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呀开了,他刚才闻到的味道愈发浓郁,心里还没来得及奇怪,就听见儿子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声音凄厉:“爸!”
乔波回头,一把水果刀当胸捅了过来!
在紧急时刻,震惊过度,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都是凭着本能,乔波飞快地向着旁边闪去,那一刀擦着他的肋骨捅了过去,激起一蓬血花。
乔佳兴这一刀既然捅了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拿着刀在父亲身后追赶,乔波慌不择路,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里,脑子里还糊涂着,一边跑一边喊:“乔佳兴你是不是疯了!”
他被椅子腿绊了一跤,向前扑出去,手在半空胡乱抓着,忽然头顶上有什么东西盖下来,紧接着鼻端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原来刚才他不小心把床上的被子给拽下来了。这又救了乔波一命,因为乔佳兴正好一刀砍在被子上。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同时一顿,气氛突然凝滞。乔波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妻子已经开膛破肚,床单上有大片大片的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可怕的联想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和伤势,不敢置信,又无法解释,乔波猛地回头瞪向乔佳兴,声音都已经变了调:“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乔佳兴冷冷地说:“我杀的。”
他避开了乔波的目光,觉得又羞愧又痛快。
乔波原本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前一阵长子那边刚刚出了医闹的事,听说是有人诬陷他偷器官卖,再加上张芳的死法又实在太少见……乔波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心里突然一激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目光落到乔佳兴鼓鼓的衣兜上。
乔佳兴下意识地一捂,片刻后反应过来,又坦然把手放开了。
刚才的迟疑、犹豫、惊恐都不见了,随着那一刀的捅下,带走的不仅仅是亲人的生命,还有他的良知。
乔佳兴依旧是那种冷冷的声调:“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有爸妈和大哥在,只要我想要的,你们肯定会尽力给我,我好好学习就行,这不是你们说的吗?既然如此,我需要钱,为什么不给我?!是你们逼我的!”
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乔波后退一步,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似乎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魔鬼!
他竟然为了卖器官换钱,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老天啊!
但这些话确实是他们曾经说过的,自己种下的祸根,如今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他的嘴里发苦,心乱如麻,乔佳兴却已经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地说:“现在你就算要我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出事了!
乔广澜和杜明舟刚刚走到车前打算坐上去,乔广澜的表情忽然一变——当初他刚觉得乔佳兴不对劲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上放过一张驱邪符,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驱邪符产生了感应,乔佳兴身边有浓重的阴气!
杜明舟在旁边刚刚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想让乔广澜先进去,整个人就被直接一推,身不由己的被塞进了车里,紧接着车门“砰”地关上,乔广澜从另一边坐上了驾驶座。
杜明舟哭笑不得:“你这个急性子,真是。”
乔广澜迅速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语速也飞快:“我开车比你快!系好安全带,走了。”
杜明舟刚刚准备好,车子已经向离弦的箭一样狂飙了出去,一路上见缝插针,超车无数,引来身后一片骂声,要不是看着是辆豪车,估计早有人撞上来了。
第50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把车停在了楼下, 下车甩上门就跑,在他身后几步的杜明舟快步追上来, 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乔广澜:“哎, 干什么?”
杜明舟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的胳膊把乔广澜往后一扯拎到身后,自己跑在了他前面。
乔广澜“呸”了一声, 脚下丝毫不慢,跟着杜明舟上楼。
两个人很快到了乔家门口,门没有锁,杜明舟一拧就开了,进去之后冲鼻就是浓郁的血气, 他循着声音冲向卧室,正好看见乔佳兴拿着刀要去杀乔波那一幕。
杜明舟情急之下, 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扔了过去, 苹果重重地砸在了乔佳兴的脑袋上,砸的他眼冒金星,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杜明舟人也冲到了他们面前, 斜掌切中乔佳兴的手腕,乔佳兴感到一阵剧痛,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水果刀“铛啷”落地。
紧接着, 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已经被另外过来的一个人抬脚踹在胸口, 仰天摔了出去。
晚了杜明舟一步的乔广澜将乔佳兴踩在地上,转头就看见了床上浑身是血的张芳。
他连忙冲过去试探张芳的呼吸,发现她已经没气了,而身体上一目了然的伤口更是说明了一切。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毛骨悚然的感觉迅速遍及全身,乔广澜猛地看向乔佳兴,用手指着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
他从七岁进了意形门起,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多少妖魔恶鬼都见惯了,经历任何险境面不改色,却从未想到人心也如此的可怕。
它可以产生爱与温暖,也蕴含着人们无法想象的阴暗。
乔广澜慢慢地吁出一口气,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他俯下身子,想把那把水果刀捡起来,却有另一只有些苍老的手在他之前摸到了刀子。
乔广澜微怔,转向乔波,道:“爸……你干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急促,是因为乔波把水果刀抵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身体依然在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坚定:“广澜,你妈是我杀的。”
冲击一波接着一波,乔广澜都结巴了:“什、什么?不是,你、你,那个,他……”
他说到一半就明白了,乔波的意思,是想给刚刚还要杀他的乔佳兴顶罪!
乔波一眼也没看乔佳兴,只盯着乔广澜道:“你记住了,你一定要记住了,是我杀的,我现在是畏罪自杀。”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的同时,手上用力,刀子向着自己的胸口扎下去,眼看就要扎透衣服,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人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硬生生把那把水果刀给抢了过去。
杜明舟把刀子扔到地上,一脚踢飞,冷冰冰地说:“我们不会做伪证的。”
对于乔佳兴来说,或许乔波是个伟大的父亲,但反过来看,乔广澜也是他的骨肉,可他甚至在临死之前都没有为自己的长子稍微考虑一下。或许人心本来就是偏的,那么杜明舟的心,也将永远无条件地向着乔广澜一个人。
房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场的四个人暂时停止了纠缠,一起向着门外看去,发现来的人是警察。
为首的一个人出示了警官证,面无表情地说:“有人打电话举报乔佳兴先生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警局走一趟吧。”
他似乎并不需要询问哪个人是乔佳兴,环顾一圈,直接把地上的乔佳兴提起来押住。
乔佳兴本来因为乔波的举动惊呆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立即开始疯狂挣扎:“不、我不去!你们又没有证据,又没有看见,凭什么一进来就说我杀人!爸,爸你救救我啊,你跟他们说啊,我没杀人!我没有!你、你不是说了是你杀的吗?你快说啊!”
乔广澜看着挣扎的乔佳兴,打了个寒噤。对方挣扎的影子被灯光放大,投在对面的墙壁上,看上去像是什么妖魔张牙舞爪,择人欲噬。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带着凄厉的质感,而一旁乔波苍老的面颊上,隐隐有泪水滑过。
一只手悄悄伸过来,将他冰凉的手握在了掌心,乔广澜一震,转过头,杜明舟没看他,手却也没放开,安定和温热汇成一股暖流,顺着皮肤一直流入了心里。
乔广澜鬼使神差地反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把手松开了。
乔波已经开始说话了,还是想帮乔佳兴顶罪的意思,但他刚开了句头就被警察制止,面无表情地说:“除了电话举报之外,还有人匿名发送了视频,上面对于犯罪过程的拍摄非常清晰……”
听到这里,乔广澜和杜明舟对视一眼,杜明舟回过头看了看乔佳兴的位置,忽然大步走到乔家的一扇窗前,猛地拉开了窗帘。
对面的居民楼上,各家各户的窗后透出温馨的柔光,斜对面一家挂着的小碎花窗帘在风中晃动。
这样寒冷的天气,连窗帘都拉上了,没事又开什么窗户?
杜明舟猛地转身,飞快地向楼下冲去。
乔广澜跟在他的后面,杜明舟方向感非常好,只在窗前看过了一眼,立刻辨认出那家具体的门牌号,但跑到了之后,却发现门敞着,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而摄像机还在。
杜明舟弯下腰来,手撑着膝盖,稍微缓了一下,又要出门去追,结果正好和进来的乔广澜撞了个对脸。
乔广澜没像他那样玩命的跑,晚了一点才进来,他拉住杜明舟,轻声道:“好了,不要追了,录像的人是谁都已经不重要。给方苧苧打电话吧。”
杜明舟扭头看他,没有掏手机,反而拽住他,很温柔地将乔广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乔广澜下意识地一挣,没挣开。
杜明舟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细细的呼吸响在耳畔,却迟迟未发一言。
乔广澜骤然明白过来,他怕刚刚“失去了母亲”的自己是在强忍着悲伤,正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安慰。
他当然不会为张芳的死感到痛苦,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在震惊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和悲哀。
而此时此刻,仿佛又有一股暖流静悄悄流入心中,让人感到惬意、放松。
不管别人是什么样的,最起码在他的身边,有人以诚待之,以心相赠。
可真是难以抗拒到让人苦恼啊。
没等乔广澜和杜明舟打电话,方苧苧就自己出现了,她身边还跟着乔佳兴的女朋友岳玛。
杜明舟和乔广澜因为当时出现在了凶案现场,从对面的楼里出来之后就一起去警察局做了笔录。由于视频上把一切拍摄的清清楚楚,他们很快被放了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了方苧苧和岳玛。
方苧苧笑着说:“晚上好啊,乔医生,明舟哥。”
杜明舟盯着她没说话,倒是乔广澜跟着笑了一声,慢慢地道:“嗯,你所期待的事都已经发生了,这真是个很好的晚上。”
方苧苧说:“所以这种快乐不跟别人分享就太寂寞了,明舟哥,你一向神通广大,跟警局的人打个招呼好吗?帮个忙,让岳玛和乔医生的弟弟说两句话。”
她的口吻中仍然带着撒娇的感觉,依稀是平时跟杜明舟说话的语气,杜明舟询问地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点了点头,他就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果然有人又把四个人迎了回去。
岳玛全程没有说话,直到看见了双手铐住,被临时放在了审讯室的乔佳兴,才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哎!”
乔佳兴抬起头,原本挺帅气的一张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已经看不出人模样,见到岳玛之后,他的眼睛一亮,仿佛遇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变了调:“你来了!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快救救我,我没有杀人,真的!我怎么会杀人呢?我爸都说了,那人是他杀的!你快救救我,你去给你舅舅打电话,快点啊!”
岳玛躲开他的手,听的直笑:“打电话?那可不行,打了电话你死不了怎么办?像你这种人渣,世界上少一个是一个。乔佳兴啊乔佳兴,你已经把唯一会为你哭的人给杀了,你死了,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再为你掉半滴眼泪了!”
乔佳兴好半天才领悟到她话语中的厌恶,目瞪口呆:“岳玛!”
岳玛漫不经心地道:“叫我什么呢,我是黄静呀,当初你看不起的那个又土又圆的死肥猪,你天天说我是胖子、蠢货,我还帮你顶过一次罪呢,现在怎么不认识我了。”
黄静?几乎已经泛黄的记忆被这个名字从脑海的最深处勾了出来,乔佳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那个方苧苧……方少不是说,那不是他妹妹吗?方苧苧,方小姐,她、她们……”
岳玛笑着说:“没错啊,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们是一个人。方小姐说什么我是她表妹,全都是骗人的,你费尽心机地想取悦我,但其实我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还是穷丫头一个。你那些钱是白花了,你妈的命也白搭了,现在感觉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佳兴在学校的时候,虽然家境比较平庸,比不上方济河那样威风八面,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是他学习好,长相也英俊帅气,所以还是很有人气的,像黄静和刚从乡下回来的方苧苧在他的眼里都是土里土气的村姑,根本看不上眼。
乔佳兴在女生里虽然很受欢迎,但是他的性格不好,男同学里经常有人看他不顺眼,有机会就冷嘲热讽。
有一次乔佳兴月考没考好,被人嘲讽了几句就急了,和班里另外一个同学打赌,下一回考试的时候,谁名次在后面,谁就要给另一个人做一个月的值日,并且在全班同学面前脱裤子。
一切如同今日重现,他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没有把握又不愿意认输,就偷偷摸到老师办公室去偷月考试卷,却不小心被发现了。
乔佳兴紧急从办公室跳窗出来,被身后值班巡夜的老师一直追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面。
当时张芳还是这所学校的宿舍楼长,值班室就在宿舍楼外面的单间小屋里,当晚她正好值班,乔佳兴就躲到了她的值班室里,让张芳证明自己一直没有出去过,恰好这个时候回宿舍的方苧苧和黄静就成了他的替罪羊。
方苧苧到底身份不一般,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而黄静却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从那以后,乔佳兴刻意让自己当做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暗示自己偷试卷的本来就是黄静和方苧苧两个人,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几乎相信了这种说法。直到今天,记忆中的不安和心虚才再一次翻涌了出来。
他不由看向站的远一点的方苧苧,怪不得当初受到处分的只有黄静一个人,原来这个方苧苧是方家的人!当初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大家出身的影子!
感受到乔佳兴的目光,方苧苧歪着头冲他一笑,笑容天真烂漫。
岳玛道:“当初你看不起我,给我起外号,捉弄我,还让我当了你的替罪羊。你妈呢,一把年纪了不分是非黑白,给你做伪证,一家子不积德。可惜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们母子一个死了,一个要死了,这就是报应!”
乔佳兴想到这些日子的焦虑和挣扎,为了讨她欢心,每天过的提心吊胆,到头来还把命搭了进去,简直目眦欲裂,气的站起来想打她:“贱货,你他妈敢耍我……我杀了你!”
“咦,我可没害你,一切的选择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并没有人逼你,不是吗?每一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岳玛用力一推,把乔佳兴推的坐了回去,拎起手包照着他的头狠狠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