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二哥,愚弟定好好学着做事,不然二哥失望,”贺明举起酒杯,“愚弟敬二哥一杯。”
坐在一边的罗文瑶冲曲轻裾感激一笑,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现在端王愿意帮自家王爷,她心里对于曲轻裾这个端王妃自然满是感激之意。
一顿饭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四人又在园子里赏了一会儿月来消食,才回了房间。
贺珩自然是陪着曲轻裾下了一局棋后,才搂着美人进了那温柔乡,一阵颠鸾倒凤之后,二人才满足的睡去。
客房中,罗文瑶钗环尽去,与贺明一起躺在床上,她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道:“王爷,二伯是不是有意拉拢你?”
“傻文瑶,二哥何需拉拢我,”贺明靠坐在床头,把人揽在自己怀中,“我有的二哥也有,我没有的二哥还是有,若不是娶了你,二哥也不一定愿意帮我。”
罗文瑶一怔,忽然想起嫁到祥清候府的二姨母,又想到了与二姨木十分亲近的端王妃,刹那间她明白过来了,有些心疼的抱了抱贺明,小声道:“那也是王爷你有能耐,二伯才想帮你,不然任你娶了谁,都不管用。”
贺明笑着拍拍她的后背,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
因为庆德帝病重,京城里是人心惶惶,谁知不过几日,皇上便渐渐好转,甚至能坚持着上朝,原本心思浮动的这会儿也渐渐老实下来。
随后便有御史参了昌德公府一本,历数昌德公府做下的种种丑事,纵奴害人性命、放利银、仗势低价圈买百姓天地,并且还提及十六年前昌德公嫡妻刚去,便娶新妇这等败坏道德之事,甚至连昌德公夫人梁氏纵容娘家借着公爷府之势欺人,并且苛待原配之女与庶出之女。
当下是满朝哗然,昌德公府的事他们听过,但是谁也没有精力去管,可是这会儿有人弹劾了,自然这些事便成了十恶不赦之罪,更何况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端王待嫡妻十分爱重,昌德公府做出这等事情,不是惹得端王不快么?
当然也有人去看瑞王的脸色,毕竟梁氏的女儿做了瑞王的妾,若是瑞王有意护上几分,他们也不好直接落井下石。在他们观察两日后,发现瑞王对此事毫无反应,当下众人就明白过来,瑞王压根儿就没有心思管一个小妾的娘家事。
既然瑞王不管,端王对昌德公府又没有好感,朝中官员们顿时心如明镜似的,短短几日,弹劾昌德公府的奏折便如雪花似的呈到了御前,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一时间昌德公府便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仿佛看上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眼睛似的。
曲轻裾听到昌德公府被弹劾时,已经是事情闹出的第三天了,她听完金盏报上来的事情,愣了半晌后才道:“朝上当真没有人替昌德公府求情?”
金盏摇了摇头,看了眼王妃的脸色,发现王妃一点为昌德公府担忧的样子也没有,才继续道:“奴婢听闻有不少大人弹劾公爷还有梁家,皇上对此事十分生气。”
曲轻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依照贺珩对昌德公府上的厌恶,定不可能为昌德公求情,他能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不过以贺珩的行事作风,这事儿定不会亲自跳出来,不管怎么说,昌德公是他明面上的岳丈,他若是亲自跳出来,若是有心人故意渲染,对他的名声不好。
再说,贺珩这样的人最擅长下黑手,让他像贺麒或者贺渊那样亲自下手,有些难为他了。
贺珩不帮昌德公府,朝中聪明的人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偏偏贺渊也没有帮一把的心思,这样一来,谁还不明白昌德公府是强弩之末。所谓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多,弹劾昌德公府还有梁家的人自然纷纷冒了出来。
听到有人提及到昌德公嫡妻尸骨未寒便娶新妇这一罪状,曲轻裾觉得有些快意,田曲氏何其倒霉,才会遇到昌德公那样的男人。更何况田曲氏死因可疑,却被昌德公以病逝的理由打发,祥清候府上的人有了这个机会,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日田晋珂便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姐姐死因可疑,梁氏进府八月便诞下双生子,他怀疑昌德公因为梁氏怀有胎儿才害死嫡妻,以便娶梁氏进府。
这个消息一传出,京中就更加热闹起来,当年梁氏进府确实不足八月就产下龙凤胎,当时对外的说法是因为腹中怀着双子,才导致孩子早产,但是现在想想,此事确实可疑。
若是没有可疑之处,昌德公何必急急的把人迎进府,难不成连嫡妻的百日都等不得?
这事闹出来,原本与昌德公府、梁家有来往的,纷纷与两家断了来往,让两家想求人帮忙也找不到门路。
曲轻裾每日听着朝上关于曲家的新动态,心情微妙的越来越好,谁知她这日刚听完金盏给她讲的八卦,就听外面的人来报,说是昌德公求见她。
昌德公?
曲轻裾脑海中的记忆对昌德公感情极为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恨意,她听到昌德公来了,犹豫了片刻后站起身道:“吩咐门房让昌德公到王府偏殿等着。”
“主子,您要见公爷?”木槿担忧的看着曲轻裾,显然是替她担心。
“怕什么,如今我是王妃,难不成还怕他为了梁氏斥责我?”曲轻裾冷笑一下,“金盏,替我更衣。”
金盏忙应了下来,屋子里一干丫鬟跟着忙了起来。
看着丫鬟们捧上来的各色钗环首饰以及华美的衣裙,曲轻裾点了一件厚重奢华的广袖鸾鸟袍,记忆里的昌德公不是爱摆着父亲的谱儿责备身体原主吗?
那么她也让他明白,何为以势压人!
昌德公在端王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领着他进了大门,他跟着前面的太监来到王府侧殿,跟在他后面的梁宏拿出荷包塞给带路的太监,讨好的问道:“这位小哥,不知王妃什么时候有空闲?”他陪着姨父去了不少人家,有些是直接不待客,有些是让他们进了门,结果灌了一肚子茶也见不着人,所以这会儿他忍不住想打听打听。
小太监接过荷包,礼貌的笑道:“小公子客气了,小的不过是下人,哪里能知道王妃的事儿,你们二位且等等,想必一会儿就能见着王妃了。”说完,作了一个揖便匆匆离开了。
很快有下人给两人上了瓜果茶点,梁宏忐忑不安的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上,看着屋内静静站着衣饰讲究的王府下人,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80·别脏了本王的地儿
昌德公捧着茶杯坐了半柱香时间,看着毫无动静的殿门口,便想着之前在别人那里受冷待便罢了,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这,也要坐冷板凳,当下脸色便不好看了,重重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搁,怒道:“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自己的父亲来了也摆他那王妃谱,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
梁宏心头一跳,他看了眼屋子里仍旧毫无反应的下人,苦劝道:“姨父,端王妃管理这么大个王府,哪里还能像未出阁时空闲,咱们这不是刚来一会儿么,你且别动怒,若是让端王妃听到了,岂不是要伤心难过。”
“她有什么可难过的,自从嫁给王爷后,哪里还瞧得上我这个做父亲的,给我贺个寿还给全府上下摆脸色,”昌德公想起田晋珂弹劾他的那些内容,气得脸都红了,“她哪里是我的女儿,我看她不该姓曲,该姓田!”
梁宏见他说得越来越难听,心下焦急,如今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怎么成了发脾气了。这些年姨父待端王妃如何,他也瞧在眼中,如今王妃若是能愿意帮忙,那已经是老天保佑,偏偏姨父还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若是让王妃看见了,即便是端王妃性子和软,也受不了姨父这般态度啊。
他虽然焦急,可也不敢再劝,怕火上浇油让姨父越骂越难听,小心看了眼屋子里伺候的下人,这些人就跟雕塑似的,不管姨父话说得多难听,也没有动一下,就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正是因为这些下人的态度,才让梁宏觉得王府的规矩森严。
“曲公爷,可是鄙府上的茶水点心不合您胃口,让您动这么大的怒,”小甘子似笑非笑的带着一个小太监走进大殿,冷眼瞪着殿中伺候的几个丫头,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连伺候人都不会了,去给曲公爷换茶!”
梁宏忙上前道:“这位公公客气了,茶水点心一切都好,不用再劳烦诸位了。”他哪里听不出这个太监是指桑骂槐,可是如今他们是来求人的,更何况这个太监穿着的袍子花纹与普通太监不同,想必在府里地位不低。所谓宰相门前四品官,他哪里敢得罪王府有地位的太监?
小甘子转头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皮笑肉不笑的对梁宏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曲公爷家的小公子,小的给二位见礼了。”
“不敢受公公的礼,小生梁宏,乃是姨父的侄子。”梁宏回了一礼,便要讨荷包给小甘子。
“梁公子不必客气,小的人微言轻,不敢受公子的礼,”小甘子毫不犹豫的推开梁宏的荷包,“二位请稍坐,我们王妃随后便道。”
“宏儿坐下,今天就要看看我这个好女儿什么时候到,我等了这么半天,就叫一个太监来打发我们,真是成了王妃,架子便大了,连自个儿的父亲也顾不上了。”昌德公不耐的看了小甘子与梁宏两人一眼,话里话外带着股瞧不上小甘子这个太监的劲儿。
小甘子不怒反笑,他上前作揖道:“曲公爷且别动怒,咱们王妃不比曲三小姐清闲,平日管着府里上下还有各大庄子上的事,那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听到公爷来了,便去更衣梳妆赶着来见您,可见心里敬着您呢。”
梁宏听了这话心里更苦了,何为不比曲三小姐清闲?他心下暗怪姨父性子火爆,说话发怒不分场合,又怨曲轻裾不给人脸面,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形势比人强,姨父要是再这般闹下去,等端王知晓,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昌德公冷哼一声:“她若是敬着我,何必让我等这么久?”
这话刚说完,半掩着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屋内顿时明亮起来,昌德公与梁宏放眼望去,就看到曲轻裾穿着一件奢华的红色曳地裙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十余个丫鬟太监,不说话便让人有莫名的压迫感。
曲轻裾冷眼看着稳坐在椅子上的昌德公,扶着木槿的手,抬脚走进屋内,待走到主位上后,她才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老实站着的梁宏以及还坐着的昌德公。
梁宏这是第一次见到出嫁后的曲轻裾,上次姨父生辰他虽听说她来了,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一见,他才明白何为天翻地覆。眼前衣着华丽的女子眉眼似乎没有变,但是却哪里都不一样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她的面前,有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敬畏之感。
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惧,待曲轻裾坐下后,梁宏上前一步作揖道:“小生梁宏见过端王妃。”
曲轻裾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皱眉道:“今日的茶涩了些,换了。”
“是,”木槿躬身上前接下茶盏,转身递给身后的二等丫鬟,很快就有丫鬟换了新茶端给她,她再转身呈到曲轻裾旁边的茶几上。
梁宏老老实实的躬身站着,连动也不敢动。
“梁公子不必客气,请坐,”曲轻裾再度端起茶杯,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昌德公,“不知二位所为何来?”
“你如今身为王妃,娘家发生什么事难道还不清楚?”昌德公沉声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把娘家放在心里?”
“哦?”曲轻裾挑了挑眉,“你是指梁氏借由昌德公府的势力,让梁家人在兰呈郡作威作福一事,还是说你在嫡妻尸骨未寒时娶进新妇,又或者说本王妃母亲死因?”
她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静,却让坐得战战兢兢的梁宏后背发凉,他看着端王妃染着丹寇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茶杯,脑中的弦紧绷得几乎要断掉,他这会儿有些后悔陪姨父来端王府了。
“这是你身为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吗?”昌德公府心里有些虚,可是看着就连曾经唯唯诺诺的女儿都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起身指着曲轻裾骂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一把掐死你,也不用留着你今日来气我。”
曲轻裾听完这话,对昌德公嫣然一笑,随即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砸,价值不菲的官窑茶盏瞬间便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声把昌德公的气势吓得缩了回去。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斜眼看着昌德公:“怎么不继续骂了,刚才不是骂得很高兴?”
昌德公不自禁的退后一步,他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有些发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个人啊,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记仇,”曲轻裾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摆,从木槿手里继续接过一个茶杯,笑眯眯的开口,“梁公子,这些年你住在昌德公府上,你说府上待我如何?”
梁宏满脸是汗,却说不出半个字。他虽是梁家人,也知道姨母待未出阁时的端王妃十分不好,如今端王妃问他,他既不能说好,也能说不好,只好僵住。
“你瞧瞧,连梁家人都说不出口,可见昌德公府待我有多好,”曲轻裾嗤笑一声,“今日你来,是想我劝王爷帮昌德公府一把?”
她看到昌德公点下了头,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可是凭什么呢?”
昌德公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小心看了眼地上的碎茶盏,“我知道府里以往有亏待你的地方,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娘家,若是娘家出了丑事,你的脸上岂不是也没有光彩,端王又岂能看重你?”
若是贺珩待她似贺渊待秦白露那般,那么这事对她确实有影响,可是如今京中还有谁不知道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有谁不知道端王与端王妃伉俪情深?这么一想,曲轻裾突然觉得,贺珩待她这么好,图什么呢。
图田家?可是田家的人向来只敬忠皇帝,已经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祖训,又岂会因为她嫁给了贺珩而去支持他?
贺珩会因为田家不慢待她,所以当初娶了身体原主,才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却也不亲近。原主性子又软,未出阁前除了田罗氏与她相处时能教她一些东西,再无长辈会教她后宅阴私以及夫妻相处之道,所以嫁进来才被侍妾钻了空子,被害得误了性命。
身体原主一生悲剧的源头就在昌德公头上,亏他还有脸跑到这里来大吼大叫,这样的男人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祖上积德。
昌德公见曲轻裾低头沉思,以为自己的话说动她了,便继续开口道:“你不要相信田家人说的话,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外人的话岂是可信的?”
被这话恶心得打断思绪的曲轻裾讽刺道:“就连外人都舍得在我出嫁时添那么多嫁妆,怎么你们这些家人反倒舍不得了?”
“无非是狼心狗肺,厚颜无耻罢了!”
曲轻裾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看去,就见到贺珩沉着脸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会儿昌德公不敢摆谱了,他与梁宏老老实实的行完礼站在殿中央,却不敢直视贺珩的怒颜。
贺珩在外面听到昌德公说自己会因为昌德公府的事不看重曲轻裾时,心头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了,他看了眼砸碎在地上的茶杯,走到曲轻裾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气怒伤身,万事有我。”说完,他瞥了眼昌德公,皱着眉头道,“曲公爷当年气死结发之妻不满足,今日还要到本王这里发威风,是谁给你的胆子?!”
“王爷明鉴,下官只是一时气急失言,”昌德公摸不准端王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拱手小心翼翼回道,“发妻之事,纯属田晋珂诬蔑下官,王爷切不可相信此人。”
“嗤,”贺珩挑眉看着昌德公,“世界上竟有公爷这般厚颜之人,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王爷……”昌德公没有想到端王把话这般不留情面,不由得看向曲轻裾。
“来人,送客!”贺珩冷笑,不屑的哼道:“别脏了本王的地儿。”
曲轻裾看着这个模样的贺珩,不知怎的,轻声笑了出来。
几个粗等太监把昌德公与梁宏“送”了府,小甘子站在门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外石阶下的两人,慢悠悠的对身边人道:“以后接帖子也要睁大眼睛,别什么人都接,免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对着王爷王妃也能大吼大叫,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王爷呢。”
说完,一拍手,当着二人的面关上了王府大门。
梁宏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突然想起,似乎从头至尾,端王妃都没有叫姨父一声父亲。他看着满脸怒意不满的男人,手心渐渐冒出细汗。
若是当初姨母待端王妃尽心一些就好了,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这次的事情,若是表妹那里不能劝动瑞王殿下,只怕他们梁家就要完了。
☆、81·自取其辱
偏殿中十分安静,曲轻裾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贺珩示意下面的人把碎瓷片收下去,他很少见曲轻裾露出这种恍惚的表情,可是他也不想见,忍不住上前故意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道:“怎么,发了一场火没力气了?”
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从他故作轻松的神情中,找出了被笑容掩饰住不太明显的关切之意,她勉强笑了笑:“只是替我娘替我自己不值罢了。”当年田家为何会把女儿许配给曲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听说是因为上一辈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