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笑。“观察力很好。”
“却不知我推理得好不好?”
“不好。”
“那他们是谁?”
舒沁没有回答。媛湘倒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他不说,她也不再问了。二人慢慢地漫步,不知不觉走到醉心亭。
媛湘进宫后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回醉心亭来。但,出宫的机会恐怕以后也是寥寥无几。
“你在宫中这些时日,不觉得呆腻了么?”
“不会。”
“还是没有想回来?”
“没有。皇宫很有意思,看他们勾心斗角争奇斗艳更有意思,。”
“你只要说,我就办法把你弄出宫。在宫中这些时日,就算皇后留你,也应当留够了。”
“现在是皇上要留我。”媛湘微笑道。
舒沁的眉拧了起来,“皇上?你……你不是留在欢颜宫中么,与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我调到御茶坊了。”
“你故意的么?”
媛湘无辜地望着他的眼睛,“故意?嗯……没有。一切都是巧合而已。、能够接触到皇上,对我这样的草民来说挺有意思的。他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是吗?”舒沁启口,媛湘摇了摇绢子打叉了话题,“真热。偏偏我还要穿得如此厚重。”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想法,哪怕是与她最亲的舒沁。
忽然听到脚步声,媛湘踮脚尖从舒沁肩膀后面看过去,“是沈绢莹。你总不能一直冷落她,尤其今天家里客人那么多,你要给她同分薄面,她才能在你软化之前撑下去哦。我回房了。”
舒沁没有叫住她,目送她窈窕的身影离去。
仅仅两三个月,她已经不再是他所深知的她了。她内敛了许多,哪怕面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敞开心怀。更重要的是,她要他娶她,为他哭那份感情,似乎已经消逝了。
他没有珍惜的那份感情,已经远去。他的拳头里,一片冰凉。
媛湘回到屋子中,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被收拾,她便叠了叠,忽然,从袖子里滚出一个眼熟的圆圆的石头来。
当石头滚到她脚边,她看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心情不禁澎湃了。
那是那个黑夜,她曾经捡到过的石头;,又是半夜里,他来取回去的石头。
他说过,那是殒石来着;他更说过,这是要送给意中人的定情之物。
是他弄丢了?
不……媛湘心中把这个可能性否定了。如果是丢了,不会那么刚好掉在她衣服里。而且她刚刚策马奔腾了那么久。
心中那根弦,微微地动了。
不久前的那个拥抱……是不是在拥抱的时候,他不知不觉把石头塞进了她的袖兜?
想到是这个可能性,她觉得心热一阵,凉一阵。他若是将这颗石头给了她,个中隐喻,不言也明;可是……
她仍然是要进宫的,或许她不会再出宫,或许她很快会死去,总之关于自己的各种结局,都不可能与杜锦程沾上关系。
杜锦程……
这三个字,像是悄悄地从她心底走过,又悄悄地溜走了。
她握了握那颗石头,仍然将它,放进了袖兜。
朵梅敲了敲她的房门,媛湘方才回神。她去开了门,朵梅在外头道:“就要开席了,小姐怎么躲起来了?夫人让我请小姐出去入席。”
媛湘说道:“待会儿吧,我先坐一坐。”一早就马不停蹄地奔赶,现在着实有些累了。媛湘坐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
虽说她不在家,但房间依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想来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的。媛湘问朵梅:“我不在相府了,你现在服侍谁?”
“少爷和少夫人啊。”
“哦。”媛湘懒懒地把脚蜷到美人榻上,“少夫人好伺候么?”
“嗯,少夫人很随和的,心地也好,待我们下人无话可说。只可惜……”她摇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小姐不知道吧?少爷至今都没有和少夫人睡在一处,总是睡在书房。老爷太太为这件事都愁得不得了。”
“平时少爷都不和她说话的么?”
“别说说话,就是碰面都难。少爷好像故意避着少夫人似的,”朵梅替她叹息,“几次都看见少夫人暗自垂泪,有点可怜呢。”
打从认识舒沁开始,他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要不是她胡搅蛮缠,恐怕他们的关系仅仅为点头之交而已。却不知,他是否是纵容了她的放任。
“小姐和少爷的感情一向挺好,你劝劝少爷啊。”朵梅说。
“劝过了。他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那么个冷冷的样子啊。”
她也不知道舒沁是怎么想的。娶了人家,却又如此辜负人家的青春。但愿再过一阵子两人的关系能有所缓合,否则真是误己误人了。
联想到自己,不禁与有悲戚。幸好,她将来应该不必面对被指婚的可能了。倘若她也像沈绢莹一般,嫁给一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甚至避而不见的丈夫,她会怎么做?
她想,若是丈夫还算令自己满意,她会纠缠到对她难以视而不见;如果两人俩俩相恨,她不必等到一封休书,也会自请下堂。
当然,沈绢莹不是她。她也不希望沈绢莹自请下堂……不论怎么说,媛湘还是希望舒沁能够幸福的。
第20章 失踪(3)
媛湘歇息了会儿,怕程泽雪久等,就赴宴去了。午时天气更加闷热,虽有伞遮挡,但身上的衣服厚重,仍然热得难耐。
媛湘和沈绢莹坐于同一桌,都是女眷,所以屋子里比别处都要热闹些。媛湘穿得多,本就觉得心浮气躁,旁人再嗡嗡嗡地说话,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要晕倒了。所以只少坐了片刻,便偷偷溜将出来,到外面透气。
屋外的空气清新多了。
媛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听到身后有动静,是沈绢莹。
媛湘呵呵一笑:“你也出来了。”
“又热又吵,实在坐不住。”她笑笑。“我们一起去亭子里坐坐?那边柳树成荫,要凉快些。”
媛湘点了点头。
沈绢莹路上说道:“没有嫁过来的时候我听说舒家有个年纪与我想仿的小姑,我原想姑嫂可以说说话作个伴。没想到我才来,你就进宫了。”
媛湘笑道:“都说婆媳妇难处小姑难缠,你不怕我吗?”
她失笑:“怎么会。瞧着你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哥哥最觉得我粗蛮无礼了。”
他们慢慢地走到醉心亭。因为有树挡种炽烈的阳光,果然此处比别的地方都要阴凉些。他们在醉心亭随意落坐,沈绢莹说道:“不知我们这样走开,一会儿婆婆会不会找我们。”
“不会的,她招呼别人还忙不过来。”
沈绢莹点了点头,短暂地沉默了。媛湘想,他应该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吧。
但她还未启口,媛湘也就只当不知道,直至她说:“论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我和你哥哥,朵梅应该也告诉你了吧?”
媛湘点了点头,柔声道:“舒沁性子偏冷,为人慢热,接受一个人要很长时间。你们成亲两个多月,但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多,以后多找机会接近他,和他相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苦笑:“何曾没有故意接近他,但他总是对我避而不见……不知道是不是成亲那一日程威来过,使他对我有误会……”
“不会的,”媛湘说道,“我和他说过了,他也知道程威与你没有任何关系。”1
“是吗?那为何对我还……”她有些激动,眼底泛起泪花来。
“哥哥他就是冷冷的性格,而且生性警惕,有人在身边就睡不着觉。”媛湘道,“多制造些与他‘偶遇’的机会,观察他近来都在看什么书做什么事,投其所好罢。”
沈绢莹眼里升起一丝希望,然而,很快那份光芒又泯灭了。“老实说,成亲以来,我不知流过多少次泪,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朵梅说,在这个家里,唯一和他投缘的只有你了。你能否多帮我劝一劝他……”
“我会的。”
不久后,朵梅和程夫人的丫鬟来找媛湘,“夫人找你呢。”
媛湘便和沈绢莹告别,往晏席的地方去了。程夫人也嫌热,暂时地跑到屋外,站在一棵大树下,丫鬟给她打扇子。
媛湘过去行了礼,程夫人将她扶起来:“难得回家一趟,早上忙里忙外,竟一直没有与你说话。趁这会子和你叙一叙,否则时间一到,你又要回宫去了。”
母女两人携手拉着家常,程泽雪支开丫鬟,问她可找着宋禄。媛湘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只将今早发现骨灰盒中异常的事掠去不说。
程泽雪叹息不已:“真的么?竟然会是这样……真的没有想到你母亲的一生如此坎坷。也幸则你被我们收养,否则她九泉之下怎么会瞑目呢?”
媛湘也一起跟着悲戚。程泽雪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你在宫中的事情也查完了,不如把你弄出宫来吧?”
“现在皇上很器重我,我在宫中先留着吧。而且宫中的生活也比我想象中要好玩有趣。”
程泽雪拉着她的手道:“那可怎么好呢?你在宫中就真的只为好玩?听说是皇上把你调到御茶坊去的,怎么皇上要调你去身边服侍呢?莫非是看上了你?”
“不会的,”媛湘道,“皇上也并非那等贪色的帝王,我觉得他像个长辈般令人敬重。”
程泽雪神情变了变,语气也古怪,“是么?”
“嗯。”
程泽雪便不说话了。媛湘偷偷瞄几眼她的脸色,暗觉诧异。怎么她夸赞皇帝,干娘的神情如此奇怪?好似这些话完全不应该从媛湘口中吐露出来似的。
两人默默地站在树底下,偶有知了喳喳叫个不停。又过了会儿,程泽雪交待了她几句话,才说:“出来久了,恐怕怠慢客人。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席吧。”
两人相扶着慢慢走回厅堂。
舒定安的寿宴办得体面大气,热闹非常。宴席要一直持续到晚上,所以午宴完毕后亲眷都未离去,而是在府中继续作乐。媛湘因起得早,天气又热,已经困倦得很,朵梅拉了拉她,把她从游魂般的状态拉回来。
朵梅附在她耳边道:“少爷找你。”
媛湘见大伙儿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从外头找来的女先者说书,便悄悄地离开。朵梅说道:“少爷在书房。”
媛湘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再过一二个时辰,她又要回宫去了。带着几分惆怅,走到书房,舒沁正拿着本书,但很显然他没在看书,而是在出神发呆。
媛湘走进去,他立刻抬起头,“你来了。”
“嗯。你怎么不在外面玩乐,躲书房里来了。”
“外面太吵。”舒沁道,“趁着还未到进宫时间,我们去一趟月峰庙。”
月峰庙是楚都中人潮最为鼎盛的庙宇,多有年青人到这儿来求学业有成,事业蓬勃;更有女子来求姻缘等。舒沁很少朝圣拜佛,他也根本不信这些。媛湘惊奇地道,“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些来了。”
“你忘记了么,两年前,我们曾经去过一次。”
媛湘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是了!那次我们俩偷偷去过一次,我求的是什么,却忘记了。你这会儿怎么会想去那里?”
“还愿。”舒沁放下书,“抓紧时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