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眼帘一抬,下意识地去瞧蓝衣道君,只见他长袖安放如初,眉眼如磅礴山水,唇边带着些许不入骨的笑意。
圆圆兴奋地瞧着他,也并未发觉丝毫的不正常:“我听说啊,有些仙术其实就是一些民间的幻术,也就是古彩戏法,说不定我还能发觉您的漏洞呢。”
“是嘛。”蓝衣道君还是很和气地,还这样反问了一句。
不得不说,圆圆这样脸嫩的孩子说着这样一番话,虽然是有些冒犯,不过倒是不惹人生气,更何况是素来有涵养的宁司君,他也只是一笑。
“圆圆……”作为长姐的清池这会儿自然也是要出来低声斥她。
“道君见谅,舍妹年幼,说了不合规矩的话。”清池起来一礼,道。
“五姐……”圆圆还想说什么来着,但也在清池那微厉的眼神停息了,她这会儿倒是脑子上线了。乖乖的,又无辜地眨眨眼睛看向蓝衣道君,还是带着一点期待。
“不碍事。”蓝衣道君唇边笑意浅浅,“两位年轻檀客既然是女君的客人,那便也是我天师道的客人,既然想要看仙术法,那么本君便略施一手。”
清池微微一怔,也在宁司君抬手无妨的手势下,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圆圆很意外,当然也很兴奋,她起来就向宁司君行了一个万福礼,“道君仁和,不和小女计较。”
她吐了吐舌头,很是活泼可爱。
就连外边站着的两个小道童都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
“坐好。”宁司君轻声,自有一股雍容清闲的潇洒气度,他甚至未曾起身,也不知他的仙法是如何施就的。清池和圆圆就被他这柔和端庄的声线带得晃了晃神,而倾,只见得风雪碎玉,漫天遍地的飞絮冷冷地洒下,只着柔薄春衫的她们俩都感觉到冷意袭来,呵气之间,梅香传入鼻尖。
“哇——”圆圆已经不由自主地到处跑了,然而这方琉璃世界仿佛就没有尽头。
圆圆被冻得鼻子都红了,“好冷啊,这是冬天?”
她也是来自现代,见多识广的人,在春天想要把一个地方变成雪天,不会很难,电视剧里更是常见。可是,若说这是幻术,可这位出尘如仙的道君根本就没有做过准备,顷刻之间就让周围的世界就变了。
这不是仙术是什么?
圆圆再看冰天雪地里玉人一样巍立的蓝衣道君,眼底也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敬畏。
她忍不住向清池道:“五姐,道君难不成真的可以修仙?”
清池:“……”
原本正在找这幻术破绽的她,顿时也是一呆,“这……我怎知晓。”
“算了,五姐你总是这般不解风情!”
圆圆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又是一脸兴奋地奔向那蓝衣道君。
她在冰面上嬉戏,随心所欲,仿佛这里就是她的一个大的游乐场。
“道君,道君!”圆圆欢快地呼唤着,“除了雪和红梅,还有什么啊?”
那盘踞虬曲的老梅树下那道倒映在冰面上的垂影,像也是在审视着他,从前柔和的眼眸像是青锋剑般锋利清冷,直刺进她的脑海。
他说:“檀客请看。”
清池看见他指尖燃烧着一道符篆,那金纹古典大气,火舞蔓延,他曾经教她画过。
这是——鱼龙舞。
宁司君曾经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他在复刻古时符箓,无意走笔失误,意外画得。本以为是废物,偏偏世人见到这符箓幻术,却会惊叹称奇,莫不喜爱。
她抬首见这琉璃世界红梅消雪,暖气袭来,春光明媚。只是她看见了它的破绽,所以错眼之间看到了真实。在圆圆的眼里,却是一重一重的鱼龙仙舞,如仙家盛会。
楼阁连阙之间,龙翔凤舞,千灯昼。
“这是天上城阙!”圆圆甚至还忍不住地跑向前边,她偷偷地躲着仙女宫娥,拿了一个蟠桃,面红心跳地跑了回来。
“你看,是真的,还有桃子的香气呢。”圆圆向清池展示着,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响起,桃子甜美的汁液还在舌尖逗留。
清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蓝衣道君就已经走了过来,看着正在吃着桃儿的圆圆,他像是长辈一样的宽和慈柔,长袖当风,似也被仙阙之风吹得飘飘。
“不如尝尝。”清池眼前伸来一只匀称干净的大手,指根白皙,半握一个饱满淡粉的桃儿,这桃儿上还沾着些雨露,仿佛正是清晨刚刚摘下。男人指甲圆润,手背宽大,衬得这个原本不小的桃儿都有些玲珑秀气。
眼前蓝衣道士,噙着笑意,双眸落在她脸上,也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圆圆忽然伸过脑袋,“五姐,你也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她咔嚓地咬了一口,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吃的就是无上的美味。
清池迟疑地伸出手,宁司君就已经先前一步,把那粉透了的桃儿放在了她的手心。带着些冰凉,稍微刺了清池一下。她抿起嘴,警惕性很高,但抬眸却意外发觉他嘴角的弧度有些上扬。
这特么的是在逗猫逗狗吧?
清池见过他喂明镜殿周围的猫儿,态度差不离。
她心里莫名地就来了气,一口往桃儿咬了下去,好甜……
她也完全被惊艳了。
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是幻术,不过倒是一点也妨碍她喜欢这桃子的口感。脆脆的。古代这个季节可绝对吃不上。
宁司君看着她们姐妹吃着桃子,长袖一挥,两女晃神一下,只见方才满天鱼龙仙舞已然消失,周围又是茶室的布景,她们吃了一半的桃儿变成了捏在手里的半块雪白米糕。
堪为玩弄人心,真假难辨,令人眼花缭乱的仙法。
圆圆却一点都不觉得被玩弄了,已经凑到了宁司君身边,“道君,道君!!!这个我能学嘛!”
清池却有些走神,前世她似乎也学过很多符箓,很多都是幻术的,不过她多以为假,所以从来没有在人前露手过,自然也没有深入研究过。不过想要做到像宁司君这样毫无破绽,恐怕要把那符篆之术和变化之法结合练到一种精湛的地步。
而且,两次都是大场面的幻术。
这人怕是要成妖了。
不,果然是能够糊弄那素来多疑小心眼皇帝的高手,区区幻术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清池乍然回神,发觉到坐在高位上的蓝衣道君一边应付着叽叽喳喳的圆圆,一边留神在她这边。显然便是她的过于安静,没有这个年龄的跳脱,引起了他的怀疑。
况且,一旦和这双明如镜的眼眸对上,就有一种他万事通透,自己完全被看透了的怀疑。
他说:“如今学起来怕是不容易,不过女君既然让你二人来见我,想必她有意收为在室弟子。”
“女道士啊!”圆圆惊叹,随即又开始犹豫起来,可能是这会儿才明白了玉真公主的用意,再想到她是男神的妹妹。圆圆一下就别扭了起来,犹豫地张望了宁司君一眼,“……道君,这仙术如此厉害,恐怕我学起来应该不容易。我啊,素来笨手笨脚!”
宁司君微笑点头,又看向清池。
圆圆在察觉到了这目光后,眼前一亮,找到了开解的办法:“道君!我姐姐可以学啊!”
清池:“……”你是真的卖姐求荣啊!还惦记着周无缺。清池本来也是要说出婉拒的话,可是在被宁司君这一看,偃旗息鼓了。
清池硬着头皮道:“若是有机会,清池自然同道君学这仙术,只公主看中的是我六妹,清池不才,恐错过道君厚爱。”
“怎会。”宁司君道,“你姐妹二人既然一同过来,也是缘分使然。”
很快,这个话题因为圆圆开启的另外一个话题结束。
宁司君一如既往地始终把握了主动权,本来还是圆圆好奇他,结果反而是她自己在这个大仙大祸面前泄了底。她们哪里是能够斗得过他的人,好几次清池都故意地插了进去,才没有让圆圆差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泄露出来。
不过就她那双光芒流泻的眼睛,透着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低调,引起大多数人好意在意也是必然的。
“道君,今儿和您聊得可真开心啊!”圆圆春风拂面,也是真的发自心里的开心,正是因为宁司君的话语为她解惑,也令她更加坚定下来自己的想法,以及未来想要做的事情。
“道君,往后还能找您吗?”圆圆有些忐忑地问。
茶室之侧,天光自窗外门外洒进,端得映衬得上座之人在纤尘里五官出众如仙,只微微一笑,便能让无数信徒为他忙生赴死。
“当然可以。”他轻声说。
大约是宁司君实在应酬她们姐妹时间太长了,便有小道童进来,糯声糯气地说:“道君,您还约了师伯们在明镜台会面,这会儿该动身了。”
宁司君便笑道:“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两位檀客,那今日便聊到这儿,往后有缘再见。”宁司君顿了一下,“请代本君向华胥女君问好,不日玄清洞上杂事处理好,自会下山去国师府。”
圆圆笑呵呵的,忙回应了。玉真公主要是知道道君马上就要下山,一定也很喜笑颜开。她这一趟上山也就算是有了交代。
宁司君一离开,圆圆脑袋还伸得老远,一看就是舍不得。
“怎么,这是舍不得了?”清池打趣地说,“我记得你可是有荣安王殿下这个心上人,莫不是现在就要改弦易张?”
圆圆啐她一下,“五姐,你方才在道君面前还和木头人似的,这会儿人一走,倒是打趣我了!”
“道君可是出家人!不染女色的,便是公主在他跟前都翻了头,我有这么傻去碰这个硬头!”她半是好笑地说。
清池暗暗在心里道:“只怕是你那个男神,比起宁司君来,也是差不离。”
看完全文剧情的她,只想说,往后周无缺给圆圆的折磨才多呢。
只是她完全想不到,周无缺那样的人,遇上追妻火葬场会怎么追?那书里的段落虽然提过,可是她就是完全把书里那个他和现实当中的他联系在一块,只觉崩了人设。
算了,反正与他无关。
此时已近午时,宁司君虽然有事离开,但还是留客了,特意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尝尝这玄清洞的素膳。
两个小道童云苓和云鹤糯声糯气的,一个活泼一个乖巧,领着她们去膳堂楼上贵人用的隔间,以防被冲撞了。
“两位姐姐,咱们玄清洞的素膳可是整个盛京都闻名的,你们尝了以后一定会喜欢!”云苓骄傲地说着。这两个小不点大约十一二岁,一向追随宁司君身边,先前软糯的云鹤被圆圆问宁司君的事情问得头大,孩子气地躲在师兄云苓身后。
“那咱们可真要尝尝。”第一次品尝素膳的圆圆还是挺好奇的。
清池注意到云鹤一直偷偷地瞧着自己,便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粽子糖哄他。
云鹤圆溜溜的眼睛里边带着羞涩和好奇,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是清池一推,就到了他嘴里。
好甜!
云鹤眼睛在发光。
云苓发觉到了师弟和清池的小动作后,也是张大了眼睛。
清池便把荷包里的粽子糖都给了他,“谢谢你们带我们过来,这是谢礼。”
“五姐真狡猾!”圆圆搜索自己身上,反正没有这样哄孩子的东西。看着清池逗孩子,还有些跃跃欲试,不过就被清池给拦下来了。
这顿素膳,圆圆吃得很快活,甚至还不小心吃撑了,不得不问两个小道童要一丸山楂丸子消解。清池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正喝着山上的道茶,云苓悄咪咪地附耳过来说:“清池姑娘,道君在隔壁等您。”
清池的视线还落在一边走来走去消化腹内食物的圆圆身上,闻言也是下意识地眼眸一眯,然后看向云苓。
小道童虽然一贯比较机灵,可在清池这目光之下,颇有些顶不住。
明明和这位姐姐也是初次见面,不知为何却有种熟悉亲近的感觉。
道君见这位姐姐是作甚,云苓也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来传话的。
“嗯。”清池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很快,清池找了借口,离开隔间,圆圆倒是没有生疑。更是不知道,她出门就左转,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只见里面那蓝衣道君正姿态慵懒地坐着,似也是休憩时分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