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褚云舒这道折子一递上去,在朝野上下激起千层浪。到如今却也是解了陛下两难的境地,陛下夸赞赏赐了他,就连这几日柳相对他都没以往那般严厉了。
“这几日事忙,倒将这个给忘了,实在是本王的罪过。沈兄放心吧,三夫人的大恩,本王铭记在心,过两日寻个时间,一定登门拜访,郑重答谢。”当日那沈三夫人所言,解了他的难题,他只顾着高兴,后来一想,倒是觉得这个夏棠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也难怪自小便被称为京中才女。
“要谢便拿出些诚意来,明日下官拟了名单送到礼部,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眼看仪仗都已经出城,沈临渊他们也要启程了,沈临安放了酒杯起身,要去与沈临渊道别,走了两步,又不忘转头看褚云舒,“至于登门道谢嘛,我家夫人不喜欢被打扰,下官会替殿下转达谢意的,就不劳烦殿下走一遭了。”
“……”看着沈临安离去的身影,褚云舒忍不住挑眉笑了。
竟是这般宝贝,连他想去见上一见都不让?这么一想,倒觉得让三夫人女扮男装是个不错的主意,今年的春猎,只怕是有许多热闹可瞧了。
马车里,捞了车帘看着与众臣告别的沈临渊,还有跟在他身边一袭紫色裙装的琥珀,褚云音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大袖里的手却忍不住绞紧了帕子。
她是领了陛下的旨意同行,有自己的车驾,沈临渊虽是她的夫君,却也不得与她同乘,僭越皇家。
因着此去颁旨多有几分复杂,沈临渊也只是让秦风领兵,自己弃了马,与礼部张大人还有翰林院的程大人同乘马车,商议此事。
今天早晨天还未亮时特意叫人传信回来,要带琥珀随行一路打点伺候。
他带上她不过是因为琥珀手脚利索,办事周全,可看着他将她带在身边,即便是与她言语,吩咐她做事,语气都带着几分温和,褚云音便觉得心中怒意翻涌,还带着几分嫉妒。
沈临渊对身边的人虽然不算热情,但也并不总是一副疏远冷漠的态度。唯独对她,自始至终都是这般。
“殿下,外面风大,还是放下车帘吧,小心伤了身子。”纸醉在一旁见着她望过去的方向,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不过将军身边贴心的婢女除却琥珀外,余下两个前些日子不是被殿下送去别处,就是被卖出了国公府,几日的路程,身边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他除却带上琥珀,一时便也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她知道公主是气那琥珀能与将军朝夕相处,可是,便是这般,不才更能体现那琥珀与殿下终究身份有别,殿下是正妻,是高贵的公主。那琥珀与将军走得再近,那也不过是个伺候他的下人罢了。
“将那罐玉蕊给琥珀送过去,让她好生伺候将军和两位大人。”放下车帘,垂目看着案上那罐今早二皇兄送给她的新茶,褚云音低声说了一句,看着纸醉拿了茶跟车门外的下人交代去了,她便也靠在软座里,闭目养神。
前几日她不曾理会沈临渊想抬琥珀做姨娘之事,如今看着琥珀那般,倒有几分庆幸当时她虽然不说话,朱氏却也颇有几分顾忌,没有马上答应。
她不知道沈临渊为何突然想抬了琥珀做姨娘,不过如今她跟来了也正好,一去路远,这一路上她有的是机会将心中的疑惑弄清楚。
想了那么多日,她终是明白,既然她所求的爱情得不到,那她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能这般自暴自弃,更不能叫旁人这般轻而易举地踩到自己头上。
097何至于此
孟长安承袭西陵候的官报三日便发遍大齐,如今全国上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新任的西境侯爵,却偏偏分封的圣旨还在半途上。
不过,现在武方城里,将军府内,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去想圣上的旨意到底哪一天才能到,因为他们都知道,寂夜动手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如今的西陵军和池光他们的护卫就已经很是让人头疼了,若是再等,那沈临渊的一万神武军一来,想要血洗将军府,只怕更难。
“该换岗了,听白泽说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了,即便是你不要命,为着我们的安危着想,也该下去休息。”跃上屋顶,不出所料看到上面的池光时,容余过去与他并肩坐下。
夜色微凉,看到池光攥在手里的沉香木牌时,容余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护身符,十年前答应池暝替他刻的,可惜离开晋国时没能刻好。”手里是巴掌大的一块沉香小木牌,上面的图样看起来似是一只振翅露爪的鹰,池光低头看着牌子,抿唇眼神变得有几分复杂。
屋顶的青瓦间落着木屑,这两日池光一直不愿换岗,想来都是在屋顶上刻这个。
“听说你弟弟如今身在故洗城,等这次回去,你便可以给他了吧。”容余跟这一次接到池光的信赶过来的其他人一样,是惊蛰旧部,也是当年蒙受过池光救命之恩的人。
惊蛰解散之后,他们各奔东西,像白泽这些年在云州做着普通的生意人,听说还娶了个贤惠的妻子,他这两年在常州镖局当镖师,若不是接到池光的信,都要觉得当年在惊蛰里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的梦一样。
他们多是池光带进惊蛰的,都是走到绝路,得了池光给的另一个机会。七年前惊蛰解散,也多亏得有池光和沈三公子在沧州周旋,他们这些背了一身血债的人才能再次换个身份,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再造之恩万死不能报,所以池光一封信,身在西境,多年未见的旧人们便毫不犹豫地抛却了身边的人和事,连夜赶来,与他一起了结这一场欠了快十年的旧怨。
“我与他,不拔剑相向已是难得,何况这种东西,是哄小孩子的,他也不稀罕。”池光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院里,“听说白泽的妻子有了身孕,这东西,倒是可以送给他的孩子辟邪。”
“有白泽这尊凶神镇宅,他家哪里还需得辟邪之物。”容余抬眼看着下面院子里一丛修竹,竹影斑驳里,白泽提剑靠在墙头,一双眼四下观望,异常警觉,暗夜里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凶光。
容余想不明白,这样的凶神,怎么可能做得成生意,取得到媳妇。
“让他不要在外间巡视了,以后都负责孟家姐弟的安全吧。”
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即便是一场凶多吉少的仗,池光也希望白泽能留到最后,否则,他不仅对不起这些兄弟,更对不起那些等他们的家人。
“你到底是太高估了寂夜,还是太低估了我们?我们是来清缴叛徒的,不是来送死的,你再这样消沉,等寂夜来了,你干脆直接凑上去让她一刀了结你来得痛快。”
“这九年里寂夜只怕是已经不似当初,我们……”
“她不似当初,我们难道就不曾改变了?你曾说过,心有挂碍,出剑的速度就会变慢,那个时候,杀手便成了剑客,离死也不远了。”仰头看夜空,月近十五,一日比一日圆,“不过,你说的那是杀手。我们如今已经不是杀手,手中的剑不为杀人,只为守护。心中有所挂念,出剑才会更加毫不犹豫,有了要活下去的理由,手中的剑便无人能敌。”
“九年不见,容二你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只是可惜,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耳畔响起低哑的声音时,颈间已是一凉。
“出剑再快,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只有一死罢了。”
一切仿佛不过是一瞬的事情,池光出手的时候,那个蓦然出现在容余身后的人手中的剑猛然发力,随即跃起退开。
月光下,被一剑斩下的头颅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灰青的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顺着瓦檐滚落下去。
院中所有戒备的人都在变故发生的那一刻拔剑而起,却也在同一时间,数道黑影自四面八方落入院里,屋脊上的两人持剑而立,院里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眼看容余惨死在他面前,池光本是与他并肩而坐,那般突然之下,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身,此刻他一手抹了脸上的鲜血,提剑与寂夜对峙,却突然觉得体内有几分异样。
“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森严戒备?一别九年,我也没想到,你的警觉性竟会差到这种地步。”今晚的寂夜没有黑衣蒙面,一袭白衣如雪,她提剑立于月下,纤丽的身影飘忽如鬼魅,裙摆上染了几滴容余的血,如绽放的红梅一般妖异。
“九年前是我一时心软,一拖九年,今日也该了结了。”气运丹田之际,他终是觉察到了不对,心知不能再等,池光手腕一转,绯云已经如游龙般刺出。
寂夜冷笑一身,也提剑迎了上来。
他们曾是搭档,了解对方的一招一式。池光知道寂夜武学天分过人,只是这九年来她剑法的精进之快,叫他都有几分难以置信。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池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怕稍有差池,便会送命。
拆了三十余招,池光只觉得心口一绞,竟是有几分提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