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宣武侯府光有爵位,并没什么实权,不然,秦明恒定会在官场上各种打压他。
谢景玉拱手道:“侯爷要监考,下官就不耽误侯爷时间了,告辞。”
他带着云初就朝马车走去。
秦明恒闭着眼在空气中嗅了嗅,闻到了那和手帕一样的味道,他满足的深吸一口气。
上了马车,谢景玉的脸色还是很差。
云初并不关心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口道:“夫君今日休沐,稍后还有别的安排吗?”
谢景玉心中讶异,这还是云初第一次问他的行程安排,她是想让他陪着做什么事吗?
他面色稍软:“就是处理些公务,是些不要紧的小事,夫人问这个作甚?”
“早上出门时,婆子来报惟哥儿院子里的丫头闹着寻短见。”云初缓声道,“上回我家法处置惟哥儿,惹得老太太不快,我不好再做什么,因此想请夫君出面。”
谢景玉眉心皱起:“要死要活不听话的丫头发卖出去就是了,哪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听到这话,云初直接笑了:“不好好查一下,就给丫头定罪?”
她的笑,让谢景玉无端感觉到了一丝嘲讽。
嘲讽他枉为读书人,嘲讽他管家无方,嘲讽他,嘲讽谢家,这个笑包含了太多太多……
“那夫君去忙公务吧,后院的事不会再劳烦夫君。”
云初说完这句话,马车正好到了谢府,她掀起车帘下车,也不等谢景玉,径直走了进去。
谢景玉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
这五年来,后院的事都是交给云初在打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他再忙也得抽时间去看看。
他跳下车,跟在云初身后,到了谢世惟所住的院子。
谢老太太和元氏,以及几位姨娘都在院子里,听霜站在一个厢房门口,面色很沉。
“景玉,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病了一场,身体有些弱,扶着婆子的手站起来,“你看看你媳妇儿干的好事,她竟然让人把惟哥儿绑起来,我要松绑都不行,说必须得她回来才可以,她只是我谢家的当家主母,并不是天王老子!”
老太太的确是气得够呛。
以前的惟哥儿确实是顽皮了一些,但这段时间以来多安分,一个丫头要寻短见,凭什么罚惟哥儿?
上次寿宴出纰漏,云初是认定谢府离了她不行,所以行事越来越没有顾忌了是吗?
“孙媳可不敢当天王老子。”云初走过去,徐徐福身,“孙媳给老太太请安,今日这事是正好撞上了安哥儿院试,是以没时间去和老太太通个气,您老先坐着,让夫君来处置吧。听霜,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霜走过来,低着头道:“夫人吩咐奴婢去查,奴婢便将二少爷身边所有丫环婆子,以及伺候的小厮都问了一遍,原来二少爷院子里这些丫头,就没有哪个没被二少爷惩罚过……”
贺氏站在老太太身后,忍不住开口打断:“主子惩罚下人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说?”
听霜叹了口气,给那些丫头一个眼神。
所有丫头将袖子卷起来,衣领子拉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
云初抿紧唇。
上辈子,谢世惟院子里三四个丫头死于非命,后来他纳了七八个小妾,其中有四个死在了床上。
其实早就有丫环来找她告状,只是每每她要查之时,就被还是贺妈妈的贺氏给招揽了此事,再有谢老太太纵着宠着,以及谢景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这个非亲生的母亲,也不好再多问……
回想起来,就说她知道的,起码就有十几二十个女人死在了谢世惟手上。
“求夫人给奴婢们做主啊,二少爷他不管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都会拿奴婢们出气,奴婢们除了脸上,浑身上下每一块好地方。”
“二少爷喜欢拿鞭子抽人,奴婢后背上全是鞭伤,若是奴婢犯了错,二少爷惩罚便也罢了,可奴婢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做事,从未犯错,却天天挨打,这日子奴婢也过不下去了。”
“二少爷让奴婢顶着花盆站一天,奴婢没站稳就被罚在水缸里泡了一夜。”
谢世惟身边伺候的几个丫环连连吐苦水。
贺氏冷声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丫头伺候二少爷不尽心,不然二少爷怎会惩罚你们,再一个,二少爷才八岁,就算拿鞭子抽又能抽成怎样……”
“你闭嘴!”谢景玉怒声道,“一个姨娘,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贺氏不由一呆。
她是惟哥儿的娘,怎么就没有她说话的份了,她说错了什么?
谢景玉的手背青筋暴露。
这几年他一直在升迁阶段,公务繁忙,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来,偶尔休沐也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对孩子的管教确实疏忽了太多太多,他一直以为惟哥儿只是不爱读书不上进,想着有安哥儿就够了,万万没想到,惟哥儿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云初让他来处理。
因为,这不是云初能处理的了的事了。
第54章 鞭抽谢世惟
谢老太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越是世家大族,对待下人越是宽容和善,要是传出苛待折磨下人之事,名声会受到极大地影响。
绝不能让这件事被传出去。
不等她说话,谢景玉就冷声道:“带九儿出来,我倒要听听为何要寻死。”
九儿一身狼狈的被人从屋子里带出来,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
她才十一岁,一个刚有少女体态的小丫头,她看向云初,崩溃大哭道:“夫人,奴婢真的不想活了,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云初走过去,将她扶起来:“九儿,大人在这里,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和大人说。”
九儿看着云初,她看到了坚定温柔的光,像是给她注入了一股力量。
她不说话,低头将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小小的身板,她身上,能看到鞭伤,有新伤,也有旧伤,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也就一点鞭伤而已,不至于寻死觅活。”老太太看了一眼,温声道,“你们几个丫头年纪小,办事不利索被主子责罚也没什么不妥,二少爷这个主子年龄不大办事不知轻重,伤了你们确实是谢家管教无方,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十两银子医药费,再换个院子干活,如何?”
虽然她老人家声音很温和,但实则带着威慑之意。
这几个丫头识趣就该收钱让这事儿过去,要是再盯着不放,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云初冷笑。
上辈子谢世惟犯错,就是这样被糊弄过去,直到她死,也没看到谢世惟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看向谢景玉:“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夫君的意思吗?”
谢景玉的手背在身后握紧,他知道,必须得拿出态度来,否则,云初以后不会再管教这几个孩子。
他实在是太忙了,他需要靠云初这个贤内助让整个谢家越来越好。
他盯着九儿冷声道:“你是因为被二少爷抽鞭子,所以不想活了吗?”
九儿抬起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手臂上用力一扯,只见她指尖突然多了一根银针,而手臂上多了一个针孔,往外冒了几滴血。
“二少爷说想知道人身上一共能扎进几根针,拿奴婢做试验。”九儿痛哭道,“半年前二少爷就往奴婢身上插针,第一次在后背插了十根,从此以后每天多一根,奴婢身上快有两百根针了,稍微动一下,浑身上下就疼的厉害,只要奴婢敢偷偷将针拔出来,等待奴婢的就是二少爷的鞭子……奴婢感觉那些针已经进了五脏六腑,每天好疼好疼,奴婢真的不想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
只有九儿痛哭的声音。
哪怕是和她住一个房间的丫环,也不知道原来她每夜被二少爷叫过去竟然是往身上扎针。
老太太张了张唇,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氏早就知道儿子喜欢搞这些名堂,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事会闹这么大……
陶姨娘怀着身孕,被这事儿吓得心惊肉跳,都有些站不稳了。
云初心口震动。
谢世惟今年才刚刚八岁,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竟然就能想出如此暴虐的招数来,她不敢想象日后死在谢世惟手上的那些个姨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无论是被谢世惟折磨致死,还是受不了自尽了,都是溢满了血泪的绝望……
“带那个孽子出来!”
在人前一向温和的谢景玉,突然一声怒喝。
两个婆子立马将厢房里被绑起来的谢世惟推了出来,他嘴里塞了块布,望着老太太呜呜求救。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谢景玉冷冷道:“将二少爷的鞭子拿来!”
底下的人立即将鞭子送了来。
这是适合小孩把玩的皮革软鞭,虽不如硬鞭杀伤力大,但打在人身上痛感也并不比板子轻多少。
谢景玉抡起鞭子,朝谢世惟而去。
谢世惟被堵着嘴,疼死了都叫不出来,他双手双脚被绑着,如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
“啪啪啪!”
谢景玉丝毫不手软,连续七八鞭子抽过去,往一个位置抽,谢世惟的后背衣服被抽开,血肉翻起,衣衫被染红了。
“大人!”
贺氏再也受不了,直接冲过去,扑在了谢世惟身上,挡住了那强劲的鞭子。
她知道不能在人前过于关心几个孩子,可没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这么打。
“二少爷还小,大人手下留情!”
贺氏死死抱着谢世惟恳求道。
谢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道:“景玉,你这么个打法,孩子都得被你给打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教育惟哥儿,想想怎么给九儿这丫头治病,想一想怎么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谢景玉一个文人,拿鞭子抽人根本就不擅长,这会儿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他一把将鞭子甩开,冷声道:“谢世惟,你这种做派真令我这个父亲感到莫大的耻辱,我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而羞愧!”
他谢家世代读书,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要是让这个混账就这么长大,谢家累积三四代的名声会被毁个干干净净。
“我谢家是教不好你了!”谢景玉声音狠戾,“我送你去投军!”
闻言,老太太大骇:“不可,万万不可,军营是穷苦人去的地方,又苦又累,万一上前线,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谢景玉深吸一口:“军营军令如山,只有那里才能将惟哥儿的性子改过来,不然,以后他杀人放火我们谢家就兜不住了。夫人,岳父大人在京城有许多亲信,能不能请夫人出面为惟哥儿找个好去处。”
云初唇瓣浮上笑。
真没料到,这一幕竟然比上一世提前来了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