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原本就是爱着裴丞的。
只是他上一世找不到机会跟裴丞摊牌,只能任由着两人渐行渐远,最后还亲眼的看着喜欢的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彻底消失在眼前。
那种恐惧他想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想经历了。
江凛之从怀中掏出一对玉佩,眼里尽是痛苦跟挣扎,这一对暖玉是他几天前花高价在黑市寻来的,想着跟裴丞一人一块戴在身上。
他上一世从来没有给过裴丞什么,而这一世他们从戳破那层窗户纸到裴丞再次为他怀上孩子开始,他都没有给过裴丞一个定情信物。
所以这一对暖玉是他想用来送给裴丞的定情物。
但是……江凛之的嘴角微微一扯,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现在的裴丞或许已经不再稀罕自己的东西了,给跟不给都没什么区别了吧。
然而话虽这样想着,但江凛之的手上却还是死死地攥着那一对暖玉,没有松手的意思,那模样,生怕是自己一松手,有人就再也不在理自己了。
江言知将功课做完,坐在矮榻上泡脚,身边坐着裴丞,江言知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父亲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裴丞泡着脚,心却飞到了隔壁院子。他以为自己是恨着江凛之对自己的欺骗的,但心里除了伤心就是怅然,完全没有一丝恨意。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恨过上一世的江凛之。而这一世又阴差阳错的跟几年前的江凛之在一起了,现在更是怀了一个孩子,心里就更加是恨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难过的想要现在就要离开帝都城,到一个自己不知道,别人也找不到的地方,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江言知人小鬼大,而且心智也比一般的小孩成熟,闻言,他看了一眼裴丞,眼里满是了然,“你似乎在难过。而且,父亲今晚回来了,可是你却要跟我一起睡。”
江凛之被小家伙那仿佛是查案似的语气来分析一通之后,哭笑不得的掐了掐他的脸,“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睡?”
“父亲说我长大了,不能再黏着爹。”江言知一本正经的看着裴丞,因为脸还被裴丞掐着,所以说话的口齿不清晰,但那格外认真的模样,却真的惹人喜欢,“可是我现在才五岁,夫子说,男儿要到三十岁才是长大。”
裴丞沉默着看自己泡在木桶的脚丫子,“我今年也在二十二。”
“爹也没有长大。”江言知见裴丞一直耷拉着嘴角,总是提不起来精神,更加担心了,“爹是因为弟弟才不开心的吗?”
裴丞一怔,随即摸了摸自己只有一点微微凸起的小腹,若不是自己太瘦的话,或许这才两个月大的肚子根本还不显怀,“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如果,如果是个妹妹呢?”
“小姑娘会很爱哭。”江言知嘟囔一声,“爹已经很难哄了,要是有个妹妹,会更加难办。”
裴丞脸上的笑意一僵,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江言知的潜意识中,居然会跟“难哄”这两个字挂钩,“我又没有生过你的气,也没有要你哄我。你怎么会觉得难办?”
“父亲哄你的时候,我看到了。”江言知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本正经的看着裴丞,小脸上满是认真,“我都看到了。”
说起江凛之,裴丞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他沉默着摸着小腹,在小家伙惶恐的眼神下,低声道:“要是有一天,我要跟你父亲和离,你会不会愿意跟我走?”
和离?
江言知沉默着看着裴丞,随后在裴丞近乎期待的眼神,他摇摇头,“爹不会跟父亲和离的。”
“为什么?”
江言知泡脚泡的差不多,将脚抬起来,自己用布巾擦干净,“父亲不会同意的。而且,你还怀着弟弟,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裴丞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最后只能看着小家伙跳下矮榻,穿上鞋子,然后将他自己的洗脚水抬出去,最后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将裴丞的洗脚水也抬出去。
裴丞抱着腿,坐在矮榻上,用布巾擦湿漉漉的脚。
江言知刚刚将屋内的下人都遣走,不让人留下来听他们的对话,所以现在屋内只有他们两人,不然的话,江言知也不需要自己端着洗脚水出去。
将两盆洗脚水都端出去之后,江言知又捧着冰着的冰镇汤走回来,自己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于是跟裴丞分了。
等裴丞喝了几口之后,突然想起来,刚刚小家伙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做了,于是哭笑不得的说:“我才是你爹,那洗脚水要不让下人端走,要不我待会自己弄,你一个小孩子……”江言知咕噜咕噜的将剩下的冰镇汤喝完了,手脚并用的爬上矮榻,下意识的跟裴丞想靠在一起,江言知闻言,看着裴丞:“爹你不舒服,我来干。”
裴丞不知道江凛之趁着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到底给江言知灌了迷魂汤,导致现在小家伙格外的懂事,以至于懂事的不像样子。
裴丞将这件事先抛在脑后,他深呼吸,看着江言知,“还是刚刚那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跟你父亲和离,你会不会愿意跟着我离开?”
江言知定定的看着裴丞,然后点头,郑重其事的说:“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裴丞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但至少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刚刚那么虚假了。“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能记得现在说的话。”,裴丞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低声道。
可能是察觉到裴丞的情绪不对劲,江言知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着裴丞,然后蹭了蹭裴丞的脸,小脸上满是对裴丞的担忧。
他不知道父亲跟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爹说出这些话,肯定是父亲让爹不开心了。
隔壁院子亮着烛火。
江凛之看着面前的卷宗,没有动。
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将刚刚当梁上君子时,偷听到的对话说出来,说完之后,见江凛之不再有提问,黑衣男子便起身,退到一边藏着。
站在一边的编制阁小阁主将主子的家事听完了,心里有些慌,他原先还以为阁主跟夫人只是闹了一个小别扭,但现在看来,这个小别扭可能有点快要搞成了大问题。
和离?夫人居然跟大少爷提了和离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小阁主产生了担忧。
江凛之沉默了许久,就在小阁主担忧的时候,他突然道:“你在想什么。”
小阁主心下一跳,忙道:“属下不该多想。望阁主恕罪。”
江凛之却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说:“他跟江言知说要和离,你觉得是真假?”“不管是真还是假,此事都最好不要发生。和离事关重大,且夫人现在还怀着小主子。”小阁主能看的出来江凛之的心思,于是便劝了一句,江凛之的态度说明了他对裴丞的用心程度江凛之却道:“和离不和离,这事岂是我能说了算的?他不愿意继续在我身边,我又能强留不成?”
听着江凛之看似随意,仿佛并不在意是否裴丞要和离,实则纵容跟无奈的语气,小阁主大概也明白了一点,他心下感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主动要跟着阁主,结果却无一被拒。
原先他还以为阁主是看不上那些人,但现在却突然反应过来,其实阁主的心里,估计早就住着裴丞。
小阁主说:“既然阁主不想和离,为什么不去跟夫人求和?”
求和?
江凛之看着小阁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阁主干咳一声,“阁主不愿意跟夫人和离,现在夫人又是在气头上,难免会说出难听的话,但夫夫床头吵架床尾和,阁主不妨主动跟夫人示好?”
江凛之似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小阁主不解,但江凛之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摆手,示意小阁主出去。
小阁主将卷宗放在江凛之面前,不再多问,转身就出去。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还是少管点。
第197章 关心
裴丞当天失眠了,没睡好,心里一直在想着跟江凛之的事情,他们两人从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之后,江凛之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也没有因为裴丞主动要跟他分床睡而感到不满。
江凛之院子的烛火亮了一夜,没人敢去挑起江凛之的怒火,而裴丞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回事从第二天开始,江凛之跟裴丞就彻底陷入了冷战。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江凛之跟裴丞都没有再像以前那般黏在一起,也没有一个人主动去跟对方求和。这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以即便两人都在刻意的躲着对方,可实际上,有时候也难免跟对方迎面碰上。
比如,现在。
夏季来了,宅子里的后院的莲花开了,裴丞嘴馋,想起莲子饼,再加上自己一个人待着,闲的慌,所以便自己跑去后院池塘摘莲蓬。
东来站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的,他见裴丞硬是要自己蹲在池子边,用手去够池子边缘的莲叶,满头大汗的阻拦裴丞,但却都被无视了。
裴丞也不是在任性,只是想着自己太无聊,便想亲自去摘几颗玩玩,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蠢到会掉下去池塘,所以裴丞并没有将东来苦口婆心的劝阻放在心上,他甚至有些烦躁东来的劝阻。
在裴丞试图去够第二个莲叶,但是却再次被身边的东来阻止之后,裴丞生气了,转身冷冷的看了一眼东来,“你若是真的不想看着我在这里摘莲子,就自己滚回去,滚回江凛之的身边,我身边不需要你。”
东来知道裴丞生气了,忙跪下来求饶。
裴丞虽然生气,但却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见东来服软了,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他深吸气,说:“给我站在一边看着,要是再多嘴,你也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东来哪里还敢得罪裴丞,闻言乖乖的点头,虽然还是很担心裴丞的安危,但却也不敢再开口劝阻。
江凛之是突然出现的。
春望楼被烧的一干二净了,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营业,必须要重新盘下一个店面,而原来的店面是肯定不能用了。
无机阁在帝都城那不可撼动的地位以及这些年来春望楼赚来的钱,江凛之在火灾发生的第二天就在花街那里重新寻了一个店面,命人重新装潢。
重新装潢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为了让那些在火灾当晚被吓到的顾客再次登门,春望楼重新开业之后,必须要有一个全新的面目跟更加漂亮的的花魁镇住场面。
也因此,已经放话出去,说要在半个月后重新正式营业的春望楼,将在开店当天,放出六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貌女子同时竞选花魁之位,而进去观望的顾客们将有机会亲眼目睹这六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备选花魁。
也因为这样,江凛之这几天才忙的脚不沾地不说,甚至没有时间分神去理会跟裴丞的感情可是这并不代表江凛之就对裴丞不闻不问。
裴丞不知道,这几晚他每次都入睡早,睡眠深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孕期太累,还因为江凛之偷偷命人在自己的房内放了助睡眠的熏香,补上身子,还能养胎。
因为熏香对孕期中的孕夫好,所以这类熏香通常只会出现在地下拍卖场,价高者得。而这价值千金的熏香,寻常人家得到一块都是宝贝着的东西,到了江凛之的手上却每晚都用,除了因为担心裴丞孕初期的身子不适,就是想着每晚能趁机去看几眼已经睡着的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帝城,富有磁性的浑厚的男音在身后响起,裴丞先是一怔,下意识的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的江凛之,手一抖,刚刚摘下来的莲蓬掉在地上。
江凛之顺着裴丞的视线看过去,满腔怒火压制不住的侵袭着他整个人,江凛之压抑着怒气,“程三,命人将池子填了。”
说完,江凛之看也不看裴丞一眼,抬脚就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丝毫没有要理会裴丞的意思。
男人在生气。
很生气。
裴丞先是怔住,等反应过来之后,男人已经走了,裴丞有些生气的用布巾擦了擦手,等他仔细的将指缝都擦干净之后,这才看向还没离开的程三,“你主子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俗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东来跟程三这两个靠着主子最近的贴身小厮,在这两日被摧残的不像话,正因为如此,这两人这两日已经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连说话也要再三考虑才敢说出口。
程三小心翼翼的说:“夫人,厨房有莲蓬,若是想吃的话,直接让下人去弄就好了,何必自己亲手动手。”
裴丞这几日闲得发慌,“与你何关。”
“奴才先去找爷了。”程三被噎了一句,得到东来的眼神暗示,不敢再说什么,丢下一句话就要离开,但是却被裴丞叫住了。
裴丞看了一眼男人刚刚离开的方向,嘴角一扯,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因为男人刚刚说要填湖的话,“去跟江凛之说,他要是真的敢填湖,别怪我。”
说完,裴丞抬脚就走。
东来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程三,然后撑着油纸伞,跟在裴丞的身后,匆匆离去,最近天气热,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就会浑身难受,夫人的身子骨本来就差,现在又怀孕了,可不能生着病。
程三垂头丧气的去跟江凛之说。
江凛之在书房找卷宗,闻言,随手将拿在手上的一本卷宗给随手丟在地上,冷冷道:“出去。”
程三丝毫不敢有所停留,闻言就赶紧退出去,走的那叫一个轻快。
他担心自己走晚了一步就被迁怒。
江凛之挫败的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他不知道该拿裴丞怎么办才好。
另外一边,同样有所困扰的裴丞让东来出去,然后自己待在屋内,想着刚刚的事情,不知怎的,眼泪就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