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丞涨红了脸,他对江凛之并无情意,但对方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而且我也觉得岳父在此事上分析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会跟大哥提起此事的,夫人大可放心。”江凛之似乎是没看到裴丞脸色的变化,自顾自的说着。
裴丞莫名的觉得很难堪。
裴丞深呼吸,他打断了江凛之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裴丞一本正经的看着江凛之,说:“二爷,此事若是跟大爷提起的话,我觉得不成。”
江凛之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当自己主动提起裴父说的“好事”之后,对方会很赞同。
裴丞的反应倒是超乎了他的意料,江凛之漫不经心的在心里想着,他原先还以为裴丞这孝子会按照裴家父母所要求的一样,一字不落的跟自己提要求。
但现在看来,江凛之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裴丞了。
裴丞没注意到江凛之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试探,他自顾自的分析道:“二爷在江家的处境我也是清楚的。若是日常开销,大爷跟老夫人自然不会亏欠东院,但若是二爷提出要跟大爷分担商铺的活计,我担心即便大爷同意,老夫人也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脸上挂满了忧愁,裴丞继续说:“更何况,这西苑可不止老夫人一个难缠的女人。”
其实在裴丞看来,胡夏云并不比老夫人好对付多少。
江家现在有两个比较强势的女人,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就是胡夏云。在裴丞看来,即便老夫人现在再怎么强势,她也不过是两只脚都快迈进棺材的人了,就算真的看不惯自己,到头来也不可能熬的过自己。
可是胡夏云不同。胡夏云虽然玩的手段比不上老夫人,但她还年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没几年,这江家后院的掌权者就会彻底从老夫人的手上移交到胡夏云的手上。
所以这胡夏云也是万万不能轻视的。
江凛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裴丞不会想后院这些是是非非,但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此事夫人不用太担心。”江凛之倒了一杯茶,只是轻抿一口就不再喝了。
裴家的茶叶跟江家的茶叶比不上,而这江家二爷在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挑,可唯独这茶叶却是挑剔的很。所以裴家这种在富贵人家面前就完全搬不上台面的茶叶自然也不可能会让江凛之看得上。
裴丞默默的看着江凛之,他虽然对茶叶没什么讲究,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壶茶的茶叶根本就不是好茶,尤其是这个院子的茶叶更是很差劲。
“父亲在去世前曾担心过我的将来。”江凛之神色淡淡的,他不太愿意谈起已经去世的江老爷,但是为了跟裴丞解释,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他给二爷留了什么?”裴丞听出了江凛之话里的潜台词。
江凛之垂下眼眸,压下眼底闪过的阴霾,如果那老头没给自己留下点什么,或许他还不会心存希望,可那老头不仅留了,留下来的东西还让江凛之觉得很难堪。
因为出身的不同,所以江凛之很清楚自己跟江大爷,江三爷根本就没法比。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坦荡荡的面对他们三人之间的差异。
江凛之神色漠然道:“三间铺子,一间食铺,两间衣铺。”
裴丞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心逐渐的冷了下来,这三间铺子对普通人来说算是不错了,但对于江家来说,却只是一点肉糜。
江凛之盯着裴丞,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半开玩笑道:“我的全部身家只有这三间铺子,夫人莫不会嫌弃为夫吧。”
裴丞自然是不嫌弃的,其实他跟江凛之都差不多,谁还能嫌弃谁。
可江凛之哪里知道裴丞心里在想什么,他没得到裴丞的答复,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褪去。
裴丞蹭的一下站起来,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定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凛之,然后当着江凛之的面跑到屋门,将门栓挂上,然后又去搬起一个圆椅,走到书架前。
江凛之隐约察觉到裴丞这是要做什么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愿信,他站起来,眼睁睁的看着裴丞爬上圆椅子,然后双手一直在摸着最顶层的,已经布满了灰尘的书。
裴丞的身高不够,垫着脚尖摸了半天,蹭得满脸都是灰,然后才摸到一本书封的熟悉的花纹,他脸上一喜,直接将书拿下来。
江凛之后退一步,双手不由自主的微微侧开。
裴丞平安落地。
江凛之将双手再次放在背后,干咳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裴丞穿在身上的月牙白色的长衫已经被灰尘弄脏了,但却没太当一回事,他抱着厚厚的一本灵异录走到矮榻上,深吸气,脸上满是坦荡。
他想跟江凛之推心置腹的谈话,但裴丞知道对方一直没信过自己,而想要江凛之信任自己,裴丞知道自己必须要付出点什么。
比如说,小秘密。
江凛之大概猜到这本书的里面应该是藏着裴丞的小秘密,不过他并没有明说,而是明知故问道:“你把这本书拿下来干什么?”
裴丞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要跟江凛之推心置腹,哪里有心思观察江凛之,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说:“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家底。虽然不多,但……既然我们都是夫夫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明说。”
江凛之挑眉,眉宇间满是轻松,“夫人的意思是,这本书的里面有你的家底?”
裴丞低着头,轻轻的点头,半响后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要推心置腹了,那他就不能太小心,也不能后悔。
可是……
裴丞满脸忧愁的看着面前的书,可若是真的将自己的家底全部爆出来了,他又不太愿意。
更何况,江凛之真的值得自己信任吗?裴丞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第049章 攒家底
裴丞沉默着将书打开,分别从三个不同书页的夹缝中取出几张薄薄的纸张。
江凛之接过这几张纸,原本还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到这三张纸的时候怔住,眼底深处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他原先还以为这裴丞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白兔,但现在看来,这小白兔的内芯早就已经在现实的迫害下逐渐被染成黑色的了。
三张纸,一张是价值一百两的银票,一张是华城的十亩良田地契,还有一张就是糕点店铺的地契。
江凛之看了几眼糕点铺子的地契,记忆深处缓缓的浮出一点什么,江凛之这才想起,裴丞这段时间经常会让下人到外面买各式甜糕,而每次裴丞都会指点一家甜糕铺子的名字,而……面前的这个铺子的地契正是那家糕点铺子。
裴丞哪里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小心思已经被看穿了,他揣揣不安的看着江凛之,就等着江凛之跟自己说点什么,但等了半天,裴丞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他有些担心江凛之会不将自己的家底放在心上,裴丞干巴巴的说:“二爷,这……这个诚意可否……”
他说不下去了。
江凛之将这三张纸递给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裴丞,说:“夫人能存下这些家底,应是很不易吧。”
裴丞幽幽的看了一眼江凛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这三张纸塞进自己的内袋,然后才叹口气,心道何止是不容易。
裴家跟江家不同,裴家的家底根基本来就不如江家丰厚,所以裴母平时给后院的吃穿用度都是刚好给够,虽说不会缺了什么,但也绝对是不可能多给。
所以裴丞在还没被嫁出去之前,他想要在这裴家偷偷的攒到一些私房钱,几乎是不可能的裴丞撑着下巴,眼神开始涣散,他在想着自己这些算不上丰厚的家底,自己当初倒地花了多少时间攒下来的,他说:“算不上多艰难。家里虽不会给多少银两,但饭菜却还是给足的。”
江凛之说:“夫人攒下这些东西花了多久?”
裴丞干咳一声,说:“五年。”
江凛之一怔,他不是裴家的人,并不清楚在这抠门的裴家能在五年内偷偷攒下这些家底有多困难。可他却能从裴丞的表情中看出,裴丞攒这些东西的过程很困难。
斟酌了一下,江凛之说:“若是有时间,我们便去夫人的店铺看看吧。”
裴丞欣然应允,既然已经打算好要跟江凛之坦诚相待了,而且连店铺的名字都爆出来了,裴丞也不可能会继续想着藏着掖着。
等跟江凛之彻底说通透之后,裴丞一直现在心口的大石也总算落下,他喜滋滋的将刚刚塞进内袋的店铺房契跟良田地契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盯着看。
江凛之好笑的看着裴丞,似乎是没办法理解裴丞很喜欢把玩这些小东西的少男心思,但他也没有眼瞎到打扰裴丞的好心情。
自顾自的盯着裴丞喜笑颜开的侧脸看了好半响,江凛之才说:“夫人很喜欢这些?”裴丞郑重其事的点头,一边将这三张纸小心翼翼的重新塞进内袋,一边回复说:“喜欢。”
话一顿,裴丞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下半句话全部咽了回去,毕竟他总不可能跟江凛之说,自己担心年老以后无夫依靠,无子可靠,所以才会喜欢偷偷攒点房契地契。
江凛之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裴丞心中想的是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半天裴丞开心的侧脸,突然蹦出了一句,“既然夫人喜欢,那回去之后,为夫将那三间铺子交给你打理了。”
裴丞刷的一下抬头看向江凛之,再三确定他脸上并没有说笑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二爷说这些未免太早了吧。”
江凛之原本脸上还算是轻松的神色逐渐褪去,他直起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冷淡的看着裴丞,说:“夫人莫不是觉得那三间铺子是个烫手山芋?”
裴丞一开始没敢说什么,但在江凛之冷淡的视线下,还是缓缓的点头,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向不屑于跟人解释的裴丞最终还是开声道:“这三间铺,据我所知一向是大爷替二爷打理的。二爷若是问了大爷,那东院可就连最后的一点太平日子也没了。”
江凛之的神色渐缓,他也听出裴丞话里的意思了,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悦,“那三间铺子的房契在我手中,若是真的要从他手中要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裴丞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的接下去,“可这些年来二爷从没管过那三间铺子,估计就这样要回来,铺子里那些下人的心思也绝不会在二爷这里。”
江凛之伸出手指,摇了摇,说:“华城最不缺的就是下人。若是铺子里的下人不听话,大可杀鸡儆猴。”
裴丞的心思虽然比不上江凛之的活泛,但却也没有愚笨到哪里去,他听到江凛之这样一解释,皱着眉,说:“莫非二爷是在担忧西苑的老夫人?”
江凛之并不担心西苑的老夫人,他是在担心若是老夫人真的要下手,估计下手对象不会是自己,而是裴丞。到那时,裴丞也不一定能应付的了那个老女人。
因为家底殷实,所以江老爷在生前曾往家里带过不少的女人回来,但不管他多宠那些小妾,老夫人正妻的地位就没动弹过一一所以这也就是裴丞从不敢小瞧老夫人的原因。
一个女人的手段要是不高明的话,是觉得不可能混到老夫人的地位的。
裴丞忧心忡忡的耷拉着脑袋,他听着江凛之说要将那三间铺子收回来自己管理,其实他的心里真的是心动了的,但只要一想到老夫人的存在,裴丞就怂了。
“此事夫人可慢慢考虑。”江凛之怎么可能看不穿裴丞的小心思,嘴角往上一扯,心情又开始好转了,“时间还有很多。”
“而且……”江凛之慢条斯理道,“若是夫人真的担心西苑那边会为难,我们大可提起分家搬出去。若是这样,他们或许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裴丞抿着唇不说话,原本已经浮在脸上的心动已经彻底的褪去了。
他的确很想搬出去,但裴丞更想找到上一世在几年后陷害自己的家仆跟幕后主使。
裴丞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只匆匆的丟下一句“我去看言知了”就离开了屋内。
江凛之顺势站起来,他看到裴丞脸上闪过的那一瞬的绝望跟哀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可江凛之却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追上去。
裴丞没有去找江言知,反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后山的竹林。
寒冬的竹林比起初夏的竹林多了一层冷冽。
裴丞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双膝,眼角只有一滴泪,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阴霾。
他自重生以来,就一直在暗中警告自己,不能再重犯上一世的错,所以他才会身体一好转就要从偏院搬回主宅,最后更是主动讨好江凛之。
裴丞觉得自己快憋疯了。
他上一世惨死偏院时,是被家仆诬陷跟外人通奸,所以才会被胡夏云借此机会下手除死。当时裴丞慌乱中派了身边的小厮去找江凛之,他当时虽然没怎么见过自己那位所谓的丈夫,可是却在危急时刻选择相信了江凛之。
可裴丞最后却只等来了已经刚回主宅还没有半年的江言知。
偏院的下人们都是被下了死命令的,所以即便江言知拼死拦着,下人们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到最后,裴丞是眼睁睁的看着江言知被乱棍打死。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死的?
裴丞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江言知死前的前一秒,还牢牢的护着自己。
寒风吹过,穿着单薄的裴丞瑟缩了一下,他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