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咱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虎八他睚眦必报,一定会卷土重来的,这几日我还是跟着老大睡吧,也有个照应”,九十八忧虑道。
“就是那些饭菜太可惜了,被打翻在地上,吃不成了。”
洛枝叹了口气,她还以为九十八为了什么一路闷闷不乐,原来只是为了些馒头和粥。
“问医堂在哪?”
九十八眨了眨眼,指了个方向,心里却升起疑惑,老大怎么会不知道去问医堂的路?
还有,老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以前虎八他们找茬的时候,老大溜得可快了,溜不掉的时候,给虎八他们下跪,洗衣服之类的事也没少干过。
用老大的话说,只要少受点皮肉之苦,尊严算什么,脸又算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少年垂着头,忽然想起昨日被领去问话的一幕,望向洛枝的眼神深沉了些,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九十八,你是怎样进入兽殿的?”食堂距离问医堂并不近,洛枝随意的问了句。
少年身体一僵,手抖了抖。
洛枝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应,猜测道:“乞儿?”
影宫培养的影卫便是从各国搜集而来的乞儿,集中训练,弱者淘汰,影卫营里从不出废人,影宫亦是从不养闲人,每一轮考核都生死攸关。
在影卫营里磨炼的几年,她深知其中残酷,往往有的人昨日还能见到,明日便莫名其妙消失了。
她知道,那些不是无缘无故消失,而是成了废弃的棋子,成了山间一缕孤魂。
兽殿与影宫皆有着自己的秘密,影宫残酷,兽殿只会更残酷!
“不是”,少年低低的吐出两个字,脸色突然煞白。
“那一年,家乡闹饥荒,山上的树皮草根都被村民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饥荒还是没过去,山上的石头,也被村民挑了能研磨的,研磨成粒烙饼,我和妹妹每天会和村里的小伙伴到处找老鼠、草根。”
“运气好的话能抓到一只老鼠,几个小伙伴瓜分后,娘会把老鼠肉先炼油,再风干,慢慢的吃。”
“后来,爹娘因为缺粮吵架,爹趁着娘和妹妹沉睡,要带着我和祖父祖母离开,去别处谋生,我和爹、祖父祖母走了很远,劝爹回去,爹不愿意,我放心不下娘和妹妹,一个人悄悄溜了回去。”
“却看见……”,少年声音抖得厉害,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洛枝转头,搭上少年不断耸动的肩膀,突然意识到她问的这个问题仿佛是少年心底的噩梦。
看着捂住脸,额头青筋乱跳的少年,洛枝皱眉,手掌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沉默着抿了抿唇。
“却看见娘在厨房里生火,厨房里飘来阵阵肉香,我透过窗户去看,水缸旁有根红头绳……”
“别说了!”洛枝低喝一声,将少年捂脸的手拿下,那张脸已经哭得湿透,眼眶红红的,鼻尖还在不断抽噎。
洛枝没想到九十八的身世会是这样,难怪每回吃饭,他都吃的干干净净,恨不得将整个盘子用嘴再洗一遍!
揉了揉少年脑袋,洛枝的声音有些闷:“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在兽殿,我罩着你,每人敢欺负你,也没人敢让你饿肚子!”
“老大……”,九十八哽咽着,红色眼圈里饱含的感激之情让洛枝负罪感更重了。
她本来只是想从这个憨憨的口中套出兽殿招揽殿众,训练殿众的方法,没想到却无意中问出了憨憨的梦魇。
接下来的路上,洛枝并未再开口,九十八也罕见的安静。
一座玲珑有致的四层小楼上,匾书“问医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两日,洛枝也对兽殿有了基本的了解,兽殿殿宇巍峨,虽没有琉璃为瓦,朱玉为砌的豪华,却处处透着古朴秀丽,青石小径四通八达,曲折游廊花草茂密。
有些像江南烟雨里的青石小巷,清雅朦胧,宛若一处世外桃源。
两人进了问医堂,九十八直奔姜大夫。
“姜大夫,我是九十八,前段时间找你替我老大看过病的,我的手受伤了,麻烦您帮我看看!”
坐堂的大夫并不止姜大夫一人,每个长桌后皆有一名医者,洛枝环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姜大夫身上。
须发皆白的老头正歪着头一脸沉思,手提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悦的抬起头。
一双绿豆小眼眨了又眨,慢吞吞的看了急躁的少年一眼,挥挥手,“没看见老夫正忙着吗?给鼠营问诊的大夫又不止老夫一人,那些老匹夫嗑瓜子聊天,闲得慌,你找他们给你看去!”
九十八笑容凝滞,把手摊在老者面前:“姜大夫,您能把我老大的手筋脚筋治好,治我的伤一定不在话下,别的大夫的医术都没有您强,您就帮我看看吧。”
“哼!”几道不平整的冷哼声从周围响起。
一人道:“老姜头,你回来就吹嘘你那套祖传针法多么神奇,能让人断筋重生,三日下榻,今儿倒是让我们瞧瞧啊,这小子的手红肿不堪,定也是筋脉肿胀受损,你若是能治好这小子,我们就对你服气。”
另几名医者跟着附和。
姜大夫脸红脖子粗,突然看见了九十八身后的少年,眼神一亮:“九十九,你能下榻走路了?”
洛枝唇角微扬:“多谢姜大夫妙手回春,我已经无碍了。”
姜大夫激动地走了出来,指着少年脊背挺直:“老夫何曾说假?这个鼠卫和猫九营主一样,手筋脚筋俱断,然而老夫为其施针后,短短数日便与常人无异!”
几位医者半信半疑的看向灰衫少年,却看不出他有何不适。
洛枝抓住神情激动的姜大夫:“姜大夫,这回还得辛苦下您,九十八受了点伤,你帮忙治治。”
姜大夫被少年拉着转了个圈,对上雀斑少年讨好的脸,一双眯眯眼高深莫测的紧成了一条缝儿,“哪只手啊?”
九十八举起又红又肿的左手,姜大夫看清上面的鞋印,眉头狠狠一跳,咽了口唾沫坐到了椅子上。
其余几个医师重新拾起了瓜子,眼睛却一直瞟着姜大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