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屋里进进出出的医女和大夫,夏初瑶顿了一顿,自榻上起身,“二嫂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本是该借机说是夏桃推她下水,想要害她的。可这会儿看着屋子里的乱象,想着徐静被抬出来的模样,也顾不得其他了,下了榻要往里间去。
床前围着几个太医,隐隐还可以看见最里面沈临寒的衣角,老夫人和朱氏都在里间,一旁的桌前坐着面色惨白的骊阳公主,这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床上,也没人管外间的情况。
“夫人,这是太医开的药,快喝了,驱寒压惊。”拂衣端了药从外面进来,见着夏初瑶未穿鞋袜站在里间门口,忙上前去将药递给她,要扶她回榻上坐下。
“我也是刚回来,听说你和二嫂都落水了,俞大夫说你受了寒,二嫂她情况十分不好。”沈临安与沈临寒是一道回来的,刚进府就撞见府里出去寻他们的小厮,听得观花苑出了事,忙不迭地往这边来,夏初瑶还好,徐静抬回来的时候见了血,如今是凶险万分,未当值的太医全都到府上来了,沈朔这会儿入宫去请当值的几个老太医出来,只盼着能救孩子,救徐静一命。
“二嫂怎么会落水?”徐静的身子有五个多月了,这会儿出了事,孩子和大人都会很危险。
“这件事情,等得二嫂身子稳定之后父亲自会定夺,大夫说你受了寒,刚刚又昏过去了,你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吧。”沈临安叹了口气,虽然心中也为着徐静的事情着急,可眼下他们也帮不得什么忙,只能劝了夏初瑶躺下休息。
“夏桃呢?”听话地躺回了榻上,夏初瑶这才想起了自醒来之后就没见着的人。
“她昏过去了,这会儿还在旁边的厢房里没有醒。我听拂衣说,是她推你下水的?”握着夏初瑶的手紧了紧,沈临安担忧的眸子里多了一层戾色。
“我……”夏初瑶抬眼对上他的眼,默了默,还是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也先等二嫂好些的时候再说吧。”
眼下所有人都在为着徐静的事情着急,她这会儿说,夏桃还在昏迷,沈临安即便是生气,火气也没法对着一个昏过去的人发,倒不如等得问起徐静的事情的时候,再一并说出来。
徐静自救上来之后就一直昏迷,夏初瑶他们在外间等得沈朔带着太医回来,等得徐府的人过来,等得夏初瑶叫御风回落松苑去取了当初张妙丹留给她的药给徐静服下,都还没有等到徐静醒过来。
老夫人在听到太医说流血不止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里间的软榻给老夫人腾了出来,夏初瑶站在廊下,看着里间不断送出来的,被血打湿的棉帕和被单,只觉心一寸寸地凉下去。
“先前夫人昏迷不醒,多亏得晋王府的神医,不知这次可否再请他过来?”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御风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也有些害怕,站在沈临安身侧,小声说道。
“望舒的医术是跟张真人学的,他能治刀伤剑伤,二嫂这般情况,只怕他也是爱莫能助。”先前让御风取药过来的时候,夏初瑶便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望舒一直跟在穆玄青身边,治外伤便罢了,哪里见过这般情景,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般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如今她人在靖安王府,想要请她,还得说动靖安王才行。”比起望舒,如今身在靖安王府的慕千寻可能更适合些。
“我怎么将她给忘了!”沈临安听得她说起,也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急叹了一句,快步进屋去,几句话的功夫,便见着沈临寒与他一起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往府外去了。
147别叫棠儿受了委屈
国公府上下一夜未眠,所有人都守在观花苑里,虽然找来了慕千寻,可徐静肚子里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了。
慕千寻晚间过来的时候,徐静身下流血不止,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慕千寻也只能下针让死去的胎儿滑了出来,又和几个太医救治了一夜,才勉强保住了徐静的性命。
徐静与沈临寒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这又是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沈朔都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在确定徐静性命无虞之后,便将昨日在千羽池边的所有人都唤到了主屋外,要问个清楚。
“都怪儿媳疏忽,没有照顾好弟妹。”骊阳公主在里间坐了一夜,在见血的时候便已经满面苍白,到后来看到死胎时,更是吓得差点昏了过去,这会儿还没等沈朔开口,站在下首的她已经哽咽着说道,余下的话音,都掩在了止不住的抽泣里。
她突然这么一哭,沈朔倒不好发作了,蹙眉也没有看她,瞥见站在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沉声道:“夏棠,你昨日也在千羽池,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儿媳虽然也在千羽池,却并未在湖心亭里,何况,当时儿媳也落了水,等得被救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二嫂已经出事了。”夏初瑶也熬了一夜,现下脸色不太好。她俯身朝着沈朔拜了一拜,哑着嗓子答话。
“你也落水了?”沈朔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关注徐静的情况,府里一团乱,也没人跟他提过夏棠落水的事情,如今乍然听得,颇有几分吃惊。
“儿媳当时和夏桃在长廊上赏花,”侧头扫了一眼抿唇看她的夏桃,顿了一顿,轻声说,“一时没有注意脚下,所以……”
“国公老爷,我家夫人是被夏姨娘推下水的!”夏初瑶话还没有说完,跟在身后的拂衣打断了她,跪在了沈朔面前,“夏姨娘先遣走奴婢,又趁无人之际将夫人推下水,还请国公老爷给我家夫人做主!”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推她,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夏桃听得夏初瑶那般说,本是松了口气,却不想,拂衣竟然会出来替她说话。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急声辩解。
当初那一顿家法,即便是要不了夏棠的命,也本该让沈家下了休她的决心的,可惜了因着她昏迷将这件事情闹到了朝堂上,有陛下出面,又有三皇子的解释,沈朔不再追究,连老夫人都不过问了。
昨日她本是想自己落水,然后将罪责推给夏棠,给她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头,好给上个月要熄下去的那场休妻大火再添一捧油,却不想,最后落水的是夏棠,自己还被拂衣陷害。
“放肆,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在老爷面前,怎可这般没规矩。”想来是因着还有徐氏夫妇在,朱氏难得在人前这般强硬,冷着脸呵斥了一句。
“回禀老爷,夫人,妾身实在冤枉,姐姐明明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妾身也不知她为何要这般说。”夏桃吓得跪倒在地,抬了一双泪眼看着堂上的沈朔和朱氏,满面委屈。
“妹妹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我自己跳到水里,还让拂衣来冤枉你不成?”面无血色的夏初瑶咬了咬唇,颇为沉痛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夏桃,随即便提裙跪在了她身旁,“先前是儿媳的错,不该故意欺瞒父亲母亲,昨日公主殿下和二嫂去了湖心亭之后,桃妹妹借说头晕遣走了跟在妾身身边的拂衣,趁着妾身在长廊上折花之时,将妾身推入水中。”
“妹妹与我是一同过府,平日在落松苑里我也自认没有薄待过你,却不知妹妹竟然会对我抱着这样歹毒的心思……”夏初瑶满眼伤痛地看着夏桃,说完后便垂下了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推开我之后跳下去的,怎么可以说是我推你?”见过她呐呐不言的模样,也见过她语气凌厉的模样,夏桃还是第一次见着自己这个嫡姐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她这话里带了十二万分的委屈,眼看一旁的沈临安都变了脸色,夏桃眉心紧拢,语气不善。
“夫人先前也落水了?”里间出来的慕千寻真好听得此句,蹙眉看了一眼夏初瑶,快步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便抓了她的手腕给她搭脉。
沈三夫人受了家法,还昏迷不醒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虽然不知夏初瑶伤重不重,可慕千寻是知道她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的。听说她醒过来之后,慕千寻便一直想找个机会来看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慕姑娘且宽心,先前的伤我都养好了,夏末的池水不算刺骨,我真的没什么大碍。”察觉到搭在自己手腕上手轻轻一颤,夏初瑶在她开口前,先握住了她的手,言语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外伤虽好了,可三夫人身子一直弱,水寒伤身,还是让我给你开些药,好生调养。”且不说脉象有异,就连握着她的那只手,都是一片冰凉,慕千寻叹了口气,收起了眼中的诧异,“沈国公,沈二夫人如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须得好生调养,免得日后落下病根来。我已经开了药方,其他要注意的事项也已经嘱咐了二公子。二殿下不让我在此久留,还请沈国公先让我替三夫人诊治订方之后,你们再处理府中之事。”
慕千寻虽出生江湖,可如今是褚云景身边的人,她如今虽只是靖安王府上的一个姨娘,可昨日去请的时候,是褚云景亲自送她到镇国公府的,单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褚云景对她的重视,她这般说,沈朔倒也没有拂了她的面子,只叫夏初瑶随她去隔壁诊脉。
“慕大夫这般神色,可是我的病又严重了?”看着慕千寻这脉越诊脸色越沉,夏初瑶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望舒救醒她之后,除却夜里天明时觉得有几分手脚冰凉外,她倒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
“如今你这脉象虚缓,给你诊治的大夫可曾说过你体质阴寒?”取了随身的一支银针,在夏初瑶手上寻了一处下针,等得抽出银针,看着针上黑紫的痕迹,不止是慕千寻,连夏初瑶都紧皱了眉头,“上一次你毒发时,这寒毒已经浸透五脏,如今连血里都带了毒,也不知那晋王的神医到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救回你的命来。”
夏初瑶抿唇没有说话,想起先前昏死过去后梦到的夏棠。
想来她那一次是真的死了,不是望舒救活了她,让她活过来的人,是那个早已是魂魄的夏棠。
“如今既然血中都有了毒症,不知慕大夫能否就此研制解药呢?”先前慕千寻说对她体内的毒没有办法,是因着只有发作的时候才能探查到毒性,如今既然身上都带着毒了,要研制解药,应该比先前容易些了吧?
“眼下我在靖安王府,万事多有不便,也只能试上一试。”慕千寻叹了口气,“我先替你开几服药,等得有了进展,再来知会于你。只是你这身子,日后还得多加小心照顾。”
见此奇症,她作为一个医者,自然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只是如今她人在靖安王府,不是在慕家,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由不得她自己,便也只有姑且一试了。
慕千寻满心满眼的担忧,夏初瑶倒是心宽,等得她开了方子,谢过她之后,又陪她一起回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