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丞有些懵,他想起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想着一直瞒着我。”一直分心注意躺在床上的某人的江凛之语气有些冷,他将账本合起来,走到一边,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裴丞。
裴丞在男人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的偏开脑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想,我也不太懂。”江凛之丟下一句,也不理会裴丞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他转身就走出了里屋。
裴丞心乱如麻的看着江凛之离开的背影。
然而江凛之却没有离开太久,很快,江凛之端着一小盅补汤走进来,随手放在刚刚自己做账本的矮桌上,这才走到床沿边坐着,“为什么要瞒着我。”
看着男人这一系列的动作,裴丞总算是安心了不少,他抿着唇,小心翼翼说:“楚荀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不见他。而且我在来帝都之前,就已经给他飞信一封了,我总不能爽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裴丞。”江凛之打断裴丞还打算说下去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裴丞面色一僵,随机面色透露出一点死灰,“你让大夫帮我诊脉了?”
“你生病了。”江凛之从裴丞的脸色就足以看的出来,这人是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
“有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凛之伸手,将裴丞有些乱的发丝撩上去,“我让你觉得不可靠?”
“不是。”裴丞闷声闷气道,年长他近十岁的爱人对他很好,但他生性就很难对对方这么简单的付出全部的身心,所以他没办法。
江凛之微微的叹口气,“我以为你早就信任我了。”
一个时辰前,当他从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的嘴里听到裴丞怀孕了,但胎气不稳,这段时间需要静养的时候,他一开始的确是惊喜的,甚至觉得很不可置信。
但冷静下来之后,江凛之无意中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甚至神情中有些担忧的江言知时,他这才猛然惊觉,裴丞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怀孕。
而自己的小崽子,也早就知道了。
这才迟钝的察觉到自己被排外的江凛之毫不留情的将还在担忧昏睡中的裴丞的江言知给丢出去了,然后让小厮拿着药方去药房拣药,而耗费了近乎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裴丞身上的老大夫则得到悲喜交加的无机阁阁主的一个丰厚的大红包。
一开始还心生不悦的老大夫在看到江凛之给的大红包后,心情也不郁闷了,欢天喜地的拿着赏钱去犒劳自己了。
裴丞低着头,不敢看江凛之的视线,他在心里想着,明明做错事情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为什么现在自己却搞得想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家伙,连说话也不敢。
江凛之也不催着裴丞给自己一个答案,他起身,将矮桌上的账本随意丟在一边,然后弯腰,将矮桌跟矮桌上的汤盅一起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裴丞的手里塞了一个瓷勺子,一边舀着汤盅里的补汤,一边说:“我怕你知道了,不会让我再出去。”
“嗯。”
江凛之的神色一些阴暗,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裴丞还是有些怕自己,所以也不敢再随意吓唬他,免得这人被吓的以后连真话都不敢再跟自己说了。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你昨晚,让我等了一晚。我即便想说,我也找不到机会跟你说。”见男人的态度软下去了,裴丞有些恃宠而骄的无理取闹了。
江凛之眯着眼,“你昨晚想跟我说怀孕的事?”
“我想跟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单独去见楚荀的事。”说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裴丞小声道。
江凛之盯着裴丞的头顶看了好一会,这才叹口气,将手举起来,泄愤似的,用力的揉了揉裴丞的发顶,“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我也有错的。”裴丞松口气。
在青年昏睡着的时候,在心底曾经设想过无数个怎么惩罚他的男人,到底还是心软了,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抛在了脑后。
江凛之看着裴丞难得乖巧的捧着汤盅吃了大半碗后,这才道:“饿了?”
裴丞点点头。
江凛之低头,在青年的嘴里亲了一口,结果却亲回来一嘴油,不过他也不解释,起身去让人将灶火房一直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隔壁院子里。
睡不着的江言知正蹲在床上,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想了半天,想的他快蹲着都能睡着了,他还是没有将要送什么礼物给未来的弟弟妹妹。
最后,有些生气的小家伙板着小脸将纸笔丟在地上,掀起被子,钻进去睡了,结果翻来覆去大半宿都睡不着。
小家伙起床,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的朝着隔壁院子看了一会,见隔壁院子的灯已经灭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再次钻进被窝后,小家伙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做了大哥,底下一群弟弟妹妹在跟他抢爹爹。
最后,他是哭醒的。
第177章 春望楼
次日,裴丞怀孕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宅子,表面上来看并没有在宅子里掀起什么风浪,但裴丞却感到格外的不自在。
因为当年他怀着江言知的时候,没人理没人管,吃什么喝什么煮什么玩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搞定,没人会跟他说这是不行的那是不能的,然而现在……
让裴丞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怎么说呢。
等裴丞第三天病好了,被男人允许可以出门玩的时候,裴丞发现宅子里的下人多了近一倍的人。刚走出自己的院子,近处的远处的都有不少的小厮在附近看着他,那副模样是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裴丞还没来得及问江凛之,这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怎么家里就多了这么多的小厮,结果宅子的中年大管家的身边也开始跟着了两个小管事的,而那两个小管事的唯一用处就是在他身边伺候他。
裴丞觉得很为难。
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的人,突然之间身边蹦出来这么多人说要伺候他,这让裴丞一时间有些难受,而且还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虽说这些总是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廝管事都不会直接的跟他说什么,让他不能做什么,但对方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的看着裴丞的视线,却总让裴丞产生一种自己就是个玻璃娃娃的错觉。
然而裴丞最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玻璃娃娃,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抗打抗摔的成年人。
裴丞试着跟这几天都待在家里办公的江凛之提出自己的意见,然而现在江凛之现在也不跟他吵,也不跟他闹冷战,等裴丞的一说出自己的反对意见后,江凛之就会按着裴丞坐在自己的腿上,时不时的亲一口。
裴丞反抗了无数次,他就被亲了无数次。
嘴巴都快被亲的快秃露皮的裴丞最后放弃了跟江凛之协商让自己的身边留着的人变少,因为他发现表面不在乎自己是否坏上二胎的男人,其实很在乎。
因为这段时间开始变得浅眠的裴丞发现自己每次醒来的时候,江凛之也总会在第一时间就醒来陪着自己,对方那张只善于做生意的嘴巴不懂得说情话,但却会撑着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不已的身子哄着裴丞,直到他睡着。
而除此之外,裴丞还发现,自己每天都会喝的两盅补汤中,其中一定会有一份补汤是有江凛之背着他,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做出来的。
……厨艺高超的大厨熬出来的每日一份口感不同的美味的补汤,跟从未下厨的江凛之的手艺,总是会让人吃一口就能分辨的出来。
但是男人从来不跟裴丞说,而裴丞也从来不戳破男人那骄傲又自信的自信心,两人装作对方都不知道的模样,一个负责做,一个负责吃。
即便一开始的时候,江凛之亲手熬出来的补汤是真的很难喝。
言归正传,等裴丞怀孕的刚被整个宅子的人都知道之后,裴丞的新铺子也正式开张了。
对新的点心铺子已经下了很大一番苦功的裴丞格外的期待点心铺子开张第一天的营业,所以当天一大早,他就精神抖擞的从床上起来,换了一套新做的月牙白色的长衫。
被吵醒的江凛之拿他没办法,先帮着他系上了镶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美玉的封腰带,这才说:“我待会陪你去。”
“嗯。”知道男人对自己的点心铺子的意见一直很大的裴丞有些意外,但,却没有拒绝。毕竟做人不能忘本,那个铺子是男人帮着他才能办起来的,他即便想过河拆桥,那也不是现在起码得等他将点心铺子撑起来再说。
江凛之突然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这么喜欢开铺子。“待在他的身边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吃苦?
裴丞听出来男人的潜台词,他想了一下,这才说:“因为我没钱。“江凛之似懂非懂的点头,没有再询问。
裴丞没开玩笑,他是真的这样觉得。他知道男人有钱,但却不想让自己变成只能靠着别人养。他现在没本事在帝都开一家铺子,但江凛之有本事,所以他只能让对方帮着自己开铺子。然而这并不代表裴丞会将对方对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等江凛之也换上了一套颜色略微深沉的衣衫,两人这才出门。
两人出门的时候,刚好跟要出门去学堂的江言知给撞上。
已经五岁的江言知扎着两个小角,背着装着本子的小布包,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满是委屈,他抱着裴丞的腰不肯撒手,”爹爹,我也想去。“”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吗,那就只能去学堂。“裴丞哄他,”等你回来,我给你下厨,弄一份红烧肉,要不要??“裴丞唯一能打的出手的厨艺就是红烧肉,这个手艺还是他上辈子还没出嫁,待在裴家的小院子里差点被饿晕的时候,自己从厨子那里偷师过来的厨艺。
红烧肉做的很简单,准备好食材,一次下锅炒一炒,最后加点水一炖,炖的香香的就能出锅了。
江凛之跟江言知这对父子俩都没吃过裴丞做的红烧肉,闻言,神色都有些诧异,他们不仅没吃过,连听都没听过。
裴丞还沉浸在做红烧肉的步骤中,而江言知已经被动作粗暴的江凛之给丢给了小厮。等裴丞回过神,江言知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骄傲又倔强的背影给他们这对不负责任的家长,裴丞有些无奈的说:“你这两天都没去无机阁,不担心会出事吗,若是你真的忙的话,让我自己去铺子也可以。“江凛之却不允许,”无机阁有人看着,我不去也不会出事,我陪着你。”
裴丞无奈,只能同意,这男人霸道惯了,所以对方决定的事情,自己还真的不好开口说什么。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出门。
点心铺子重新开业,一阵鞭炮声过后,就是裴丞站在铺子外几声让人多多关照的话,然后铺子就开始正式营业了。
佰侯爷楚荀在这个时候出现。
楚荀下马车,在街道附近观望的寻常百姓们都不知道佰侯爷楚荀是谁,但却能从对方的衣饰跟行为举止中,看出对方的来历不凡。一时间在点心铺子附近开店铺的,开酒楼的掌柜的,管事的看到楚荀的时候,都在心道这新来的点心铺子的掌柜居然能认识这么有贵气的人,那应该是不能得罪了。
裴丞长的好看,是那种既有女气的阴柔,又有男性的英气的好看,所以当点心铺子正式营后,有些一开始只是想着凑热闹的的男男女女们都想着多看几眼裴丞的容貌,便进来买东西。
铺子里的小管事跟打杂的小厮都热情,会做事,所以一开始只是被裴丞的美色勾引进来的男女们也不好意思进来不买东西,都掏钱买了一点,结果回去之后一尝味道,都觉得不错。
而从始至终就像是个黑脸门神似的站在一边不说话的江凛之也吸引了不少怀春的少男少女,只是这人不仅脸色冰冷,只要一有人稍微靠他近一点,他身上散发的阴森,低沉的气息也总是会让人退避三尺。
裴丞很意外楚荀的准时到场,他还以为楚荀会没空出现,他走过去,跟楚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楚荀笑笑,神色隐晦的看了一眼江凛之,说:“那位,就是江二爷吧。”
裴丞点点头,“对。”
“这位就是内子的恩人?“江凛之见裴丞跟一个陌生的男子亲近,毫不迟疑的走过来,站在两人的中间,一只手轻轻的搭在裴丞的腰间,姿势暖昧的同时,也向楚荀跟铺子里许多对裴丞心怀不轨的怀春的男女们宣誓了所有权。
屋内不少少女心芳心碎了一地。
“江二爷今年在华城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呢。”楚荀面对江凛之的示威,只轻轻的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江凛之环在裴丞腰间的手,眼神一暗。
无机阁的小厮走进来,站在门口紧张的看着江凛之,也不敢走过来,生怕耽误了江凛之的事。
东来走过来,低声在江凛之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江凛之蹙眉,“无机阁有事,我先去忙,待会就来找你,别乱跑。”说完,江凛之对着楚荀客气一番,这才离开。
两个早就知对方背景的男人在虚以委蛇的说着告辞的话。
铺子里的客人只剩下五六个还在挑选的年轻少女们,她们都是待着小厮丫环出门的,每人的脸上都带着稚嫩跟单纯,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出身。
裴丞带着楚荀走到二楼,二楼是放着点心的食材的,一般不向客人开放的,裴丞跟楚荀站在二楼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客人。
有不谙世事的年轻少男少女来买糕点,有匆匆忙忙的替自己家主子进来买糕点的小厮奴才,也有穿着普通的妇女带着年幼的稚子来买一块最普通的绿豆糕……
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子,竟有着世间百态。
裴丞低声道了一句,“穷人会越穷,甚至子子孙孙翻不了身,而富的则会越来越有钱,甚至钱多到花不完。”
楚荀听到了,只笑笑,不说话。
好一会后,楚荀才突然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江二爷在这帝都成,除了有一个无机阁以外,还有什么?”
“什么?”裴丞下意识道。
“你可知道,春望楼是干什么的?”楚荀装作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