久不语,至后却长叹一声。张入云还未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便已重又闪身出屋。过得良久,老人从外折回,手里提了一碗稀粥,并一些小菜送至张入云床前。
张入云累日挨饿未食,又是多日来未曾沾过米饭,当下吃的十分香甜。老人见他吃的狼吞虎咽,面上虽带着笑,但眼中却隐有些泪意。看着面前这意志顽强的少年,仿佛就是在看昔日的自己,他一生自负,遇事专断独行,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今这副下场,虽是从未觉得一身中行错过什么事,但却因自己的倔强骄傲与心上人分隔数十年,此是他一生唯一愧疚的事。今遇上这如天上般丢下来的少年,想着过去种种荒唐,只望眼前这少年人,却不用再如自己一般孤苦一生。
张入云肚中饥饿,一连吃了五碗方止住,老人见此,又为他递上了一杯热茶,因那茶水甚烫,老人却劝他与自己说说话,好等稍凉了一些再喝。张入云闻言自是依从,就听老人坐在自己身旁已慢慢开口道:“我姓傅,少年时只在海外游历,也习得一些本领,自负在剑法一途上,与天下英雄可一争长短,三十岁时因被奸人暗害,方到这中原来避难,不想转眼就是五十年过去了,这身上的伤病却是一直没好。我见你资质不错,本想收你做个弟,未想你一双手生就适宜修练拳法,若是再习剑的话,只怕事倍功半,长日里不得精进。再说我见你筋骨,就已知你已在这拳法一途上走的很深,若再回头从我习剑的话,以老夫现在的身体,怕是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张入云闻老人言,有不祥之意,忙欲相问,却被老人将话带过,只得开口道:“傅前辈说哪里话,难道只有传艺能为师徒吗?如今前辈即然有收徒之心,晚辈也早有拜师之意。晚辈这几日累累闻您的琴声,所敬佩的,是您这一身远世俗的气质风范,只此就已够晚辈终生受用的了。何况这多日来,听您日夜弹奏这几曲,晚辈又得了不少指点并人生教诣,就此一道您也已是晚辈的师傅。如能不弃,还请您不要再推辞,只垂颜收了弟吧!”说完便已起身下拜。
傅老人原就有收张入云为徒的意思,见他此时执意如此,心下也是激动不已。当下却反拦住他道:“你且莫拜,我还有话要与你说,我一身剑道取自巫山一流,本不是玄门正宗,五十年来老夫于这洞庭湖畔潜心养性,已近半仙之体,只怪我内劲不够纯正,元婴难以出世,又是生平浪荡,诸行外功缺漏愈加的难以脱体。我受伤后肉身重创难愈,今生已难再江湖行走,你即已是修道之人,当知其中因果,老夫收了你做弟,是完了我的修行,但所积善功却要以你这弟身份一生代偿,你自忖可做得到!”
张入云想也不想便欲答应,只是想到自己伤重,也是功力尽失,万一不治,老人的修行反要受自己防碍,当下面上一红只如实答道:“弟倒不担心行什么善举,只是现在已是身染重伤,只怕不久即将不治,至时反误了师傅您的功果。”
傅老人闻言不悦道:“拜师收徒只讲缘份,你今即畏难思退,我也怪不得你,如此也只得作罢,你且好好在此歇息吧!”
张入云不料老人竟会误会自己,心中难过,只是自己生性倔强,却不据理分辩。老人见张入云一语不只将脸挣的痛红,手足无措只将盘弄掌中的清茶。当下心中已自计较,假意起身,又见张入云本是浑浊的双眸里眼光又是一暗,知他真性如此,不由心中大叹。只一振臂,便见空中一道剑气飞扬,跟着便是一个霹雳,却将还在隐忍不的张入云惊醒了过来。
再听老人感叹道:“不想当今这江湖上还有你这样的实在心肠,我当年被人暗算,誓今生再不收徒。孤处洞庭湖畔五十载,又有些转了心思,只是美质易得,良心难找,纵有些心底仁善的,却又没你这般的血性,天教我苟且偷生这多方遇到你,今生能得你这一佳弟,也是我平生一大幸事!”
当下还未等张入云反应过来,便已从怀内取出一卷帛巾,付在张入云手中道:“这是我多年心血,你且拿去带在身上,虽是你一身玄门正宗内力,但多少也可借以参考,且内有一篇无形剑气篇,却只是治道之术,若你日后内力精进,倒是可以习以防身。”
张入云不想形式急转,惊喜之下忙手捧绢帛,与老人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傅老人见一桩心事已了,不由朗声作笑。张入云次动内劲,竟是于这黑夜之中犹如龙啸经天,其啸声如实物一般直穿云霄,久久凝聚不散。
待啸声作罢,老人又取过手中的胡琴细细把玩摩搓了一阵方交在张入云手中道:“如你日后伤愈,可把这醮雨琴交至东海沙门岛申美奴申仙的手上,且对她说你是我傅金风的弟,到时她自会传你一身剑术。你再告她将我当年雌雄双月剑也一并传给你,如此方不负我收你为徒一场。”
张入云双耳聪慧,闻得老人把玩时那柄本醮雨琴时,双手已是隐隐有些颤抖,知其师至爱此琴,且与申仙关系定不寻常,当下问道:“要是那位申仙问起师傅您老人家来,弟却该如何回禀?”
老人好似早有预料,思忖良久,只一声长叹道:“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吧!”
张入云本以为师傅有话要与自己传带,未想却是这样的吩咐,一时不解,却为老人不一语的伤愁所感。只是他刚一低头沉思,却觉脑里忽然间变的沉重不已,他是练武之人,身体肤一丝一毫莫不能自知,此时一显这等异相,立刻醒觉,左右寻思,只方刚喝的一盏清茶会有古怪。不由望着傅老人惊叫了一声道:“师傅!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人看他略显张惶,只苦笑着劝慰他道:“没什么,莫害怕,你且先睡一会儿,待醒来后,你的伤势当会有些许好转。”
张入云闻老人话中不善,一时猜到一些,忙惊喝道:“不可如此……。”只是为时已晚,身上瘫软已是歪倒在了床上。老师傅见药效作,忙上前探了探张入云的鼻息,见他果已昏迷了过去,只微一躇踌,便又放手施为。
待张入云二次醒来时,就觉浑身上下已被自己汗水浸湿,举手抬足之间已恢复往日的灵动,只是眼伤还未好,但到底已是大胜从前,此一去只八百里便可到鄂州投靠其兄长浮云,以眼下的身体完全不成问题,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只是他嘴角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忽然回想起自己师傅傅金风来,当下赶忙四处探寻。果然傅老人也是一身的浸湿瘫倒在了地上。张入云先前已有所预料,当下分辨师傅呼吸,只闻其气血衰败的已不成样,张入云久病之下,知常人生理,只一闻声,便知傅老人已是行将在即,转眼便要散手人寰!
张入云只惊的非同小可,想到自己刚为人弟,便遭其师舍命相救,不由泪流纵横,心口中如堵了实物,竟是半日不得呼吸。
傅老人为张入云扶起放在床上,见他伤心欲绝,却反倒劝道:“做这些儿女形态做什么!我收的弟可不是这般没精神勇气的俗人。”说着反又笑道:“不过你一身功底扎实的远出我预料之外,为师本欲为你打通任督二脉,也算是我这做师傅的尽些心力,未想你根底实深,竟连我此时的真力也难以连贯,呵呵,也好,如此由你日后功深自行贯通,到底威力不同于这般只仗外力帮衬的粗浅法。”
张入云闻言哭泣道:“只是这样一来,您已经没有真气护住自己伤势了,徒儿只这副臭皮囊,不值得师傅您如此。”
老人详怒道:“胡说,你是我邀月剑傅金风的弟,怎说这些没志气的话,难道你当我会将护命真气用在毫无价值的人身上吗?你如此轻贱你自己,却不想连把我这做师傅的也捎进去了!”一番话说着出来,老人反倒越来越精神。只张入云知他这是回光返照,见此反倒愈加难过。
张入云知傅金风是临死之前的回光反照,心中百感交集,只泣声道:“弟不敢,只是师傅您为了弟却要不久于人世,做弟的心中有愧,算来我真是个不祥之人,但凡对我好的人都要受难。”
傅金风闻言气道:“又胡说了,我本在此地苦挨了数十年,只为了一口闲气,虽自负聪明,但却终看不透那些不良人穷极一生一世追逐名利,却不及好人只活的一朝一夕来的幸福的道理。等我明白过来,却已是须皆白形将就木了的老不死了!”
说着,傅金风一把抓住张入云的手臂道:“入云,我看你眉骨已是否极泰来之相。虽今后或小有灾劫,但已然是不妨事的了。呵呵,为师能在行将就暮之际,竟受得你这样一个徒儿,实是庆幸。入我门下并无什么烦恼人的训戒,你今后行走江湖只管放胆行事就好。唉!只是你这孩心底太过善良,只怕在这仁善上还有不少波折。但为师绝不会看错,日后你必成大器,至时只管痛施为,方显我当年四海惊风的风范。
张入云见傅金风话到此时言语有些激动,心中虽不忍但终是口中提道:“师傅!您这一身伤势到底从何而来,究竟是谁将你打伤的,徒弟日后一定帮你讨回这场公道!“
傅金风闻语面色一暗,只沉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我刚已说过,人终其一生贵在珍惜生命,只以自己的喜好,好好在的生活,却比什么都强!无谓的寻仇报复,终是害人害己的愚行!”
只是过了半日,张入云仍是脸色张厉的不一语,傅金风见此,知他心意难转,几番思量只叹道:“罢了,终究还是与你说了吧!如此也免你日后遭人暗算而不自知。害我之人,一是我同门师兄笑罗汉秋暮蝉,一是我夕日弟闹海银蛟孙圣。秋暮蝉与青城派深有交情,孙圣当年也已拜其为师,你日后不要去寻他们,若得见面也只当小心防备是,这二人都是笑里藏刀的奸险小人,不到万不得已你却不要与其计较!”
张入云急道:“这弟可不能答应!师傅如此交待,难道就让这两个恶贼终其一生都逍遥法外不成?”
傅金风淡淡地道:“这倒不然,秋暮蝉因得了正宗玄门心法与我的修为只在伯仲之间,当年就连我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那孙圣若以资质论,胜你不少,他于修道又肯下死力,五十年不见,只怕已然是一身惊人的造诣。你此刻修行未有大成,却斗不得他二人。当今之世并没有人知你是我的弟,功行未能大造之前,何苦自惹是非,我前番已说过,纵是这些人苟活千年,也是徒自无味的陷于那名利圈里,你与他们争斗反坠了魔障了!
张入云摇皱眉恨声道:“如此说来,师傅这数十年的冤曲就在这里白挨了吗?“
傅金风见此反轻声笑道:“入云,你不要如此执着,为师当年也是你这样的习性,可你看!如今师傅这般的下场,却还不够警醒你吗!“说话间老人声音已弱了下去。
张入云曾经历过香丘离伤重而逝的一番景象,知傅金风也要不久于人世,心中气苦,却又想不出话来安慰老人,只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傅金风再笑道:“想不到我临终前收的这个徒弟竟是这般的爱哭,全不像我这个师傅的弟。”
张入云闻言急声道:“师傅,我!”
傅金风见此却摆手安慰道:“不需多言了,收你为徒也了却了我一番心愿,实是该欢喜的事儿呢!”语及此处,老人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喉中一堵,只咳了好一阵方又哀声与张入云道:“入云,日后你若得遇申仙时……,就把师傅的那卷帛巾也一并交给她吧!”
张入云知这是其师临终遗愿,当下面上一肃,只恭声道:“弟谨遵师命!”
傅金风知张入云已明白自己心理,为此又端详了他这收的弟半日后,方微笑道:“那就好,神州大地无限宽广,你日后但有功进,就替师傅好好游历一番,且莫如你师傅一般,空负了你这自在潇洒少年身!”语毕即一笑而逝,全无一点亡者就死的气象。
张入云见傅金风却连死时,竟也去的这般洒脱,虽是敬佩,但想着终又为一个好人被奸人害死,愤恨到极处,钢牙紧咬只差些将双唇咬碎。
两日后,张入云复又整理行囊上路,行时他将傅金风老人葬在屋前临湖朝阳的一面,却并没有把那把醮雨琴带走。只为他考虑到自己一身功力尽失,带着这柄显是一件至宝的胡琴太过招耀,其师在生时虽没说过。但爱惜这琴的心思神情早已在张入云面前流露无已,张入云思量再三,为免师傅至宝被自己遗失,便决定等自己武功尽复,再重回此地取出胡琴去东海沙门岛拜见申仙。
张入云此刻遍身的剧毒重又被傅金风动内力,逼至了双眼伤处,四肢复又能得轻松。且他连日以来来,因日受毒素在体内各经脉中的侵袭,对人体经络**加了若指掌,趋避时越来越知道其中的厉害,当下虽未运用真力,但连在路上行了近十日也不怎见毒性作只是右胸伤口,始终因剧毒在身,两下牵制,恢复的极慢。张入云为此心上一喜一忧,喜的是虽自己身体恢复的这般缓慢,纵是日后肺腑间伤口愈合的不好,自己也总也有些时间补救,忧的是,生怕从此后这肺伤难愈,日后一身本领终究要被废掉。
为此上担心,张入云终究在离鄂州不过一二百里地界时,便换了舟船摆渡。只为行船赶路,自己不用举力,是以体内毒性到底作起来,也缓了好些。而且连着十日步行下来,张入云身上所中的剧毒终究有些伏动,此去还有些路程,反正身边银也够,倒不如上船顺流而下至鄂州,到底妥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