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对这段“特效”议论纷纷,g省省城,某个由本省大网红牵头、招揽了不少省内网红抱团成立的传媒工作室,坐在一块儿看这部单元剧的一男一女,脸色那是相当凝重。
这一男一女,正是老胡的前合伙人——分家跑路的梁非凡和白娴婷。
“难怪老胡死活不和我们一路,原来抱到大腿了。”白娴婷脸色不太好看地道,“非凡,你不是和他关系好得很么,他啥时候跟行业内大公司搭上线了你都不晓得?”
梁非凡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烦躁地道:“我哪个晓得,人家又没把我当兄弟!”
白娴婷“啧”了一声,有心嘲讽几句梁非凡,想想他们两个目前还要报团取暖才能在新工作室里站住脚,又黑着脸闭上了嘴。
流媒体这行业,竞争是真的大……毕竟网友是没可能对某个人某个团体特别长情的,那些混娱乐圈的大明星一段时间没消息都会被观众遗忘呢,何况是网络上犹如过江之鲫、啥啥时候都不会缺的网红?
可着劲儿玩梗蹭热度、挤到网民面前露脸、想方设法地在冒头出位,是吃流媒体这碗饭的从业者唯一的生存之道。
但蹭热度和玩梗终究是取巧,想在无数同行里面混出头,终究还是要靠硬实力……或是把直播玩出花来、或是有拿得出手能让网民有记忆点的短中长视频,都是一条路子。
三人还在搭伙经营时,梁非凡走的是多人直播、模仿综艺节目的路线,白娴婷挤进了带货领域,想拍视频、走微短剧网剧、微电影网大路线的胡宗呈没被两人看好,只能给梁非凡打下手干杂活,写直播台本抗摄像机。
能赚钱、能挑大梁的梁非凡和白娴婷是不怎么看得起老胡这个合伙人的,跑省城发展的时候其实并没想带着老胡这个累赘,万万没想到他们这边来了省城还在吃老本呢,他俩不看好的胡宗呈居然就异军突起了!
《民国幽魂》这部微短剧下面挂的商务广告外链三天一换,上下两集加起来的有效播放量奔着千万量级就去了,这也就罢了,走狗屎运拍出好片子流量爆炸的人多的是,反正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过段时间就会被网民遗忘。
可老胡居然能抱上有资金有实力的行业内大公司(不是行业内大公司给不起这钱),还能让别人可着劲儿不计成本的给他砸钱、让他在不赚钱的免费短剧里烧特效,这可就跟走狗屎运爆火不是一回事了!
没错儿……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民国幽魂》的成本确实不低、必须砸了不少钱——特效这玩意儿可是按秒算钱的,别说免费的微短剧了,收费订阅的平台网剧都不敢这么糟蹋投资人的钱!
眼下老胡倒腾了个摆明要长期制作的单元剧出来,仍然有大腿给钱烧特效、拿钱推着老胡往网剧领域里进军,白娴婷只是冒酸,梁非凡都快憋屈死了!
能当网红的人,少有不想往影视领域进军的,国内演艺界,走网红路线晋身的演员就不少。
梁非凡当然也有进军娱乐圈的野心,就算签不进大公司,能被电视台或某个平台看上他主持综艺节目的天赋也行,老胡明明晓得他差个机会就能出头,偏偏勾搭上了行业内的大公司还对他保密得这么紧、一点儿风声都没漏,梁非凡简直是越想越窝火。
偏偏三人已经分家了,分家过程还不咋愉快,梁非凡连骂老胡一句“自私”、“不顾兄弟”的立场都没有,心里头那股子糟心劲儿简直别提了,甚至都看不下去这部单元剧,蹭地起身,黑着脸走了出去。
白娴婷没叫住他,随手关掉了视频……她也糟心,就是怨气没有梁非凡那么大罢了,毕竟她以前和老胡不咋亲近,也不咋使唤老胡打下手,没那份“被手下的小兄弟弯道超车”的恼羞成怒。
老胡两个前合伙人不愿意看他出头,玄传媒的粉丝和欢时tv视频平台app的用户可没这么多杂念,在这个早上点进了《怨罪实录》的网友们,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半途弃剧、正专心致志地往下看。
剧情中,委托人胡先生点上了香,又在这栋破败的老房子里转悠起来。
他身后,用塑料袋装着放在供桌上的水果忽然滚动了下,压得塑料袋哗啦作响。
听到动静的胡先生疑惑回头,往回走了两步,打量了下供桌,又四下张望,嘀咕铱錵一句“有耗子?”往旁边女童出现的厢房里走。
镜头下拉,在胡先生的西装裤裤脚旁边,画面里出现了……趴在供桌下的女童。
镜头给到的是女童正面,观众依然看不到女童没有下半截躯干,但能够清楚地看到女童那乱蓬蓬的头发,和瘦得皮包骨的小脸。
女童的神色呆板,眼珠子不会转、只会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脸上也做不出表情;但就是这么一个麻木的、死气沉沉的幼童面部特写,才更能直击人心——爆增的弹幕数就很能说明观众受到的震撼。
镜头切换,跟随委托人胡先生走进了堂屋后方的小厢房内。
这间小小的厢房很有g省农村乡下老房子的特色,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墙壁是糊了泥巴的竹木片墙、泥巴掉落得厉害的地方漏出了竹木片之间的缝隙,山风一吹,就呼呼地往屋子里灌。
——毕竟本来就是在本地废弃村落里取的景,外省人或许没啥感觉,本省农民出身、或是小时候看过乡下老房子的观众,必须很有代入感。
厢房角落里,有一张用木板搭在石块上拼凑成的床,床板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床尾窝着一堆烂成半泥状的稻草,委托人胡先生走近时,还给了个胡先生脚边、有小虫子从稻草堆里蹿出来的特写。
胡先生没呆多久就退出了厢房,走到堂屋时随意扫了眼供桌,瞬时面色一变。
供桌上,装在塑料袋里的苹果橘子,少了一半。
胡先生有些被吓到,忙不迭吹灭香烛,提起塑料袋就往外跑,跟在外面坟前烧纸的妻子、堂兄汇合。
画面切换,镜头固定在停在村口的suv车屁股位置,胡先生和妻子、堂兄从村里出来上了车,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后,屏幕角落里冷不防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苍白小手,抓在了suv车屁股的保险杠上。
第90章 剧中鬼
亮着灯的厨房里, 金丽丽扮演的胡夫人背对镜头,在案板前切菜。
把切好的黄瓜用菜刀撸起来往大碗里装时,一段切好的黄瓜从菜刀刀身上滑了出去、滚落到地上, 两只手都在忙的胡夫人连忙把黄瓜都先装进碗里,这才弯下腰来捡掉落的黄瓜段。
面积不大的厨房、拖得干干净净的瓷砖地板上,空无一物。
胡夫人“咦?”了一声, 疑惑地蹲下来四处找了会儿, 又看了眼垃圾桶,摇摇头, 没再费神去找掉落的黄瓜段, 继续做饭。
镜头切换,客厅里正拿着手机不知在忙活的什么的委托人胡先生,耳边忽然听到细细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咀嚼鲜脆的食物的声音。
胡先生下意识扭头看向厨房,看见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 脸色有些变, 连忙站了起来,在客厅里四处搜寻。
“老胡, 你找什么呢?”胡夫人奇怪地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
“没事, 你忙你的, 家里头好像进耗子了。”绕到沙发后面探头搜寻着什么的胡先生随口道。
“耗子?不是吧,咱们家住二十楼,还能有耗子跑进家来?”胡夫人吓了一跳,连忙从厨房里出来,“找到没得,真的是耗子?”
“没找到, 不过我刚才好像有听到耗子啃东西的动静。算了,回头我去买几个老鼠夹放家里头。”胡先生摆摆手, 懒得为个耗子折腾,重新坐回沙发上。
画面转换,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的客厅中,胡先生和胡夫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闲聊着生活中的琐事。
镜头渐渐后移,拉到了胡家厨房门口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趴在厨房玻璃门上朝外偷看的幼童背影,骤然出现在镜头里。
镜头只给到了这个幼童肩胛骨以上的位置,那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瘦得只剩骨头的肩膀和趴在玻璃门上的小手,还有那明显与正常人不同惨白肤色……无一不在暗示这个幼童的诡异之处。
平缓的背景音乐、日常向的生活场景中冷不防插入这么一段“jump scare”,再加上前面的剧情铺垫,《怨罪实录》这部三十五分钟的微短剧才刚刚放到六分三十秒,弹幕就刷起了【前方高能预警】、【祥瑞御免】、【富强民主文明团结】等恐怖片常见“人工打码”……
镜头再次切换,仍然是委托人胡先生的住宅中(拍摄时也是在老胡自个儿家里取的景)。
黑暗的客厅中,客厅墙壁上的挂针指向凌晨十二点。
穿着睡衣的胡先生拿着手机,在【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这个女人叫小美……】的手机背景音中从卧室里走出来,随手开了客厅的灯,走向洗手间。
镜头固定在客厅茶几位置,画面左边,洗手间门关上后不久,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智能马桶自动加水的声音,画面右边,黑漆漆的厨房里冒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
——只有残念的女童怨念当然做不出这么灵活的“表演”,事实上拍摄的时候是林霄躲在不打光的厨房里抱着只有半截的女童怨念,先递出来,然后又快速抱回去……
智能马桶加水声停息后,安静下来的客厅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像是塑料袋被翻动的东西。
这个声响非常轻,混杂在洗手间传出的手机背景音中,需要多听几秒才能分辨出来。
随着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拉开、男主人胡先生回到客厅里后,叽里呱啦的ai电影解说声才彻底把“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盖了过去。
拿着手机的胡先生完全没有察觉到厨房方向传来的异响声,一面盯着手机,一面走到客厅冰箱前面,拿了一罐啤酒出来,坐到沙发上。
单手开了两次啤酒拉环没开成功,沉迷手机视频的胡先生才不得不按下暂停,把手机放到一旁,双手齐上开啤酒。
“嚓”地一声啤酒拉环被拉开,胡先生先灌了一口,才伸手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也就在这事……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且因为手机按了暂停之故,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尤为突出。
胡先生猛然扭头看向厨房方向,一直固定在茶几位置的镜头也切换成了这位委托人的特写。
扮演委托人胡先生的胡宗呈,虽然外形吃亏、性格还不讨喜,但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他的演技跟科班演员指定没得比,但比起彭天明确实是强得太多,把那副毛骨悚然的受惊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当然了,主要也是胡宗呈不用拍太多特写镜头之故,不是远景就是中远镜头、露怯的机会少,不然的话让观众发现这家伙也是“二把刀”是迟早的事。
这一段也只给了两秒的特写就切换成全身中远镜头,坐在沙发上的胡先生迟疑了下,轻轻放下啤酒罐,轻手轻脚走向厨房。
镜头拉近,随着胡先生移动,恐怖片专属伴奏响起,密集沉闷的鼓点声让弹幕再次刷起【前方高能预警】。
胡先生猛然按下厨房里的开关,灯光亮起,一眼就能看穿的厨房空空荡荡。
胡先生松了口气,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过敏,关掉厨房里的开关,转头往放着啤酒的茶几方向走。
走出去两步后,胡先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被客厅里的灯光照亮门口小半区域的厨房中,玻璃拉门后面有个小小的身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仓惶后退躲进了黑暗中。
“啊——!!”
回忆片段结束,六米挑高的豪华中式别墅客厅中,委托人胡先生哆哆嗦嗦地再次抽了一张纸巾,擦拭自个儿脑门上的冷汗。
“……也就是说,你认为在你回乡祭祖的时候撞上了黄鼠狼精或者是别的什么精怪,这只精怪还跟到你家里来了?”红木茶几对面,豪宅女主人微微一挑眉。
“我也没看清楚,不晓得到底是精怪还是鬼怪,总之……总之是挺吓人的东西。”胡先生脸色苍白,急促地道,“我报过警,也请了除害家政公司,家里面都翻遍了,啥也没找到……但我可以、可以确定那个东西应该还在我家里,上次我回家去看的时候,家里的米面蔬果少了一些,还有我老婆囤在客厅柜子里的零食,也被祸害了不少。”
豪宅女主人一扬眉,道:“我的佣金并不便宜,胡先生,如果只是偷吃东西的小贼,花大钱请我可不划算。”
“不是偷吃东西的问题,周女士,是我和我老婆都吓得不敢回家了。”胡先生苦笑着道,“那是我们夫妻俩住了十几年的房子……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是继续住了,就算是转卖出去,那也是在坑别人啊。要是你能帮帮忙解决我们家的问题,我只有发自内心感谢你的份儿,绝不会计较什么划算不划算。”
“那行。”豪宅女主人也是爽快人设,拿起茶几上的对讲机按下按钮,“小明,拿合同下来。”
镜头一转,《怨罪实录》播放到第九分钟,英俊潇洒俊美无匹的女主助手、本剧的颜值担当彭天明,便西装革履、言笑晏晏地登场——光是亮相过程就占用了十二秒钟,从全身远景到近身特写来了个全套,灯光滤镜像是不要钱似的拼命加,闪瞎了屏幕前无数观众的氪金眼。
……这倒不是胡导演又继续往死里压榨彭天明的颜值价值,而是在长达七分钟的惊悚灵异向回忆片段过后吧,必须得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力问题、让观众缓解一下神经——毕竟这回拍的不是只有十几二十分钟的短剧,让观众一直保持在高压状态下的话弃剧率会教整个剧组做人,还是松弛有度的好。
彭天明那张画皮脸还是挺有暖场效果的,他一出场,弹幕的画风都变了,喊老公老婆的都有。
姚家自建房二楼出租屋内,看到这一段的林霄都没忍住打趣了一下彭天明:“彭叔,你还真受欢迎呢,我听咱们工作室的运营小姐姐说你连个人站和粉丝群都有了,还有多才多艺的网友剪你的拉郎cp视频,我班上同学都有人在看。”
硬被拉起来的彭天明疲惫地干笑……他要是活着的时候能有这种风头指定能把尾巴翘上天,现在他都是具干尸了,还是能被一桃枝捅死的弱逼干尸,网络上的关注热度有个屁用!
随着助手小明的登场,接下来的四分钟便是插科打诨的放松桥段、顺带把小明这个玄学大师助手中看不中用的人设给带出来——胡宗呈本来就会写仿综艺的多人直播台本,编几个搞笑桥段不叫个事;彭天明那张画皮脸拿喜剧人设效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不用白不用,反正他也不可能有啥偶像包袱。
花瓶助手和睿智练达的成熟大姐姐女主人人设站住,剧情再次回到主线。
不敢回家的委托人把钥匙给了女主周姐和助手小明,两人来到胡先生家中,设定为玄学大师的女主周姐敏锐地发现胡先生家里不是闹精怪,而是闹鬼。
“闹鬼?!”
中看不中用的助手小明惊叫一声,抬脚就想跑路,被女主周姐一把抓住后脖领子,不耐烦地呵斥:“大白天的你怕什么,别人家的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忘记我告诉过你什么了?!”
“你是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是周姐,鬼会跟咱们讲道理吗,人认定的道理鬼会听吗?”助手小明白着脸道。
“鬼至少比人讲道理。”周姐翻了个白眼,把小明拽回来,“行了别啰嗦,赶紧做事,还想不想要工资了!”
小明没辙,委委屈屈地帮着周姐点香烛……
林霄不晓得见过她奶点过多少次送鬼的香烛,剧里面香烛的点法排布那叫一个专业——绝对是全省的媒拉凑一起都挑不出刺那种。
把香火布置好,周氏烧纸时低眉垂目念的台词,也是100%复刻自林奶奶这个真正的民间高人:“……如有游魂野鬼从此过,心有怨念无处诉,不若现身与我言……冤孽因果由天定,此世渊源就此了(结),往生不做带罪人……”
镜头从周氏的特写切换成全景,在成年女性低沉温婉的絮絮低语中,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胡先生家的厨房里飘了出来。
拍摄时间是深夜,住在高层住宅楼的胡先生家窗外一片漆黑,隐约能见远处灯火;只有烛火和纸钱提供光源的客厅中,从天花板高度缓缓往下拉的全景镜头里,在先前的剧情中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童怨念,首次现出了“全身”。
镜头里,站在女主周姐身后的助手小白满脸惊骇、两股战战地往后退,原本半蹲在地上烧纸的女主周姐也一脸凝重地缓缓站起身。
镜头外,看到这一幕的无数观众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诸如“卧槽”、“妈耶”、“天菩萨”之类的语气助词;就连这一段剧情的弹幕,也全给【有怪莫怪】、【逝者安息】、【祥瑞御免】之类的当代网络迷信专属名词占领。
“站”在厨房玻璃门后的女童,脑袋大大的,肩膀薄薄的,胳膊细细的,瘦如骷髅的小脸蛋上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破烂单衣,搭在玻璃门上的小手,手指头细得能看见骨节。
这是在现今的正国社会绝难看到的幼童形象——反倒更像是偶尔会在新闻网站上出现的、那些战乱国家饱受饥饿折磨的难民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