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爷将自己的衣服穿好,随手将地上的几件女装捡起来,兜头丢在秋衣的头上,看也不看秋衣脸上的委屈,他无奈的看着胡夏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母亲吧。”
胡夏云将眼底的眼泪硬生生的逼回去,大年初一掉眼泪是最不吉利的,若是传出去了,这老夫人指不定又要给自己甩什么脸色。
胡夏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跟着江大爷的步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夫君跟……恐怕会传到老夫人的耳中,此事可不好听。”
江大爷的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走,“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再多说。”
胡夏云冷眼看着江大爷率先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跟站在门口的家仆吩咐道:“去把里面那个小贱人叫出来,让她在我院子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明白吗。”
家仆觉得有些寒心,但却不敢违抗胡夏云的命令,忙点头。
另外一边。
将整个新宅子转了几圈,裴丞这才跟着江凛之离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因为时间还早,所以也不急着回去,直接顺着热闹的街道到处走走看看。
“分家给的银两是不是都在二爷那?”裴丞脚步不停,眼神朝着四周看,眼底不断的闪过惊奇,他嫁人前在裴家平日里就几乎没怎么出过自己的院子,更别提长大嫁到江家后了。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出来看华城的年景。
裴丞只觉得过年的华城真的很热闹。
“这里的院子虽然跟市街只隔着两条街,但在宅子里却隔了这些声音,也算是安静。”江凛之看着裴丞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并不开口催促他,只是随口跟他聊天。
裴丞的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我之前还在想,这院门口看起来跟个荒宅似的,或许宅子里面的情况更差,但现在看来却好了很多。”
越朝着市街中心走,周围来来往往的穿梭的行人就越来也多,裴丞刚想转头跟江凛之说绕道离开吧,结果下一秒,裴丞的手心一热,一双手牢牢的扣住他的手腕。
裴丞一怔,没拒绝。不知怎的,裴丞现在不仅不排斥跟江凛之的亲密接触,反而还习惯了两人在人群中并肩走了一段路,裴丞停在一家店门口,说:“二爷,我想进去看看。”
江凛之头也不抬道:“嗯。”
两人走进这家衣铺,裴丞一进门就看上了一件嫩绿色的小棉袄,凑上去,在江凛之的耳边道:“那件绿色的袄子怎么样?”
“给江言知的?”江凛之看了一眼,随意道:“尚可。”
“嗯。”
裴丞也觉得那件嫩绿色的袄子挺好看的,毕竟小孩子嘛,就是要穿鲜艳点的颜色,尤其是总学着他父亲板着一张脸装深沉的江言知,更应该多穿一些鲜艳的衣服。
裴丞看了一眼东来,后者会意。
衣铺的店员还没走上来推销,就看到东来已经拿着荷包走过来,指着一件挂在墙上的嫩绿色的袄子,说:“把那件拿下来。”
店员一边笑眯眯的将袄子拿下来,一边朝着裴丞跟江凛之推荐道:“两位爷,我们店里好看的衣裳还有很多,喏,比如这件在今年可是有很多夫人帮家里的小娃娃买……”说着,店员就拿出一件大红色的小孩子的衣服。
裴丞走上去,看了几眼,觉得有点好看,但却又觉得自己家的小孩应该不会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便说:“算了。”
店员一听,刚想继续推销,却被另一人抢先了。
“不喜欢?”江凛之侧目,看着裴丞略带纠结的神色。
也不是不喜欢,裴丞只是觉得江言知应该是不喜欢红色,这一点从江言知从没肯穿过他柜子里的那些红色的衣服就知道了。
“他应该不喜欢红色。”裴丞有些失望。
其实这件衣服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但刚刚那店员说这衣服是今年很多小孩子都会穿的时兴的款式,他才动了想给小家伙买的心思。不知为什么,裴丞现在就是见不得别人家的小孩什么都有,但自己家小孩却什么也没有。
江凛之却觉得无所谓,他抬起眼眸,示意东来付钱,说:“他会喜欢的。”
裴丞一怔,半信半疑的看着东来将这件红色额的袄子也付了钱,并没有阻止,或许他也是想看看江言知会不会真的穿这件袄子吧。
连着买了两件小家伙的衣服之后,裴丞突然升起了强烈想买东西的欲望,他见江凛之没有身体不适,所以便拉着对方又买了一些崭新的被褥跟布匹,这些被褥跟布匹是裴丞打算用在新宅子的,但宅子现在脏兮兮的,还没有打扫好,索性便先将东西寄存在店家这里,等元宵过后再派人来拉走。
买了被褥跟布匹,裴丞想去买几套新的文房四宝,江凛之也不拦着他,甚至还很自然的跟裴丞在挑宣纸跟笔墨。
店外,东来见二喜一直盯着自己瞧,皱着眉,压低声音,没好气的说:“你看什么。”
二喜的眼里满是艳羡,“主子真信你。”
“我对主子忠心耿耿,你又不是。”东来嗤笑一声,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裴丞跟江凛之挑纸砚笔墨。
二喜被东来这句话给堵得死死地,脸上不由得挂着苦笑。
裴丞选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的眼界有限,不会挑,索性说:“等年后再来选吧。”
江凛之哪里还看不出裴丞眼里的懊悔跟失落,嘴角微微一扬起,说:“嗯。”
逐渐到午餐的时间,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得稀少,裴丞担心江凛之身体不好,主动提出下次再来。
江凛之本身就是陪着裴丞来的,见裴丞不想逛了,自然是无所谓的。
一行人往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路,裴丞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卖馄饨的摊子有一个熟悉感的人,脚步一顿,刚想跟那人错开,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二哥,裴丞!”
江凛之的眼神半眯着,一道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江三爷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走过来,家仆刚忙举着油纸伞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被雪打湿了衣服。
江三爷说:“巧的很,我刚在摊子里叫了一碗馄饨,你们要不要一起?”
裴丞有些饿了,但心里不想跟江三爷一起吃东西,刚想回绝,却听到站在身边的江三爷点头答应。
裴丞刷的一下抬头看着江凛之。
江凛之松开刚刚一直攥着裴丞手腕的手,朝着馄饨摊走去。
江三爷深深地看了一眼裴丞,转身跟着江凛之的脚步。
裴丞条件反射的避开江三爷的视线,沉默着跟上这两人的脚步。
店老板走过来,询问:“二位这是吃什么?”
“馄饨。”裴丞道,“两碗。”
店老板:“好咧。
江三爷的馄饨还在冒着热气,他也不吃,笑说:“我刚去衙门转了一圈,走到一半发现饿了,想起这里有一家好吃的馄饨摊,结果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你们。”
“很巧合。”江凛之淡淡道。
裴丞敷衍的跟着点头。
江三爷抿着唇不说话了,刚巧店老板将两碗刚煮好的馄饨端上来,相继摆在桌子上。裴丞拿起勺子舀起一个白白胖胖的,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吹了吹,这才放进嘴里。
裴丞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江三爷注意到了,笑着说:“好吃吧,这里的馄饨是出了名的。”
裴丞又吃了一个,说:“很好吃。”
江凛之却不吃,只是看着面前的馄饨。
东来见状,快步的走上来,掏出一块干净的白色布巾。
裴丞不由得侧目。
第079章 给面子
东来将汤勺拿起来,仔细的用崭新的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又将馄饨汤碗的边缘擦了擦,这才后退一步,站在江凛之的身后。
江凛之这才将汤勺拿起来,随意的舀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然后,江凛之就将汤勺放下,不再碰面前的馄饨一一他仿佛连刚刚吃的那口馄饨都只是在给江三爷面子罢了。
江三爷笑着摇摇头,埋头继续吃,吃了几口之后,他对裴丞说:“吃啊,你怎么也不吃,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馄饨。”
裴丞眼皮一跳,根本就来不及阻止江三爷,就听到对方已经脱口而出了。
江凛之眉头一挑,语气冷淡到仿佛根本就不在乎刚刚江三爷说了什么,只是为了给面子才接下去的话题,“你们以前认识?”
“二哥这些年一直待在家中,所以应该是忘记了。”江三爷将碗里的馄饨吃的干干净净的,然后才说:“我早年间是跟裴丞的大哥上一个学堂的,当时还经常去裴家,跟裴丞也见过几面。”
裴丞右眼皮跳的更加厉害了。
其实裴丞当年还没嫁到裴家之前,他的确跟江三爷见过面,可裴丞更记得,他当时能跟江三爷在裴家见面,完全是因为裴父裴母当时想让自己跟江三爷能产生“缘分”,不然他一个常年待在自己院子里吃喝玩乐的废物,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跑到前厅跟江三爷“偶遇”?
可裴丞那时还完全没彻底接受自己要嫁人夫的现实,所以每次跟江三爷“偶遇”的时候,态度都格外的敷衍。不然,裴丞到最后也不会只被裴家随意的用一个价格“嫁”给了江二爷。
“我还从不知道你们以前认识。”江凛之垂下眼眸,语气很轻,轻到让就坐在他身边的裴丞也差点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裴丞有些烦躁江三爷莫名其妙的再三纠缠。
在裴丞看来,若是对方真的对自己有意的话,为什么没有在几年前裴母提出要他娶自己的时候同意,反而在三天后直接收拾行李提前上帝都考试?而且江三爷当时一走,可就是好几年嗤笑一声,裴丞看向江三爷的眼神中有止不住的嘲讽,若是江三爷真的对自己有意的话,又为何在自己被赶去江家偏院的那几年时间中从未来看过自己?哪怕是派人来送点东西也好……这样他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也不会过的如此不堪。
江三爷一开始还在期待裴丞对自己的反应,但当话一出口,他看到裴丞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带上了厌恶跟嫌弃之后,江三爷就知道对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裴丞避开江三爷眼里的受伤,垂下眼眸,不自觉的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馄饨,说:“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三爷竟还记得这么清楚。”
说完,裴丞往嘴里送了一个馄饨,他也没吹,直接就放进嘴里。
下一秒,裴丞就后悔了。
裴丞被烫的眼睛泛起水光。他迅速的咀嚼嘴里的馄饨,囫囵咽下,眼尾红通通的,心情郁闷不已。
嘴里被烫的生疼,所以裴丞也没心情继续吃下去,他面带遗憾的将汤勺放下,说:“二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江三爷的神色不太好看,想留下裴丞,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跟自己告别,然后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风雪比早上出来的时候厉害了一点,即便有纸伞遮挡一些,可是当裴丞从市街走到停放着马车的宅子时,两人的肩上跟头上都挂着不少雪花。
家仆赶紧将小凳子拿出来,摆在地上。
裴丞鼻头一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凛之动作一顿,没有率先上车,他站在原地看着着裴丞。
裴丞一怔,然后才意识到裴丞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退让,直接踩着小凳子,弯腰钻进车厢,车厢内的温暖一下子就将室外带来的寒风给驱赶了一半。
裴丞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江凛之随后弯腰进来。
原以为江凛之会在回去的路上询问自己跟江三爷之间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江凛之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裴丞,没说什么。
裴丞满腔想要解释的话全部被江凛之刚刚那个冷淡的眼神给堵住,他闷闷不乐的靠着车厢,心思乱成一团。
东院。
家仆早就将厨房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但迟迟没有等到两位父亲回来的江言知却根本没有要上桌吃饭的意思,他板着小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专门给他准备的小椅子上,执着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当外面时不时的传出一点轻微的走路的声响时,小家伙都会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吼吼的跑到门口,眼里满是期待,结果当看到门口的走廊只有刚巧路过的几个家仆侍女后,小家伙兴奋的眼神不由得变得黯然,然后转身走进屋子,坐下来,又坐在椅子上。
家仆看着江言知重复了几次这样的举动之后,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见摆在桌子上的饭菜也都不再冒热气了,赶忙走上来一步,低声劝慰道:“言知少爷,二爷跟夫人很快就会回来,他们要是看到你还没有吃饭的话,到时候可是会生气的,您就赶紧吃饭吧,这饭菜都快凉了。”一开始还什么反应也没有的江言知在听到家仆最后那句话时,站起来,走到圆桌边,踮着脚看,然后认真的说:“饭菜凉了。”
家仆原先还以为江言知这是被劝动了,结果没想到对方却还是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家仆不由得失望的看着江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