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地面上便有了两道笔直平行的暗影,一条是老瞎子,另一条是细长的棍子,遥遥指向牛车的左右木轮。
老瞎子摸索着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管,扯出其中的纸条,缓缓捋开,拿到鼻前轻轻嗅了嗅,而后将纸条揉作一团,连带白鸽一起放进怀里,伸了一个懒腰,再次抬起双臂,正对着牛车,摆出一个搭弓射箭的姿势,轻叱一字,“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坐在牛车内的申小甲忽地生出一种警兆,瞳孔一缩,立时侧身闪避,高声提醒盘坐在车厢中间的张大海道,“快躲开!”
张大海愣了一下,讷讷道,“躲什么?”
原本在驱赶牛车的季步当即钻进牛车内,一手抓起张大海,一手抽出腰间短戟,横挡胸前。
却也在此时,一道破空声陡然传来。
嘭!牛车后方厢板突地炸出一个圆洞!
一股无形劲气扎在季步的短戟上,留下一点浅浅白痕。
季步登时觉得手臂酸麻,胸中气血翻涌,后退半步,堪堪稳住身形。
张大海满脸骇然地看着厢板上的那个大洞,咽了咽口水道,“什么玩意儿!”
“箭!”申小甲透过那个破洞瞧见了站在街道中央的老瞎子,双眼微眯道,“世上真正最快的那支箭已经来了……”
老瞎子微微皱眉,似乎很疑惑牛车上的少年为什么能感觉到自己射出的箭,在来京都之前,他也曾打听过少年的根底,理论上来讲,这位前朝皇子应是还没有跨过那条线才对,比之老九还差着许多火候……莫非是离开白马关之后又有精进?
天空的墨黑浓稠起来,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犬吠,不知道是哪个赶路人敲错了房门。
老瞎子面色冷漠,侧着身子听了听申小甲的心跳,终于又有了动作。
笔直立在街上的木棍被老瞎子拔了起来。
微风一吹,地砖上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彷佛从来没有一根木棍长在那上面。
老瞎子右手握着木棍底端,左手按着木棍顶部,将整根木棍压成了圆弧形状,圆弧中心正好与申小甲的心脏齐平。
申小甲此刻突觉心脏像是猛地停顿了一下,额头渗出颗颗冷汗,捏着青花瓷瓶子的手心里也满是冷汗,深吸一口气,运起龟息诀,一脚踹飞左侧厢板,猛地扑向路边,低吼道,“下车!”
季步虽然没有申小甲那般灵敏的感知,却也看出老瞎子将要射出更厉害的箭,立刻拽着张大海也飞身扑了出去。
就在季步和张大海的双脚离开牛车的刹那,老瞎子松开了双手,木棍极速弹飞,眨眼间便砸在了牛车上。
牛车轰然破碎,木块四散而飞。
只剩下两个木轮还立在街道上,平行且端正。
两个木轮之间斜插着一根木棍。
木棍之下则是一块碎裂成不规则形状的木板。
申小甲瞥了一眼那块木板,不由地一阵胆寒,他记得那块木板的位置,正是方才背靠牛车厢板时与自己心脏齐平的地方。
一旁的张大海脸色苍白地看着碎成无数木块的牛车,声音发颤道,“我滴个乖乖,还是不是人?”
“看来隐退江湖的这些年里,他已经跨过了那条线,竟是达到了和老曲同样的高度……”申小甲舔了舔嘴唇,眼神里却是没有一丝害怕,隐隐还有些激动兴奋的神采,左手提着青花瓷瓶,右手紧握刀把,噌地一声拔出火刀,冷冷道,“绝世高手?小爷打的就是绝世高手!”
张大海闻言面色更加白了几分,哆哆嗦嗦道,“你不要命啦!对上这种人物,反抗越是激烈,下场越是惨烈,应该立马跪下来赔礼道歉才是,不管你有没有做错,先服个软,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怂包……”季步鄙夷地看了张大海一眼,抽出腰间另一把短戟,走到申小甲身旁,目光冰寒道,“不管是绝世高手,还是绝世低手,谁要是想伤害我家少爷,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老瞎子又偏了偏脑袋,安静地听完申小甲三人的对话,搓了搓手上的泥垢,似乎觉得刚才没有一击必中是这些泥沟的过错,轻叹一声,伸手一招,将木棍重新握在手中,半响后开口道,“申小子,你真的很让我惊讶!”
申小甲上下打量老瞎子一眼,瘪了瘪嘴道,“叫得这么亲切,我认识你吗?”
“你杀了吴青,应该必须要认识我才对……”老瞎子面色平静道,“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过他还有个师父吗?”
“不是死了吗?”
“天字杀手榜第一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吴青这孩子看似无情,却是最有情义,明明知道只有杀了我才能出师,却始终下不去手,逼得我只好想办法帮他一把。”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既然他叫吴青,那你是不是叫日出?”
“你的确很会念诗,也很会说废话。但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比较赶时间……”老瞎子举起手中的木棍,漠然道,“你的人生就到为此吧!”
“白坚木,号称斧头的终结者,坚不可摧,用来做弓箭实在可惜了,”申小甲盯着老瞎子手中的木棍,淡然笑道,“不如交给我做成个漂亮的工艺品,定能卖出好价钱!”
“巧了不是,”张大海缩着脖子向后退去,忽然插话道,“我正好认识京都最好的拍卖行老板,这就帮两位去联络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