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知说:“殿下一直就是这样。”
安定伯:“……哦,顾相说的对。”
安定伯笑着说:“顾相,您朝会前说晚点有话和我说,这……”
顾文知笑了,“是一件好事,咱们找个好地方说?”
安定伯心跳都加快了,心想不会是顾文知给他牵了什么事,脸上笑容就越发真切,“好好好,咱们上细雨楼说!”
第207章 六周目(18)
安定伯是又忐忑又欢喜, 就是不知道顾文知要对自己说什么。
他在算计,对顾文知的态度就更近乎谄媚了,一向端肃的顾相不露声色, 没有一丝鄙夷,心情还不错。安定伯忍不住道:“顾相, 看来您要和我说的是一桩好事了。”
“好事, 当然是好事。”顾文知颔首。接过了安定伯亲自倒的茶, 缓缓地说:“我欲续弦,府上有位五小姐还待嫁闺中, 不知安定伯可有打算。”
“五小姐……?”安定伯百八十颗心眼子,在听到这句话也是有种喜从天降, 欣喜得都快端不住了。不对,很快, 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五小姐是清池, 六小姐才是圆圆,清池已经和蒋国公那小子有了婚约, 圆圆非荣安王殿下不嫁, 她自己能拿主意。其实不管嫁给荣安王还是嫁给顾文知, 对安定伯府来说都是福分。
就是只有一点,眼前这位顾相是不是已经知道清池不是真小姐,所以他说的五小姐是圆圆?
这种可能性极大。
安定伯开始头疼了, 若是这样, 那顾相娶圆圆不会就是为了和荣安王殿下打擂台吧?可若是他想要的就是清池……
“顾相说得我都糊涂了,我家清池可是和蒋国公府有了婚约的。”安定伯试探着地说, 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之间叫他放弃和蒋国公府之间的利益联结, 那没有足够的利益,这只老狐狸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顾文知品了一口茶,明明是端雅如海的君子,这会儿为自己夺门亲事都不见丝毫的惭愧。淡定如斯,薄唇轻吐,“安定伯怕是糊涂了,五小姐既非亲生骨肉,和蒋国公府的婚约又如何成得了。”
安定伯额头微汗,虽然他府上极力掩饰这一点,但在这盛京里,但凡有点风声,那就是风雨不断。“顾相盛爱小女,也是小女荣幸,只是……那蒋国公世子和小女青梅竹马,小女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十五年来养育,那是丝毫不落哪位千金小姐。”
“可我听说蒋国公夫妻二人倒是捏着鼻子才同意下这门亲事,结亲非结怨,安定伯你何不再考虑考虑?”
“这——”其实安定伯心里都是有数的,此前当然是贪图和蒋国公府的联姻,又企图小女圆圆能够嫁给荣安王,哪怕是一个侧妃,这都能叫门楣逐低的安定伯府获得足够大的利益。
可顾文知明晃晃地说要娶他家的清池。要知道顾相的权势是丝毫不次于荣安王,虽非王室,可顾家乃是如今大夏世族之首,满门书香,出了无数大儒的。顾文知更是一国之相,门下弟子无数,贵为保守派之首,就算眼下皇帝驾崩,也是下一任皇帝帝师。
可这样的人,竟然看上了假女儿,就说是圆圆都更有理一点。
“敢问顾相,到底是看上我家小女哪一点?”安定伯这时不由地就问了出来。
虽说顾文知比两个女儿都大了近二十岁,但这根本就不是事,对于安定伯来说,女人嫁得好,给娘家带的来足够的利益才为上道。
安定伯问得诚恳,是不愿意错过眼前这男人脸上一丝的情绪。手里握着茶杯的顾文知,本在凝视着屏风上郊外耕牛图,那细雨春色仿佛也勾起了他的回忆,眼底似有转瞬而逝的笑意,淡淡地道:“我顾府缺一个主母,偏巧这盛京的小姐们来头都太大,五姑娘正正合适。”
安定伯笑眯眯地道:“原来如此。”
傻子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便是清池非真正的安定伯府五小姐,这就是他真正看中的。盛京中的小姐多少有些娇气,可若是一个立身不住的,又来到顾府这样的门楣,自然也更好调教。顾文知不缺地位权势,否则就是公主都配得,咳咳……当然,人家玉真公主心里早就有人了。
“顾相,不是我不想和您结这门亲事,只是……”安定伯故意做出难为的样子。
顾文知眼里含着淡淡的嘲讽,却只是一板一眼地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决定不好,不过在夏天之前,随时候着。安定伯,若是此事能成,倒也是缘分。”
他不称呼翁婿,不讲此等礼仪。安定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清池嫁过去后,安定伯府也就再也过问不了。虽是这样隐晦的说法,可实际上在朝堂上,往后安定伯就是抱住了大腿。有女婿如此,安定伯府以后的前途还能差吗?
甚至安定伯心里还有一个更加贪心的想法,清池抓住顾相,圆圆抓住荣安王,不管以后哪边走上更高一层,他安定伯府都站于不败之地。
至于蒋国公府嘛,这会儿已经完全被他抛之脑后了。
所以,安定伯目送着顾文知上了马车回程,这一路上就哼起了欢快的小调,甚至人还没到府邸,就已经决定好了,先敷衍着蒋国公府,还是用圆圆这边敷衍婚约,就谈一个口头上的。这万一圆圆这边搞定不了荣安王,还能入主蒋国公府,两家之间的联结不断。
安定伯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很无耻了。
被他特意请来的蒋国公,哥俩儿一块儿喝酒,安定伯为上次的事向蒋国公道歉,姿态放得很低。就是上次被他气坏了的蒋国公这会儿瞧着他这幅样子,也是幸灾乐祸,毕竟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再气也不气了,“算了,婚约也都定了下来,你五女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了,还过得去,唯儿自己都乐意。”
蒋国公说这番话,其实还是多少透露出些不甘的。
安定伯察觉到一点,就知道摆平的可能性很高。
就在安定伯一番花言巧语之下,明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的蒋国公开始皱起眉头来了,这老狐狸反悔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不会是总算知道那回来的女儿想嫁给荣安王就是想屁吃,终于清醒来了。可把他们蒋国公府当成了什么,说实话他这回来的女儿除了血脉,其他的还不如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假女儿呢。
真当他们蒋国公府是收垃圾了的。
要不是还要维系和安定伯府之间的利益关系,这两个女儿他都不想唯儿娶!
不对,这里面有诈!
很快,琢磨过味儿后的蒋国公脸都黑了,“好你个安定伯,你既然不想和我结亲家,又何必这样侮辱我家门楣!我看你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生怕你那亲生女儿错过荣安王,以后嫁不出去了!”
不顾安定伯阻拦,蒋国公就是甩袖道:“我看也罢,咱们也别结亲了!结来结去反而成了一对冤家!”
蒋国公本来是想要拿捏安定伯一番,谁料安定伯劝了一会儿就没过来了,大有一种随你了。
这就不正常。
不过,任是蒋国公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安定伯这边给清池换了一门好亲事,一生气就把安定伯府原本送过来的庚贴都会毁了,还叫人登门去安定伯府要蒋唯的庚贴,要把这门亲事彻底地给断了。
等蒋唯收到若书急急来报的这消息,一张明玉般的脸庞也是愈来愈冷漠,怎么也想不到他爹也就只是和安定伯会了一面,就连原本都定下来的婚约都快给折腾得断了。
“我只不过忙了一两天,我爹还真能给我找事,这会又是什么事?”蒋唯虽然做过许多预知梦,但是这一世毕竟和梦里有太大的不同,完全也没有可以参考的部分,是以他现在还以为是这一桩本来双方都谈得不情不愿的婚事又开始生了波折。
直到他迅速处理手头工作,向上司请了半天假,原本近来礼部就忙,上司根本就不愿意给假,可是蒋唯坚决,他这样的如玉君子难得有这样在意的事情,上司得知他又是回去处理那折腾足够久的婚事以后,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婚事如此波折,可知……当然,你俩青梅竹马,情分不比一般的未婚男女,这次就好好处理完这件事再回来。唉……”
蒋唯和安定伯府的假小姐五小姐如今还能定下婚约,其实就已经是他们圈子里头都在感慨的真爱了。
蒋唯谢过上司,往日细雨般温和的眼眸里也带上了几分厉色,等到他回到蒋国公府得知他爹已叫人从安定伯府拿回了他的庚贴,原本是决定在月底,也就是初夏下聘礼,如今这对了八字的庚贴一拿回来,也就是说这份婚约差不多废了。
被儿子逼问的蒋国公也有些下不了脸面,没好气地说:“他安定伯摆明儿就是摇摆不定,骑驴找唱本,逗着我们玩。前几天和我说换回来这位,可回来这位一颗心都在荣安王身上,这不是说笑!”
蒋唯听明白了,沉默不作答。
他娘蒋国公夫人更是脸色难看,眼睛冰凉:“唯儿,我看你也别想那个假小姐了,你们没可能,现在好了,反正咱们家和他们家也断了,为娘给你另外寻一门好亲事!”
“你娘说得没错!”
他们俩一人一句,丝毫没有料到蒋唯周身气压多么低,往日温和的眼眸也是冷冷的,“爹,娘,你们忘记我说了,我只娶她。这门亲事,我说了算!”
他此话一出,那种笃定那种沉稳,还有看人时的淡漠,就连知道这个儿子最近有些变化的蒋国公夫妻俩在这一刻也有点发毛。
“唯儿,你这是作甚?”
“去安定伯府,向岳父请罪,婚事不会有变化。”
“你疯了?快回来!唯儿……!你们都愣着干嘛,快去拦住大公子!”
原本最近得知婚事变化,还在幸灾乐祸的蒋元在望见眼前这一幕,那绮丽的脸蛋上也是出现了复杂的神情,他拦在大门口,双手横住了蒋唯的去向:“大哥,是安定伯府要断了这婚事,就算不断,也是要你娶圆圆啊。”
他的话语柔甜,调子不高,却极带有一种诱导。
蒋唯若是从前那个蒋唯,可能这会儿还会在亲弟弟这会心一击下,会寒了心,可是梦里知道这个弟弟的德性,虽然他本心不觉得,可还是下意识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寒语气说:“元儿,你也要拦我?”
蒋元还是没有放手,少年酒窝很甜,可是眸色莫名,“大哥,你和她没有缘分。”
蒋唯叹息道:“你若是我的兄弟,那为兄去接你嫂嫂,为何阻拦?还是说……”蒋唯想起梦里的他,尽管不愿意承认,尤其想要当做只是自己的幻想,可是元儿对清池那隐晦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还是说,你不愿意我娶她,是你也觊觎你的嫂嫂?”
还是第一次被看穿了想法,蒋元脸色有点难看,乍眼之下没有掩藏成功。
就对上了一向温和的兄长那失望又厌恶的眸色。
蒋元身体一怔,双臂还未放下,就已经被蒋唯拍开,那道修长挺拔的月白色身影在他目光里,脚步匆匆而远。
曾经一向爱护他的兄长,如今对他这样冷淡。
“我做错了?不,我没有做错。”这个妖孽的少年对自己说,眼底欲望野心不加以掩饰,“大哥,这次我不拦你,若是你还是娶不了,就休怪我不顾这兄弟之情了。”
说到这兄弟之情,就是他自己也是唇边几许讥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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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唯不顾蒋国公夫妻阻拦,带着若书亲自上安定伯府请罪,可惜这门房显然早就得了吩咐,只是一味的难为脸色,一味的敷衍,“世子爷,不是咱们不放您进去,只是老爷有吩咐。您还是男子,怎可随意入府呢。”
百般阻挠。
在府外等了半日的蒋唯脸色如霜,眸底蕴藏风暴。还是身姿如玉如竹般修挺干净,不曲不折,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跟着他的若书看着自家公子那半天未喝水,起了干皮的唇,“公子,我看这安定伯就是铁了心要毁了婚约,咱们还要受这鸟气……”
若书后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对上蒋唯那双细雨卷动风暴的眼眸,他声音都有些因缺水的干哑:“不,我要见他。”
若书无奈了,也知道蒋唯一贯不是会坚定什么的人,可是他一旦坚定什么的时候,就是谁也说服不了他。尤其是在和清池小姐这婚事上。就连他都觉得眼前的大公子,好陌生。
安定伯当然不愿意见他。
安定伯府三位公子也不会反驳父亲的意见,只是安定伯夫人和圆圆都不明白安定伯为什么要这么做,圆圆原本还怕这婚事落在自己身上,眼下这婚事毁了,反而是对安定伯夫人说:“这下五姐可要伤心了!”
“你爹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这对池儿可是一门好亲事。”安定伯夫人不是没有问过安定伯,可是对方有秘密,也只是一句娘们别问把她给敷衍过去了,这才让一肚子不舒服的安定伯夫人寻到圆圆这儿说话。
在安定伯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整个芷梨院也都被锁了起来,小薇气呕了,又怕这腌臜事叫清池不痛快,心里暗暗为她流了一番眼泪,果然不是亲爹就是这样无情,可到了清池面前还是当做什么事也都没有发生一样。恰恰在这个时候,有紫袖管着芷梨院,就是原本想要落井下石的丫鬟婆子明面上也只是疲懒了些,倒是不敢到清池面前放肆。
这会儿小薇又从墙上下来,气得像是咻咻的河豚一样跑进来。
内室,半卧在梨花榻上的清池,墨发如溪流般蜿蜒,晚春灿烂阳光落在上边,潋滟美丽。她懒洋洋地看着话本,直到听到小薇脚步才抬眸,浅浅笑道:“这是谁惹了我们小薇?”
“小姐!我的小姐啊,你还有心思和我说笑。”小薇说着,颇为不忍,又十分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刚才探得的事情说出来。
“说吧。”
“小姐……”
“嗯。”
小薇只好道:“听说世子今天过来了,可到现在也都被晾在府外边,看样子咱们老爷是下定了心!老爷的心怎么这么狠,明明您也是他的女儿……”
后边小薇抱怨的话语也落进了清池的耳里,却像是隔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她手里捧着的话本险些落在了地上,“他又来了……?”
“小姐……?”
清池就已经和往日无常,她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推开了原本支起的绿窗。
窗户大开,细风呼啸,风里隐约的一些晚开的花香。
“何必呢,也许我们是真的没有这个缘分吧。”
“小姐,你怎能这么说,就连世子都在努力,您是不是也应该……”小薇说到后边,也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大抵也是发现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可是她说的都是自己的心中话啊。“小姐,世子爱慕您,始终不放弃这段婚约,这是良缘,若是不错过,您也一定会幸福!”
“你这样看?”站在窗边的清池回首,眼底有些空,她问,仿佛也像是在追寻着一个答案。
“当然了!世子这样爱惜你,这世间如世子这样的男人有多少,也只有这样始终不变心的男子才配得上小姐。”小薇一股脑地说。
“好。”
小薇傻眼了:“咦?”
清池笑道:“不是你说他好,那我就再试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