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蕴对赏花没什么兴趣,但萧玉珠已经在她手里扣了大半年,柳姨娘却一直没给她送过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她得去见见柳姨娘,顺便把萧玉珠还回去。
到底是萧家的女儿,一直让她养着算怎么回事儿。
雍王妃得知道,对萧蕴道:“既然国公府有意邀请,你们两个走一趟也好!到底是同出一源的血亲,若是长久不来往,倒是让人看了五殿下的笑话。”
萧蕴觉得,秦暄不会在乎这个,仍旧满口应下:“多谢王妃提醒。”
雍王妃笑道:“嗯,你这性情倒是沉静,耐得住寂寞,可咱们帝都的贵女,不能连怎么与人交际都不会。你年纪渐渐大了,日后该多和阿姒出去走走,见见同龄的女孩儿。”
萧蕴再次道谢。
次日一早,她与秦姒早早出了门,一起来到了萧国公府。
萧家的双胞胎姐妹得到通报后,立即出来迎接。
这对姐妹已经快要及笄了,姐姐萧琳琅是一身鲜绿色素雅罗裙,清傲如兰,妹妹萧玲珑一身海棠色春杉,发上簪着海棠花头饰,明艳得仿佛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年纪稍长的萧琳琅礼数周全,但话不多,稍显木讷,倒是妹妹萧玲珑性情活泼,擅长谈笑,主动承担起了主人之责。
互相问候罢,萧玲珑引着萧蕴和秦姒,去拜见国公府的长辈。
路上,萧玲珑道:“祖父的身体有些小恙,这几日一直在服药,连我们这些晚辈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祖母的身体很是康健,这会儿应该刚刚用完了早饭。”
按照时下的礼节,萧蕴就算一点儿都不关心祖父,还是得装出关心模样,问:“祖父生了什么病,可请过御医了?”
萧玲珑微微叹了一口气:“请过了,御医说,祖父是年轻时落下的老毛病了,上了年纪的人,多半如此,只能好生养着。”
萧蕴顺着她的话道:“我的库房里搜罗了些养身的药材,这两日便着人送到国公府来吧。真是惭愧,我不能日日在祖父身边侍奉,就只好送些用得上的药材聊表孝心了。”
萧玲珑明知道萧蕴是在敷衍祖父,仍旧笑道:“六妹真是有心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拍手,懊恼道,“呀,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位杨夫人,你们要不要去见见她?”
萧蕴想了想,问:“杨夫人是谁?”
如今这府里的长辈,也就只有萧国公夫妇和两位叔父。按照礼数,她们除了去拜见萧国公夫妇,还得去拜见二房和三方的主母。可二房和三方如今都没有主母,这一步可以省了。
那么,这位杨夫人又是谁?难道是借助在国公府里的亲戚?
萧玲珑犹豫了一下,道:“杨夫人就是世子哥哥的生母,世子哥哥住到国公府后,就把生母和……同胞妹妹接到了国公府里。看在世子的份上,祖父和祖母也很给杨夫人母女情面。”
秦姒见此,小声问:“玲珑姐姐,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这位杨夫人,莫非有什么不妥?”
萧玲珑为难道:“几位妹妹可别怪我在背后道人长短,杨夫人是市井出身,性子直来直去,看在世子的份上,这府里除了老夫人,也没人能辖制得了她,有点儿……不好相处。去年,世子哥哥本想求娶乐瑶郡主为妻,就连祖父就没阻拦,偏偏这位杨夫人大吵大闹,说什么都不愿意,非要世子哥哥尚公主。这不,不久之前,陛下的赐婚旨意就送了过来。”
秦姒顿时厌烦了这位杨夫人,道:“那就不去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正经长辈,萧世子都出继了,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她哪来的脸面干涉萧世子的婚事?”
萧蕴也道:“我若与杨夫人见了面,恐怕也是两相尴尬,不如不见。”
“如此也好。”萧玲珑自己也不想去见杨夫人母女,杨夫人看不上那些与人为妾的女子,也看不上她们这样的庶女,从来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老夫人的门前,依着礼数去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难为她们,简单说几句话,就放她们离开了正堂。
离开正堂后,萧蕴向萧玲珑打探起柳姨娘的住处:“不知三叔父房里的柳姨娘住在什么地方?五堂妹仍旧住在我那里,正等着柳姨娘去接她。”
萧玲珑道:“六妹先去我院子里坐一会儿,我叫人去请柳姨娘过来!本来想请你们去后花园的,可后花园去年出了事……恐怕六妹也不乐意过去。”
萧蕴笑笑,和秦姒一道,跟着双胞胎姐妹去了萧玲珑的院子。
姐妹二人的生母得宠,二房又没有正经的主母和嫡女,姐妹二人的院落都打理得极好。萧玲珑的院子很宽敞,庭院里遍植海棠树。如今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满眼都是如霞的海棠花。
侍女们送上了各色茶点,萧蕴稍稍用了些,和双胞胎姐妹说了几句话,就见下人过来禀报:“柳姨娘过来请安了!”
萧蕴起身告罪,让侍女带路,在一个凉亭里见到了柳姨娘。
“妾身给郡主请安!”柳姨娘面带焦灼之色,立即上前见礼。萧蕴挥手打发走了周围服侍的侍女,道:“柳姨娘不必多礼,我此来所谓何事,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柳姨娘起身,脸色微白:“妾身的确知道郡主所为何来,只是妾身能力浅薄,能打探到的,都已经如实禀报给郡主的人了。”
“柳姨娘送到我手里的消息的确不少,也基本上对我没什么用处。”萧蕴道,“一群姨娘姑娘们之间的小吵小闹,这让我很不满意呢!”
柳姨娘过去给她的消息,在萧蕴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姨娘们之间你骗我一次,我坑你一把,某位姑娘为了生母出气,找了另一个姨娘的麻烦,甚至府里的两位嫡公子跟哪个丫鬟成就了好事,或者又被当家的庶母修理了……
这一出出的戏码挺热闹,但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柳姨娘不安地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道:“郡主要打探的事情,妾身……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眉目都没有。但手里没有半点儿真凭实据,不敢妄言!”
萧蕴道:“有话就直说,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不会责怪姨娘!”
柳姨娘行了一礼,才道:“这几年,府里陆陆续续换了许多下人,特别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出事之后。妾身悄悄打探过那些人被送出去的原因,结果发现,好些原因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萧蕴扬了扬眉:“被打发出去的这些人,都是以前在二夫人和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
柳姨娘摇头,道:“也不全是,也有些是二爷和三爷身边服侍的丫鬟,甚至还有府里的管家和护卫。妾身悄悄让人查过一些人的去处,却发现妾身去查的那几个人,都不在人世了。”
萧蕴垂眸:“你把那些人的名单给我,我让人去查剩下的人。”
柳姨娘连忙点了点头:“那五姑娘……”
第50章 旧事(1)
萧蕴道:“明日你去我阿娘的府邸接人,没人会拦着你,你的娘家人就在帝都,虽然是市井人家,却也足以帮你照顾女儿了。”
柳姨娘恭敬道谢,她其实已经准备好名单了,当即从衣袖里取出这张名单来,交给萧蕴。
萧蕴接过来看了看,只见这张名单上,有将近六十个人,其中十多个人的名字用朱笔圈了出来。她猜测,这些被圈出来的名字,想来是柳姨娘查过的,已经去世的人。
收起了名单,萧蕴打发走柳姨娘,向着萧玲珑院落的走去。
还未走进院子,就听一个泼辣妇人的骂声远远传来:“府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去去我们母女面前问好,你们这所谓的大家贵女女,就是这样的做派?老夫人早就说了,这国公府室早是我儿子的,你们就是不甘心又怎么样?谁让你们的哥哥都不争气呢,只配让我儿子当下人使唤……”
引路的侍女一脸尴尬:“郡主,那是杨夫人……可要奴婢派人请世子过来?”
杨夫人身份特殊,这府里方便辖制她的,也就是世子萧澈了。
萧蕴点了点头。
她有点儿担心留在院子里的秦姒,加快了脚步。
等她进了院子的时候,就在一个披红着绿,满头金饰的中年妇人,倨傲地站在双胞胎姐妹前,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双胞胎姐妹的鼻子,口中各色市井词汇层出不穷。
萧琳琅冷着一张脸,似乎不屑搭理杨夫人。
萧玲珑一副看笑话的模样,也不反驳,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夫人叫骂,好似看一出热闹的猴戏。
秦姒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怎么都没想到,萧世子的那位母亲,居然是这样的奇葩。幸好母妃慧眼,没让大姐姐嫁过来。
站在杨夫人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这会儿脸上涨得通红,羞愧地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中一人见萧蕴过来了,忙小声提醒杨夫人,“康华郡主过来了!”
杨夫人语声一歇,立即看向萧蕴。
她脸上的怨怼之色飞快地褪去,嘴角露出故作亲近的笑容来,眼睛里迸发出热切到让人想转身就逃的光,小声问:“康华郡主,就是世子那位要嫁给皇子的干妹子?”
丫鬟小心翼翼地提醒:“夫人,从礼法上说,康华郡主才是世子的亲妹。”
她本意是想提醒杨夫人,就算有世子那层关系,人家也不是你的晚辈,可千万不能在这位面前摆母亲的谱。
可杨夫人根本没听明白,殷勤地上前,大咧咧道:“既然是世子的妹子,那就是我的女儿了。听说你以后要做五皇子妃,正好,世子也要娶朝华公主了,这么一来,咱们可就都是皇亲国戚了,日后可得好生亲近亲近。你这丫头也真是脸嫩,我都在国公府里住了大半年了,居然一直都没见过你。”
萧蕴听出来了,杨夫人出身市井,眼里只认得皇帝和皇子,在她看来,只要能和皇家扯上关系,就是莫大的荣耀,要不是看在秦暄的份上,自己恐怕也就是双胞胎姐妹的待遇。
看来,这府里的人对她也没多少真心,都在国公府里住了大半年,居然连权贵人家人情往来时最基本的常识都分不清楚。
对杨夫人那目的明确的热情,萧蕴只是笑笑,不接话,也不开口辩驳。
她和萧澈不亲近,他的母亲,还是让他自己操心好了。
杨夫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话,直到萧澈急匆匆寻过来,在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萧澈身着一身墨青色广袖春杉,腰佩白玉带,头戴白玉冠,仪容秀雅清隽,身上又多了些身为国公府世子的沉静和威严。这番好模样,难怪得了个“萧家玉郎”的称号。
但对上杨夫人,他的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狼狈之色。
他倒是知道生母的秉性素来如何,干脆利落地给在场萧家姐妹和秦姒赔了罪,不顾杨夫人的“不舍”,硬生生拉走了杨夫人。
闹了这么一出,秦姒和萧蕴不便久留,略坐了一会儿,稍稍用了些茶点,还不到正午就起身告辞。
回到王府之后,萧蕴把从柳姨娘那里得来的名单给了碧月,让碧月将之送到原来的章宁长公主府里,萧湛给她的人手,几乎都在那里住着,正好让他们去查查名单上这些人的下落。
用过午饭,下人过来禀报她和秦姒,说是秦暄从安南送过来的礼物到了。
雍王之前急着入京献捷,赶路的速度稍快,载着礼物的车队便落后了一步,直到现在才进城。
下人问给秦姒的礼物,要不要送进院子里的库房;又问其中给萧蕴的那一份究竟要送到哪里,是萧蕴现在住的地方,还是五皇子府,抑或是原来的章宁长公主府。
萧蕴要过了礼单过来。
礼单上列了整整两页纸,大多是安南独有的特产,以各色药材和动物皮毛居多,居然还有一对白马。
她想了想,把那双白马寄养在了王府,其他的东西都送回了长公主府。
秦姒收到的礼物里,同样有一匹马。不过,那是一匹黑马。
秦暄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给雍王府的其他主子都送了一匹千里良驹,雍王夫妇有,雍王府世子秦勖有,秦修也有,就连已经嫁出去的秦嫚那里也送到了。
秦修喜欢骑射,见了新送来的良马后,突然想起,自家的小妹妹秦姒,还有萧蕴长到这么大,都没接触过骑射。
接下来的几日,这位做哥哥的就兴致勃勃带着秦姒和萧蕴出门,一行人牵着秦暄送来的,威风凛凛的千里马,去城郊的马场里练习骑术。
萧蕴和秦姒的个头矮,但秦暄送来的良马全都是成年的马匹,几乎和她们登高。
幸好两人都不是那等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上马不是问题,在马背上坐稳也不是问题,秦修不需要操心太多,只要时不时指点一下两个女孩子的驭马技巧就行了。
但萧蕴仍旧有点儿郁闷,秦暄送她的一对白马,都十分神骏,性情也格外高傲,对着她这么个矮个头姑娘,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秦修对此倒是喜闻乐见,过去那几年,他在习武的时候,被萧蕴碾压习惯了,难得见她在马术上一副笨笨拙拙的模样,每次见她被身下的白马嫌弃,都要笑上好一会儿。
萧蕴越发要练好骑射之术,只要有时间,便与秦姒出城纵马。
恰好雍王父子归来,秦修终于能把手里的庶务都交出去了,清闲时间颇多,大部分时间都能陪着她们。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三月份。
帝都的三月,已经是芳草如茵,繁花似锦的时节了。虽说安北仍在打仗,帝都中人的生活却一切如常,仍旧有闲心出门踏青赏景。
三月初,城郊马场里来往的贵公子和贵女们渐渐多了起来。
萧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秦姒去马场的时候,总能瞧见一身锦衣,约莫十三四岁的长宁侯周光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