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把手往前一伸:“看看这个。”
顾白一愣,倒是旁边的陈老板意识到小林霄似乎是从梁宽床底下找到了不合常理的东西, 连忙凑过来:“这什么?”
“泥巴,梁哥的床底下有黄泥巴。”林霄想到别墅里也是有花园有泥土的, 又补充道,“是软的、还有水汽的黄泥巴。”
担心众人不理解她的意思,林霄现场展示了下她从床底捡出来的这一点点黄泥巴还能压扁、搓圆而不散。
顾白一脑门的问号,床上的主人家梁宽也没明白来探病的这小姑娘到底在说啥。
倒是经常户外钓鱼的陈老板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好友:“梁宽,你家今天来过媒拉婆?”
“没。”梁宽虚弱地摇摇头,“上周请来的人看过没用,就没请了,这两天家里没来过人。”
陈老板“诶”了一声,猛地扭头看向林霄,脸上带着惊愕。
梁宽家别墅花园里的泥土是特意买来种花种草的培植专用土,而黄泥巴吧……城市里确实是很少见的,只有修路的工地和盖房子挖地基时能看见;但这种工地大多都是封闭式施工,一般人在城里再咋满城乱晃,也带不到鞋子上。
梁宽是病人,房间里开着空调,访客带进来的黄泥巴没几个小时就会被空调的风吹干燥,所以陈老板会以为他家今早上又从乡下请了媒拉来。
林霄见陈老板这个反应,倒是放心了不少……
没办法,别人看不见鬼,她也没法证明她刚才在梁宽床底下看到鬼……幸好他们老板有着丰富的户外活动经验,能帮衬几下,要不她就只能尬演独角戏了。
“你床底下有块黄泥巴,还没干透的,应该落下不久。”林霄把手摊开,递到梁宽面前,“这种黄泥巴乡下才常见,城里很少能踩到。”
梁宽一开始确实是没明白这小孩为啥一直在说泥巴泥巴的,直到林霄提起“乡下”这个关键词,他的脸色才变了变,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梁哥,你想到什么了?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是和乡下有关系?”林霄紧跟着问道。
“我……上周,我家老太请来的那个苗寨里的媒拉说的,说我是在乡下撞煞了。”脸色惨白的梁宽说话更加有气无力了,“我其实……一开始也怀疑过的,跟老金去玩过那一回之前,我根本啥事都没有。”
林霄点点头,顾白跟她说梁宽的事儿时,确实提过梁宽是五一黄金周跟朋友去乡下露营后回来才出的事,想来这是梁家先前请的苗寨神婆看出来的。
林霄问道:“梁哥,当时和你一起去露营的那个老金有没有出事?”
梁宽苦笑着道:“他一点事都没得,所以我才说只是怀疑么……那三天我和他同吃同住的,我也不晓得为啥就我这么倒霉。”
停顿了下,成日里都躺在床上、几乎很难离开这个房间的梁宽白着脸问道:“家里又没来过外人,我床底下……怎么会有泥巴的?”
林霄沉默了下,没有告诉他床底下有鬼的事儿,而是幽幽地道:“梁哥,你可能是着人害了。”
梁宽一愣,旁边的顾白、陈老板,眼睛都瞪圆了。
林奶奶去台球室四楼驱过邪这事儿,大嘴巴的顾白自然是跟陈老板提过的。
不过嘛……顾白这个亲历者都不确定林奶奶是不是真的驱了邪,只听了一耳朵的陈老板自然也是半信半疑。
就算只信一半,那也不是完全不信,向来喜欢这些灵异神怪的顾白顿时就激动了:“小霄,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霄没法儿证明自己刚才就看到了鬼,只能从别的方面来证实自己的猜测,道:“白姐你记得的么,梁哥不是生病了才捂白的,他以前就白,和你差不多。”
顾白用力点头:“嗯嗯!”
城市人皮肤白是很常见的,梁宽这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皮肤白得跟雪一样也不是啥稀罕事……谁没事喜欢去晒太阳呢,出门逛街还要打伞抹防晒呢。
肤色,在很大程度上就能说明一些问题——喜欢户外活动的人,皮肤是白不到哪去的!
林霄点出了这点,自身就是户外活动爱好者的陈老板和本来确实也不喜欢去户外的梁宽,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对。
“梁宽,我记得你之前提过的,那次是老金固到(方言,固执、执着之意)喊你去露营的?”陈老板问道。
梁宽面色惨白地点头,嘴皮子哆嗦着道:“是、是这么回事,你晓得的么,我都没陪我家老爹去钓过鱼呢,那会子老金说啥都要约我,我想着也不好让他面子过不去才应下的,但是……但是我和他没仇没怨的,这、这也犯不着啊。”
顾白也回味过来了,连忙道:“小霄,你是想说那个叫老金的有问题?”
林霄犹豫了下,诚实地道:“这个嘛……目前还不好说,别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能急着下结论。不过梁哥肯定是那一回去乡下露营带了点什么东西回来,这个是可以确定的。”
梁宽床底下的鬼,和原先台球室里那只被人请来害她的男鬼不一样,那个男鬼呆呆傻傻的,只会盯着她看;而梁宽床底下的这只鬼,好像要比那个男鬼灵活得多。
梁宽的脸色更白了……虽然林霄很委婉地动用了“什么东西”来形容,但是他也怕呀!
原本靠在枕头上的梁宽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抓住陈老板的手:“小陈刚,林霄妹儿家里,是不是懂这些的?”
陈老板连忙安抚地握住好友满是冷汗的手:“你别急,小霄她屋头老太是猫场乡那边的媒……姑婆,她这趟来看你就想看看你这边是不是真的撞了煞的,是真的话就会请她屋头老太过来帮你看。”
顾白这个大嘴巴,自然也没把想让林霄这个穷苦孩子赚点香火钱的事儿瞒着陈老板。
梁宽得了发小好友的话,又期待地看向林霄。
虽然这小孩也没说出个道道来,但想起林霄毕竟不是正经媒拉婆,真正的媒拉婆是她老太,本来就不想死的梁宽便也升起了几分希望。
林霄都已经亲眼见过鬼了,当然也不会觉得让自己老太来赚一笔“城里人搞封建迷信”的香火钱有啥不厚道的,立即道:“我现在就回去请我老太过来。”
“你不用去了,小霄,你先陪着梁哥,把你家地址定位发给我,顾白和我开车去接就行了。”陈老板在旁边道。
上周陈老板来看望梁宽时,梁家请来的那个媒拉婆也在,那个苗家姑婆只说梁宽是撞了煞,没敢肯定是不是被小人害;这会儿林霄提到梁宽是被人害了,虽然还留了余地,但也让陈老板觉得林霄估计要可靠一点。
林霄想想还不确定那个消失了的床下鬼会不会又跑出来,便也点头应下了。
给陈老板发了自己家的定位,林霄又打了个电话给她奶:“老太,我这边有点情况想让你来看看,我感觉可能又是请鬼害人……诶,我们老板和白姐一哈点就来接你,你来的时候记到把猫带上……没事的,小巴乖得很,你看到过的么,小巴跟着出门不会乱跑乱叫的……好的,我在这边等着你。”
陈老板和顾白兴冲冲地去接人,梁宽等林霄挂了电话,满怀期待地道:“小林霄,你以前见过请鬼害人的事情?”
“嗯,见过的,就是我着人家害。”林霄晓得梁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看见希望,索性就和他说了自己的事情,“我的命数硬,有人想借我的命数,请了鬼来害我,还找到我爸妈给我订亲,要克我的八字呢。”
“还有这种事?”梁宽惊奇不已,“你不是才十六岁么,你爸妈居然舍得给你订亲?”
“嗨,我没得啥子亲缘的,和爸妈没感情。”林霄无所谓地道,看了眼梁宽瘦下来看后虽然非常不健康但确实眉清目秀了不少的脸,好奇地道,“别个害你,要么图你点什么,要么和你有矛盾,梁哥,你和那个老金真没有恩怨?”
“确实没有——”梁宽想起自己的事又开始叹气,“老金,我,小陈刚,还有……我们另外一个朋友,我们几家以前都住在北门,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老城区拆迁么才散了……但也是常联系的,每年都要聚会一两次。”
说着梁宽抬手指了下床边立柜:“咯,我们几个聚会的照片在那里呢,年年都拍得有。”
林霄扭头看了眼立柜方向,看到了立柜上用相框装着的、一字排开的十几张聚会照片,照片上有的是三个人,有的是四个人,全都凑在一块儿笑得很开心。
想起自己的生辰八字大概率也是被不晓得哪个同学无意中泄露出去的,林霄便安慰道:“梁哥你也先别焦心,还没确定是不是这个叫老金的朋友害你的呢,可能他是无意间被人家利用了也说不定,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安慰的话说到一半,林霄的声音忽然停住。
她猛然起身,扑向离床不远处的立柜,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些聚会照片。
四人合影的聚会照片中,有还是白白胖胖时期的梁宽,有皮肤比现在还黑的陈老板,有个没见过的眼镜男,还有……一个瘦瘦的瓜子脸男人。
这个长着一张标准瓜子脸、五官却很普通的男人——林霄见过!
就是台球室四楼107号麻将包间里,那个被人拘在那儿、只会直勾勾地盯着林霄看的男鬼!
第25章 厉鬼
林霄长这么大没怎么给吓到过, 但这功夫,她是真有点儿头皮发麻。
那个被人拘在万花筒台球室的男鬼,竟然就是台球室老板陈刚的朋友?!
陈老板知道这些事吗?
觊觎她命数的人, 和暗害梁宽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被人困在台球室麻将包间里的枉死男鬼,又是谁害的?
林霄脑子里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而这所有的念头中, 最让她惊疑不定的是——瓜子脸男鬼、陈老板、梁宽,还有那个老金, 他们这四个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被盯上了?
心念电转间, 林霄拿起一张合影倒回床前,故意指着照片里的瓜子脸男人对梁宽道:“梁哥,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老金?”
先前梁宽介绍自己的朋友时刻意回避了其中一人,林霄猜测, 他或许不是很愿意对别人提起他们那个枉死的好友。
“不, 不是,戴眼镜的是老金。”梁宽犹豫了下, 才费劲地道, “这个是……王琦森。”
“哦哦。”林霄故作好奇地道, “梁哥,你们五一黄金周约起去露营的时候,没想起叫上这个王琦森?”
梁宽垂下眼皮沉默了会儿,语气艰涩地道:“老王……三月份的时候人没了。他也不晓得是抽啥子疯,一个人跑去黔西南那边徒步旅游……唉,好好的人过去, 回来只有一小坛,早晓得当时喊住他不要去就好了。”
摇摇头, 心情低落下来的梁宽不想再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林霄也不再打搅他,将相框放了回去。
把立柜上十几张合影中长着张瓜子脸的王琦森尽数打量一遍,林霄的眼神有些锐利。
这个王琦森的皮肤不算白,但跟台球室老板陈刚这种真正的户外活动爱好者还是有区别的,大约就是不喜欢防晒的普通人的肤色。
此外,王琦森的体格也并不像一个经常运动的人——从这些合影照片就能看得出来,王琦森生前肚子不算很瘦、有个微微凸起的啤酒肚,但胳臂腿并不粗,还有点儿勾肩驼背,更像是长期久坐的普通人。
一个身体素质处于亚健康范围内的普通人,忽然间一个人跑去遍地大山的黔西南徒步……这就和梁宽这个原本白白胖胖的宅男冷不丁的跑去外面露营钓鱼一样,哪哪都不正常。
林霄把视线落到合影中那个“老金”身上。
照片里戴着副眼镜的老金,单看面貌挺斯文的,不过体格要比王琦森魁梧得多,肩膀都比王琦森宽一截。
林霄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床上的梁宽,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了四人的合影照片。
到下午两点半左右,陈老板和顾白把林奶奶和巴巴托斯给接到了梁家的别墅。
陈刚去接人前告知过梁宽的父母奶奶他要去接个媒拉婆的事,用布袋子拎着行头、手里托着个半大猫仔的林奶奶一进门,梁奶奶就强打精神迎上前口称老姐姐,招呼着林奶奶往楼上走。
进了梁宽的房间,来时还不确定孙女有没有看走眼的林奶奶神色就凝重了。
“梁家大姐,你家这个小孙孙是撞着煞了啊。”林奶奶把猫仔往孙女怀里一塞,就忙不迭从袋子里掏香烛纸钱,“这是去哪里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哦,菩萨,真造孽(可怜)。”
梁奶奶见这次孙子好友请来的媒拉婆进门就能说出孙子是撞了煞,不由多了几分希望,心痛地道:“哎唷老姐姐,怎么和你说好,我家这个小宽宽贪玩,跟到别个去一趟旧州那边寨子头玩了几天,回来就成这样了!”
“旧州?旧州哪个寨子?”林奶奶问道。
“我记得是……东官寨,对嘞,就是这里。”
林奶奶一愣,看了眼床上精神萎靡的梁宽,没说啥,只招呼孙女给她帮手。
点了一大把香,分成三根一束,在梁宽睡的大床边插了一圈,又两两相对,一束一束地把香从梁宽的房间一直插到梁家别墅楼下、接到院子里去。
祖孙俩忙活着插香期间,在三楼休息的梁母也给惊动了,坐电梯下楼来看情况。
“梁家大姐,你家屋子讲究,不好随便点火,能找几个钢盆来烧纸不?”林奶奶忙活着插完香,又请问主人家。
“好嘞好嘞。”梁奶奶应声,招呼儿媳妇和她去把家里的不锈钢盆都找出来。
林奶奶让孙女打下手,在梁宽的床尾、房间门口、上下楼梯口、梁家客厅大门各摆了一个不锈钢盆,接着便开始烧纸,从梁宽床尾摆的那个盆开始烧。
手里拿着的纸钱分成三张一叠,点了火在不锈钢盆里烧成堆,林奶奶一面燃纸钱,嘴里一面念:“游魂上错身,野鬼跟错人,这家人家修福报,不是你该找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沾冤孽远因果,转世投胎好做人……此世渊源就此了(结),往生不做带罪人……”
林奶奶说话有很重的猫场乡口音,不过念的咒语在场的人还是能听懂的,眼巴巴地站在床边看着小孙子的梁奶奶还没啥反应,梁父、梁母却是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这咒语吧……可以用土得掉渣渣来形容,一点儿也没有庙里的大师父们念的经文高大上,让梁家父母都忍不住怀疑这回请来的媒拉婆到底有没有用。
但林奶奶不是他们家去请的,是儿子的朋友介绍来的,两口子对视一眼,没好说啥,只默默站在旁边看着林奶奶“跳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