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朔洵原本不过是和文光逗趣, 但此刻见文光情态,却不由真的悬起了一颗心。
他的双睫颤了颤,下意识微微侧过脸, 避开了文光看向他侧颊血痕的目光。
文光把茶朔洵的举动看进眼中, 嘴角翘了翘,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到让我想起一句诗。”
他的声音断在了此处。
茶朔洵的眼帘抬起, 一双眸子好似星海般波光莹然地望向了他。
文光伸出了手,莹白的指腹在茶朔洵脸上的那一丝殷红血痕上轻轻拂过,仿若春风拂过了柳枝般柔情,慢慢悠悠地含笑道:“……输与海棠三四分,再偷匀,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便是茶朔洵的汉学功底再一般,他也能听出这诗句的含义。
更何况,他对这些的造诣还算得上不错。
琥珀色的眸子中犹疑尽去, 转而化作无限的融融情愫。
茶朔洵先是猫儿似的在文光的手上蹭了蹭, 随即便牵起了这只送到了自己眼前的手,珍而重之地笼在了双手之间松松盖住,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喉间逸出, “看来是侥幸没有污了卿的眼睛。”
被茶朔洵抓住了手后,文光的脸上晕了一点红云, 他感觉自己的脸孔有些发热,因此略略垂下眼睛, 转移话题道:“我感觉到搏丘它们回来了,那个人抓到了吗?”
谈到这个,茶朔洵的目光冷了冷,他执起文光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便重新把这只手塞回了被子里。
“带回来了。”
平静的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愠怒,听得文光忍不住挑起眼眸看向茶朔洵的面庞。
茶朔洵见文光目光投来,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冷的,“那个人是假王的手下,名叫黄平,是个黄朱。”
“黄朱?”
文光回想起上一次听到“黄朱”的时候还是在黄海和王亥和阿难他们。
“假王怎么会和黄朱有来往?我记得黄朱除了接了保护前往黄海的人的单子外,并不爱和十二国的人来往……”
“确实如此,黄朱素来不逊,原本他们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在生活在黄海之中,算是浮民的一种,但是自从他们得到犬狼真君的庇佑后,黄朱之民便和十二国泾渭分明起来。”
茶朔洵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立场不明,所以十二国几乎有个一共识,那就是,黄朱是不可信任的。这个人应该是假王手中的一张底牌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受假王驱使……”
茶朔洵在文光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内里的原由那个人并不愿意说。他只承认了自己是受到假王的命令,不论采用何种方法,都要截杀我们。”
说着他看向文光,“想知道其中的内情吗?如果想知道的话,动用一点手段也不是不行。”
毕竟在柳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对于逼供什么的,也是稍稍有一点心得的。
文光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这个人的言外之意。
他摇了摇头,“这个关头了,别节外生枝。那个人毕竟是黄朱,对他动手的话,恐怕会在黄朱之间有不好的影响。反正现在已经能确定他是受到了假王的指示,回到芝草之后,只要捏着这个人,对假王的处置就不需要烦心了。”
意图弑杀王和麒麟,这样的罪责必死无疑。
茶朔洵见文光这样说,便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
而这个黄朱,在他处理了假王之后也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毕竟竟然敢对他们动手,那么自然是只有一个结局了。
茶朔洵又和文光说了接下来的打算,便将已经犯了困意的文光重新扶着躺下。
他摸了摸文光微微有些热的脸颊,声音轻柔,“好好休息,我会守在你身边的。”
文光的眼睑已经很沉重了,听到了茶朔洵的这句话后,便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文光睡着之后,茶朔洵在他的床边静静坐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金阙的声音,“主上,内宰有话请示。”
茶朔洵动作轻柔地将文光的杯子扯了扯,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色,心中暗嘲:啧,又被他甩掉一个累赘。
“我知道了,让他去里祠等候,我即刻就来。”
金阙闻声,隔着门恭敬应是。
又恋恋不舍地俯下神在文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茶朔洵眼神不动地沉声唤道:“搏丘。”
熟悉的狰狞兽影在房中显现。
“主上!”
“好好守着你的主人,凡有不该来的人出现,即刻处死!”
“是!”
伴随着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穷奇的身影像是水墨一般融化在了空气里。
……
里祠是里木生长的地方,一个村落能否被称之为里,能否设置里祠就是一个关键的标准。
这个里是一个名叫“罗河”的小里。
长亭山附近因为地势崎岖、耕地稀少,本就里家稀少,后来又因为土匪肆虐,这些本就少见的里家就变得更加少见了。
罗河因为处在一处难得的山谷中,所以还侥幸保存了下来。
生活在“罗河”中的人们,在朔州的州师敲开了里家的大门之后,便全都在里长的安排下待在了家中,不许任意在里家中四处走动,以免冲撞了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