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逻辑对于李俊豪来说……天衣无缝!
毕竟有本事在外面立足的男人,嫌弃家里人了,是很容易割舍掉所谓的亲情、彻彻底底抛弃原生家庭的——所谓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天生就能获得原生家庭重视和偏爱的男丁,才不会跟那些没被爹妈当回事的子女一样在意爹妈的看法想法,更不会倾尽所有去讨好爹妈。
林金贵在二十年多前就能被安排进城里读高中,要说他不是那个被重视和偏爱的男丁,都不会有人信。
依据这些信息,李俊豪完全有自信能做个局,从爱子心切的林家人手里把那笔分红套出来。
“老太,你们也是不容易。”心里冒着坏水,李俊豪面儿上还做出了一副特别能理解林家人的样子,大包大揽地道,“这样吧,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一下当年一起读书的那些同学,看哪个还留得有林金贵的电话号码或者是记得他工作的地方,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们。”
林霄和林奶奶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一迭声地道谢。
两边交换了电话号码,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的李俊豪便叫他亲妈做饭招待客人,自己以去找同学录的借口钻进了他住的大卧室里。
祖孙俩冷眼目送这货躲进房间里折腾,林霄装作坐久了站起来走动,林奶奶则在客厅里走动的林霄掩护下,迅速从布袋子里掏出罗盘。
往罗盘上放好磁针后,小手指头长的磁针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林奶奶皱起眉头,抬起眼皮打量了一圈这套房子。
老人家看不到跟着李俊豪的那两个男鬼,但能察觉到李俊豪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陈朽阴煞气;从面相上,老人家也看出了李俊豪不长寿,活不到知天命(活不到五十)。
磁针指不出具体方位……这套房子里还有更凶的东西在?
林奶奶收起罗盘,又把视线投向厨房。
那个连儿子客人的面都怕见的女老人,面相愁苦,是奔波劳碌受苦受累的劳碌命,但……寿数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有年头活。
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男老人的遗像,长得与林俊豪有几分相似,相框老旧,显然是死了有些年头了……男人死了,儿子也是短命相,屋子里有大凶之物的气场,同室而居的当妈的却不受影响?
林奶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她怎么模糊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呢?
廉租房的隔音差,林霄看出她老太不住往大卧室方向看,但也不方便问,在客厅里走动几圈后又回沙发上坐下,像是不经意一般,拉开了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拉链。
巴巴托斯趴在背包里没动,脑袋都懒得伸出来。
林霄就有种想把这破猫硬塞进李俊豪的大卧室的念头——两只男鬼跟李俊豪都在那里面,就隔一道门,这破猫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到底还要仰仗这破猫吞鬼,林霄忍住了冲动。
这时,这套面积不大、也没啥隔音的廉租房中,忽然响起“嘭”地一声重物落地声,楼板都像是被震动了一下,把厨房里的女老人吓了一跳,茫然地跑出来看情况。
客厅里的祖孙俩自然是还坐在沙发上没动,没谁倒在地上。
李俊豪也从卧室里开了门出来,皱眉问道:“啥子动静?”
林霄听出了声音来源,指着墙壁道:“李叔叔,好像是隔壁传过来的。”
李俊豪不耐烦管二哥二嫂家的闲事,翻了个白眼退回了卧室内,把门甩上。
隔壁住的也是女老人的儿子,她顾不上小儿子会不会生气,忙不迭在围腰布上擦了下手,快步从厕所里出来,穿过客厅,打开了大门,快步往隔壁走。
林霄也站起身,顺势跟了过去。
李俊豪的二嫂家门没关,那个胖婶子没在客厅里。
女老人没注意到林霄跟着她过来了,进门就颤着声音喊:“老二,老二媳妇,出啥事了?”
“没事的,妈,老二从床上砸下来了。”室内传来胖婶子的声音,“我喊他起来拿钱给我买菜,他起猛了。”
“没得菜么你去我那里拿么,催他搞哪样哦!”女老人对着媳妇显然比对儿子敢说话得多,埋怨了一句,急匆匆进房间里去看自己的儿子摔到哪里没有。
不晓得啥叫客气的林霄,理直气壮地跟在女老人后头。
这种廉租房的客厅非常小,进门走两步就能看到卧室里的情形。
从女老人的头顶,跟进来的林霄看见……敞开的卧室门内,那个刚才见过的胖婶子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床边,正把一个大约可以称之为人的生物往床上扶。
之所以说是大约可以称之为人……是因为这“生物”的下半截还是能看出是个人样子的,有腰有屁股,还有两条成年男性的腿。
腰部以上,就很一言难尽了……一大坨不规则、不圆滑、麻麻赖赖的肉瘤子,将这个应该是李俊豪的二哥的男人上半身全包裹住了,别说脸了,连脑袋到底在哪里都无法分辨。
林霄:“……”
林霄默默咽了口唾沫,喉咙里有点发痒,早上吃的那碗面像是不太听话,想从她胃里钻出来。
胖婶子像是压根没察觉到自己丈夫的异样,粗壮的胳膊揽着那团软烂的、麻麻赖赖的、像是还在往下流淌着某种诡异液体的不规则肉瘤子,用蛮力把这玩意儿半抬半扶靠到枕头上,又抬着丈夫的屁股,把下半截还能看出人样儿的人身抬到了床上。
女老人一脸担忧地跑到这坨玩意儿躺着的床边,弯下腰来,细声细气地问:“老二,你砸(摔)到哪里没得?”
没敢……或者说,没勇气跟进卧室里的林霄站在门口,用手捂住嘴。
卧室内大床上,那团躺下了还在不住蠕动收缩的肉瘤子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拥挤的软烂肉层裂开一条不规则的缝隙,极其费力地、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道人声:“老妈……我难在(难受)得很……”
女老人心疼坏了,忙道:“难在你就先躺到,不要忙着起来,吃菜先去我那里拿。”
安慰完儿子,女老人转过脸又开始数落媳妇:“老二媳妇,不是我要讲你,你又不是不晓得小俊杰不舒服,逼他做哪样,老二的低保不是在你那里么,家头就困难到连买菜钱都不得了?实在不行你过来和我说一声又会搞哪样!”
这种拿丈夫做筏子跟老人要好处的事儿,胖婶子大约不是第一次干了,“嗯嗯啊啊”地随口敷衍。
林霄退了出去,倒回李俊豪家,又低头去看沙发上的背包。
拉链还是打开的,趴在背包里的巴巴托斯稳如一坨小号吐司面包。
要不是这房子的隔音实在差,比她住的出租屋还差,她奶又坐在旁边,林霄真想把这破猫逮出来使劲儿摇晃——菜都摆在嘴边了,你怎么就不张嘴?!
第56章 善恶有报
巴巴托斯又不是瞎子, 仆人那幽怨的眼神儿哪会看不到。
但巴巴托斯也是有苦难言……
鬼就是阴煞,阴煞就是暗能量,林奶奶感受到的阴煞气场就是暗能量自然散发的能量磁场波动;对于急需能量补充的巴巴托斯而言, 不管是坟院坝还是这个李家屯小区,都充斥着香甜的暗能量气息。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阴煞的存在被这个未知位面的世界法则认定为“合理存在”,身为外位面来客的灾厄陛下, 不被允许干涉。
哪怕这些鬼魂其实已经间接弄死了不少李家屯的后代, 位面法则仍然认为这些鬼魂有着“合理”的、在这两片区域内存在的资格。
就像当初梁家别墅中那只索命厉鬼一样,位面法则认为那团暗能量聚合体属于“活着的生命体”, 巴巴托斯便连伸舌头舔一下都不行, 只能眼睁睁目送那玩儿被林奶奶做法送走……
蛋糕摆在面前却不被允许张嘴,这种憋屈的现状巴巴托斯指定不可能跟仆人解释,故作深沉是灾厄陛下最后的尊严。
没人能逼一只小猫咪去做小猫咪不想做(不能做)的事儿~!
林霄见巴巴托斯甚至懒得跟她对视,暗暗深吸口气。
她倒不会怀疑这破猫忽然就转性了、不需要暗能量了, 吃王嘉浩、索命厉鬼、乔秀英的时候这猫可没客气过。
死活不张嘴, 估计是这破猫遵循的那套儿“规则底线”的缘故,李家屯这些鬼搞不好还有恩怨没结清……也就是当初这破猫自己开口跟她说的那个没有第一时间吞掉索命厉鬼的理由:尘缘未了。
但李家屯的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好多年了, 坟头没准儿都找不着了, 这些鬼到底是为啥还有未了尘缘呢?
再说左鸿博既不姓李也不是坏人, 她奶都说左鸿博是积福厚德之人,这些鬼缠上左鸿博又是为的啥?
隔壁女老人还在教训儿媳妇,李俊豪又关在房间里没出来,林霄也懒得磨蹭了,把她奶拉了出去,下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楼道间, 这才压低声音道:“老太,你有啥子头绪没得?”
“咋说?”林奶奶没懂孙女为啥没头没脑地这么问。
林霄尽可能委婉地把她亲眼看到的、李俊豪那个卧病在床的二哥李俊杰的恐怖真面目描述了一遍。
林奶奶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没看错?李俊豪的二哥不是被鬼上身, 是着鬼缠裹起来了?”
“绝对没看错。”林霄都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一幕了,道,“我不晓得这个叫不叫鬼上身,反正这人腰部以上都看不到了。”
“等等啊,我理一理……这个人只是着鬼裹起来,人没死?还活着,脑子清醒,会说话?”林奶奶面露惊悚。
“是嘞,我亲眼看到的。”林霄没理解她奶咋忽然纠结起这个来了,“这有啥不对劲的么?和鬼上身不一样?”
“不一样,肯定不一样。鬼上身是害人,鬼缠身却不一定是要害人。”林奶奶脑门上渗出汗珠,眼珠子转动着,似乎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人死如灯灭,要么魂归天地,要么转世投胎,不会长留人间。李家屯的土匪祖宗老早死干净了,后辈又是代代不肖——”
用力一拍大腿,林奶奶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几十年前从师父那儿听来的鬼物信息,龇牙咧嘴地道:“哎呀,搞错喽,这些鬼不是怨恨不散诅咒李家屯后人的怨鬼,是客死异乡,惦念魂归故里的野鬼!”
林霄:“……诶?”
怨鬼,华夏大地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生前遭受巨大冤屈或惨遭横祸被人所害而死者所化,怨恨不消则魂体不灭,虽然自身没有多大的破坏力、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但执念极深,会世世代代纠缠仇人之后,不让仇人断子绝孙决不罢休。
林奶奶看不见鬼物,她先前一直怀疑李家屯作害的鬼应是这个屯子的土匪祖宗作孽引来的怨鬼,毕竟李家屯这个情况确实和怨鬼作祟极其相似。
把这种生前遭遇了巨大冤屈的怨鬼强行送走是有伤天和的,因为消灭怨恨的载体和消灭怨恨的源头不是一回事。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活着的人在天道那儿可不一定就比死了的鬼魂高贵。
所以林奶奶没有考虑做法送鬼,而是跟孙女一道儿来查那串人牙手串的来历,把手串“还”给应该持有它的人、将那些纠缠左鸿博的鬼物送回它们应该纠缠的人旁边,这事儿对林奶奶来说就算结束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林奶奶可不会去对怨鬼复仇横加干涉。
在确认了李俊豪家里还藏有大凶之物、人牙手串有极大的可能性确实是李俊豪拿出来的东西后,李俊豪的母亲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林奶奶已经悄悄把那串人牙手串塞进了李俊豪家的沙发缝隙里……
人的话都不一定可信,鬼话更不必说,哪怕彭天明言之凿凿手串就是李俊豪抵押给他的,林奶奶也肯定要自己确认过才放心。
但李家屯这些鬼若不是怨鬼而是野鬼,这么处置就错得离谱了。
野鬼也是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就是俗称的“孤魂野鬼”,指的是客死异乡、因思念故乡而变成的鬼物;他们最大的心愿是回到故乡,却因尸骨流落他乡而难以魂归故里,不得不滞留远离故乡之所——《聊斋》故事中的《小倩》篇,因尸骨落入夜叉之手而受控于人的聂小倩,就是华夏民间知名度最高的野鬼。
怨鬼与野鬼同为横死之鬼,二者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必定要纠缠到仇人断子绝孙,后者却并不以复仇为主要目的,真正所求乃是归乡……只要能魂归故里,野鬼便可自痛苦之中解脱。
李家屯的后代确实被这些积年老鬼缠得厉害,心性稍稍不正就必定要落个惨淡下场,但毕竟也不是“全军覆没”,真正心志坚定、不走歪路的后代还是能出头的!
哪怕这些后人一百人里面只有不到两成人能摆脱祖上欠下的冤孽、正正当当地成家立业,也足以说明,那些被李家屯的土匪先祖所害的异乡客,终究还是更期望魂归故乡,而非报复仇人之后。
李俊豪的二哥卧病在床也只是被鬼缠得更厉害、而非要了他的命,也可以佐证这一点……虽然其实也没人知道李俊杰究竟是愿意死个痛快还是苟延残喘就是了。
林奶奶把两种鬼物的区别这么一说,林霄便也反应过来了,震惊地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人牙手串落到左鸿博那里,这些鬼也就跟过去了!”
那两只不挪窝的男鬼,搞不好就是那串人牙手串的真正主人——以解放前的土匪野蛮兽性,撬掉受害者的牙齿打磨成战利品当宝贝一样传给后代,不是啥说不通的事。
“正是如此,这些野鬼也憎恨李家屯后人,但更思念家乡,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情愿抛却仇怨也更希望魂归故里。”林奶奶神色凝重地道,“左老板是个积善人,这些野鬼……或许是想求左老板送他们归乡,这才个个都去找他。”
林霄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大部分常见鬼物是很难保留生前智慧的,只会凭本能行事。
李家屯祖上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多少年了,没可能问到他们当年坑害的过路外地人究竟是从何而来;而李家屯这些鬼物,显然也没法问到话,也就没法知晓这些野鬼心心念念的家乡究竟是何处……
想到这儿时,林霄便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等等——或许有办法!”
“啥办法?”林奶奶忙道。
“等会儿再说。”林霄给她奶打了个眼色,示意林奶奶跟她先回李俊豪家。
李俊豪的母亲已经教训完儿媳妇,回屋里做菜去了,在卧室里呆了半天的李俊豪也出来到客厅里,见到祖孙俩便笑着招呼:“大侄女这是去哪了?”
“我和我老太去外面说了几句话。”林霄随便应付过去,便拉着李俊豪打听林金贵的事。
趁李俊豪绞尽脑汁编瞎话的功夫,林奶奶悄悄把藏进沙发缝隙里的人牙手串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