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练过武功?”古洛岂能放过这样的线索。
“是的。他练的是八卦掌,普通人不是他的对手。”八卦掌和形意拳、太极拳,还有很少有人知道的南无拳并称内家拳,传说清末有个亲王府的太监叫董海川,练就了一套炉火纯青的八卦掌,与在河南陈家沟修炼太极拳、后自创杨氏太极拳的传奇人物杨露蝉比试过,就是人称杨无敌的杨露蝉也只和他战了个平手。这八卦掌讲究游走,像是战争中的运动战一样,在动中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举克敌。胡亮对武术颇有研究,他已经注意到死者后心处有一块很难看出来的淤伤。“可能是受了内伤,失去搏斗能力,才被对方扭断了脖子。”胡亮又想起金太郎虽然表面看不强壮,但其肌肉却极其发达。“难道是个武功高手……”
“他最近还练吗?”古洛问道。
“没有间断过一天。”清水次郎看着古洛锐利的目光,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如果不是一个山民采药时,往山下看了看,关氏父子的尸体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呢。马车已经摔碎了,马横躺在一块巨大的平滑石头上,半个头都碎了。关绍祖的头部几乎没有了,而关大林身上却看不出明显的伤痕,但嘴边全是凝固的血。
村民们张着嘴,看着县公安局的警察忙来忙去。他们觉得警察不过是煞有介事地骗他们这些老百姓而已。
“这有什么忙的?翻车了,摔下山的。”有人说。人群虽然是沉默的,但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武朝宗却感到人们是赞成这种说法的。
“谁看到翻车了?”他问人群。
人们沉默着,简直像深夜人们熟睡的房间。“他们要去县城?干什么去?”武朝宗很了解这些山里人。他看都不看人群的反应,继续问道。
“老的病了,小的送他去医院,就……”有个人说。
“嗯。”武朝宗撇下验尸和看热闹的人,自顾自地向山上的公路走去。两个刑警知道武朝宗的作风,就跟了上去,几个年轻的山民互相看看,也慢吞吞地向山上移动着,但他们有意不和警察走一条路。
山上的公路边上有明显的马车轮胎印迹。武朝宗循着印迹仔细勘查。他是个有经验的警察,心很细,观察力很强。一会儿工夫,在他的脑海里就勾勒出马车出事时的状况。这是公路的一个拐角处,角度很急,几乎是直角。当时马一定跑得很快,很可能关大林病情加重,关绍祖心急如焚,就使劲赶马,这从刚才死马身上的累累鞭痕可以看出来。马车在这里没有拐过来,就猛冲下了山,结果就是车毁人马都死亡。
“是场意外。”武朝宗对那两个刑警说。后来,他当然后悔那么早就下了结论,让他在部下中的威信受到很大损失。
公安局会议室里似乎正在试验烟雾弹,那烟减少了一半光线的能量,不吸烟的人咳嗽着,揉着眼睛,抽烟的人几乎都皱着眉头,像喷雾器一样从嘴里、鼻孔里吐着烟。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地听公安局长萧劲的讲话。
“这个恶性事件影响极坏,既损害了我们国家的形象,也暴露出我市治安状况的严峻。是啊,改革开放是党的政策,我们要坚决执行,同时也要注意到其副作用。人们的恶性欲望,就是对钱的贪欲越来越强,而且老想着不劳而获,所以犯罪就增加了。我们人民警察的任务就重了,这个案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今后要加强治安管理,尤其是对外宾的保护。不过,现在事件已经出了,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尽快破案,消除国际影响,也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古洛,这个案子你来干。”萧劲下了命令。
以刺头儿闻名的古洛一贯被领导说成是目无领导,但对萧劲这位抗日战争时期就干保卫工作的局长,古洛是十分尊重的。
“嗯,没问题。”
“现在你有没有个方向了,大体上是属于什么性质的案子?”
“这……现在……”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萧劲不耐烦了,“有人估计劫财的可能性较大,你是这么看的吗?”
“有道理。死者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了。据他的家人说,他身上带着不少钱,外汇券大约有上千元,还有几百块人民币的零钱,幸好日元在他妻子那儿。但光这些已经可以让歹徒动心了。对了,他还戴着一块很贵的劳莱克斯手表。对此,我们已经动用了线人,也监控了外汇市场和可能销赃的地方。不过……”
“很好嘛。不过什么?”
“现在下结论还早些。虽然没有其他迹象,但一般来说,这些外国人不会去偏僻的地方,即使去了,歹徒也不知道他有那么多钱。而且,歹徒们知道袭击、杀死外国人的严重性。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似乎……应该……”
“好了,按你的想法办吧。”急性子的萧劲知道现在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总之,这个案子是重中之重,各部门要全力配合古洛同志。古洛有什么情况要及时汇报。散会。”不吸烟的萧劲咳嗽着,率先走出会议室。
动作一贯迟缓的古洛这时却赶紧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萧局长,有件事我忘说了。”古洛拦在萧劲的前面。
“老毛病,就是爱忘事。说吧。”萧劲笑着说。
“还有个凶杀案,也是我在办。”
“忙不过来?把那个案子交给你们的副队长李国雄。你要全力以赴办这个案。古洛,这可是有着重要的政治意义的案子呀!”萧劲最擅长的就是用表情和语气淋漓尽致地表达语重心长这个成语的深厚内涵。
“放心吧!局长。”古洛立刻就被感动了。他语气之坚决让萧劲舒展开了眉头。
李国雄踌躇满志,前几天一个强奸凶杀案在他的手里被破获了,受到市领导和局领导的表扬。李国雄不免想到了队长的位置,但他不敢往深处想,因为如果得不到,那打击就太大了,而且他想得多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告诉老婆,如果没有实现,那……后果不堪设想,他不禁要出一身冷汗。这么一说,谁都明白,他的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的,那是个美丽的女人。一般来说,在中国这个地方,美丽和坏脾气总是形影不离。
为了从脑海中躲避开那个美丽的影子,李国雄赶紧看看窗外。正好一个漂亮的姑娘正抡起手,给对面的小伙子一记耳光,李国雄觉得隔着窗户和狭窄的马路都能听到那响亮的声音,脸上也莫名其妙地热辣辣的。那个小伙子捂着脸,没有说话。李国雄笑了起来,仔细回忆着他和妻子的过去,似乎还没有挨过这么沉重的打击。“该知足呀!知足者常乐,说得好!今天不应该想别的,只要被表扬就好。正队长先不要想,再破他几个案子,那位置肯定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他似乎看到一颗瓜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沉甸甸的。
一个有运气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想什么来什么。果然,电话响了。
“李国雄吗?今天的会你没参加……是的,我知道你去市政府了。有个案子需要你上。”李国雄知道如果皇帝的圣旨是泰山,那萧劲的话就是珠穆朗玛峰。
“是!”即使萧劲看不到他,他也站直了身体。
“你去找古洛,他会给你介绍案情的。”
“古洛?他拿不下来?”李国雄担心自己心中的暗喜不会长久,语气十分犹疑。果然欢欣是那么短暂。
“他有别的案子。”萧劲说。
失望的李国雄更担心的是他去见古洛,因为古洛总是对他冷嘲热讽,让他感到很尴尬,而且不管在什么场合。但这次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古洛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胡亮,你给李副队长说一下。”古洛拿出一支烟,点起火,还是那么冷冷地看着李国雄。
李国雄听完后,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他看着胡亮,但耳朵却竖向古洛。
“还没有。只是这个案子有些古怪……”胡亮还没说完,李国雄就赶快问:“怎么个古怪法?”
“有两个目击者,但时间相隔很长……”
“那可能目击的不是一个人。”李国雄急忙答道。他确实是这样估计的。
“可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很像是一个人,不,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被害的女人。”
“交给我吧。”李国雄微笑着说。一帆风顺或者总被运气眷顾的人才有这样的笑容。
“注意点儿,这案子有些名堂。”古洛吐出一口烟,说。李国雄看看他,觉得古洛十分认真,心里不禁怯了。
“你是说真是一个人?”
“嗯,还不知道。也许你想的有道理,但要小心。”古洛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他对李国雄很好,毕竟李国雄第一个案子就是跟着古洛办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呀!人们“文革”时被耗尽的精力和扭曲的灵魂似乎在复苏,一种新的活力出现了——那就是走向市场经济。他们是领风气之先的人,是在创造着新的历史的人,但在这即将形成巨大潮流的潜流中冲锋陷阵的却是很难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那些曾经是社会边缘的人物。他们曾经犯过罪,或者至少做过一些社会不容许的事情,这些人自称或被人们认为不懂法律,其实不然。他们懂法律,但是不遵从法律。这些反抗社会规则的人,在一个经济、文化大转型时期却被历史派上了用场。他们的胆大妄为冲破了许多局限,他们首先成为个体户,和公有制唱起对台戏。他们将投机倒把视为天经地义,给被人认为不是正业的商业正名,偷税漏税、欺行霸市、制假售假、贩毒放赌、组织卖淫嫖娼、贿赂官员,无所不为,但他们同时又积累起了财富。当然,当改革进入正轨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就会被淘汰。不过,我们要说的并不是这些呼风唤雨或者是敢于以身试法的好汉或者恶棍,他们这样浮在表面上的人物,是死是活都有媒体或文学作品的关照。我们要说的是那些真正的边缘人物,那些怀着发财的梦,甚至连发财都说不上,只想过上好生活,但又没有顶用的社会关系,也没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年轻女人。她们大部分出身下层平民家庭,家里除了几本毛主席的著作外,就没有带文字的纸张。住的是大杂院,院子中间有公用的水龙头,肮脏的、一到夏天就臭气熏天的排水沟,狭窄的平房,漏雨的屋顶,一家六七口人挤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子里,邻居经常为一些小事老拳相向,甚至动起凶器。她们吃的也不好,粗粮、蔬菜和咸菜是她们需要的卡路里的主要来源。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有着漂亮姿色的姑娘会做什么呢?特别是她的同学大部分住在楼房,有的家里已经有了电视、宽敞的房间、明亮的阳光,连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功课都变得美好起来。她们都在努力,为的是考大学,将来过更好的生活。她是多么羡慕、嫉妒这些同学,虽然她长得是那么美丽,但并没有几个男同学愿意跟她来往,因为她住的地方在当地是有名的贫民窟,虽然在我们国家不这么叫。这使得她的自尊心受到很大刺激,她决心发愤读书,考上大学,靠自己的本事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