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嫪毐故意反应平平,引得赵姬注意。
果不其然感情细腻的赵姬注意到了嫪毐的异样,她蹙眉:“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嫪毐深深地看了赵姬一眼,只是安抚道:“太后放心,这点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别岔开话题,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赵姬有些着急,她捧着他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吕不韦又难为你了?”
“没有,相邦是个好人,太后不要那么想他。”
“好人?”赵姬无奈道,“我是该说你傻还是笨,吕不韦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他记恨着上次我们没帮他,变着法子折磨我们。先是逼着我同意给韩姬那个贱妇换地方,后又用各种理由拖着我们。”
赵姬越说越愤恨:“我看他是想逼着我们就范,成为他的苦累任由他摆布!要不是肚子里还揣了个崽子,我非要跟他鱼死网破不成!”
嫪毐连忙劝赵姬不要动怒:“太后就算不是为了孩子,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仆辛苦一些就辛苦一些不要紧的。”
嫪毐很清楚赵姬对自己的委曲求全,柔声体贴很是受用,每每如此赵姬必然听之任之。见时机差不多了,他吹起了枕边风。
“只是仆有些担心,若是相邦一直以孩儿要挟你我做事该怎么办?”
他一边替赵姬揉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手也下意识地搭在了小腹上。吕不韦为人不必自己多说,作为曾经枕边人的太后想必心里清楚。
“你说得对,吕不韦是一个物尽其用到极致的人。他知道我们心系孩儿,便会以此为要挟,逼着我们做事。”赵姬眉宇间划过狠厉,“我们得想个法子摆脱他的纠缠。”
成了,嫪毐在心中叫好。他拦住了赵姬:“太后明智,这件事情交给仆来做。仆会替太后小心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的……”
而另一边的吕府中,吕氏父子也在书房中商谈。
“父亲,”长子吕徙跪坐在吕不韦面前,“孩儿以为嫪毐其人阴险狡诈,恐难为所用。他献计助父亲东山再起,儿子担心他别有用心。”
还未等吕不韦发言,次子吕慧却道:“兄长多虑了。嫪毐背靠王太后,但王太后如今失势,华阳太后与王上虎视眈眈,他此刻必然是寝食难安彻夜不眠。现在除了父亲以外,他又能指望谁?”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防。”
“我知道兄长向来谨慎。只是父亲宦海浮沉多年,所见所闻远超我等。兄长看到的,父亲未尝没有看到。对吧,父亲。”
见兄弟二人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吕不韦放下了书简,颔首:“慧儿有所长进。”
“看吧兄长,我就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吕慧用肩膀碰了碰吕徙。
吕不韦闻言却纠正了吕慧的想法。
“你兄长所为并无错处,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你并不会提前知道所遇之事是好是坏,故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你性情跳脱,又喜于依照往日判断做事。此乃大忌,你当有所改变,某要被旁人摸出路数。”
“是。孩儿谨遵教诲。”被父亲点错使得吕慧蔫头耷脑的。
吕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看见兄弟二人和睦共处,吕不韦生出欣慰之情。随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成才,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老了。
“父亲你听说了吗?”吕慧转过头看向他。
见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吕慧继续说道:“据说百里茹的亲族来到了咸阳,王弟亲自迎接。”
吕徙:“王弟和百里茹的事情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次百里家来人,恐怕是要将此事定下来。”
“不不不,这次来的不是百里茹的直系血亲。据说是远房亲戚,就是以百里奚名字为氏的那一支。”吕慧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那一支姓氏,“明氏。对,来的是明氏的人。”
“不是本氏的人?”吕徙有些疑惑,接着问,“那其他人呢?”
“据说在来的路上。”吕慧感叹,“没想到百里茹在百里家的地位这么重要。”
短短的几句话立刻让吕不韦生出了疑虑,即便是跟王族联姻,对于百里一族来说也不过是一桩婚事而已,兴师动众的背后觉得暗藏玄机。他正色道:“徙儿,慧儿你们两个去打探一番,百里家入咸阳究竟所谓何事。”
听到自己这么说,吕徙和吕慧神色凝重了起来。
吕徙:“父亲是觉得百里一族回到咸阳另有隐情?”
吕不韦敲着桌面,看向儿子们:“在穆公去后,百里一族就从咸阳离开了。但到底是成就一代霸业的名相之后,他们在秦国还是有根基的。若是借着姻亲关系似乎会更容易一些……”
吕慧:“啊,父亲是说百里家有重新入仕的打算?”
“只是猜测,但仔细想一想,也并无不可能。”吕不韦补充,“不过事无定论,不要随便开口,以免打草惊蛇误了我们的事情。”
“是。”“是。”
“对了父亲,常奉那边要开始吗?”吕徙问道。
吕不韦思忖片刻点头:“迟则生变,让他们尽快出去吧。”
几天后,常奉入了华阳宫向华阳太后带来一则占卜结果。
“太后,宫中怪事频频,实在是因为王太后与亡魂相冲。若二者互不避让,必有大祸。”
楚人一向敬奉鬼神,华阳太后听到常奉的话大惊,连忙询问如何解决此事。
常奉道:“只能趁亡魂白日休息之时,悄悄转移王太后令其暂住雍城。待到来年亡魂归于该去之处,才能接回王太后。切忌不可让宗室男眷知晓,否则动摇国本!”
华阳太后斟酌良久后,派人将赵姬秘密送往去雍城。
第78章 (三合一)
薄雾初消, 庭院的雪地中开着金灿灿的花。自下而上仰望去,能看到干瘪的树枝,还有楼阁的一角。漆黑的兽形雕刻坐在屋脊上, 仿佛眺望秦川美景。
素手撑起了窗户, 露出了窗后的美人面。眉如远山,眼如湖, 一点红梅缀暖冬。
“明明怕冷, 又偏偏开窗。我还真是不明白你。”
江宁一回头便看到了环着手臂的嬴政, 向来这处阁楼只有她和嬴政,周围又都是嬴政私藏,他看起来比往日更加随意一些。
“换换空气而已。屋子里憋闷久了, 对身体不好。我这可是关心王上,才硬着头皮开窗的。”
“歪理邪说。”嬴政转过头, 细细地打量着架子上的私藏。
“这可是夏太医说的, 我可没有胡编乱造。”江宁凑上前, 看着五花八门的藏品, “王上你不觉得现在挑选贺礼有些早吗?”
一个月前, 百里家的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咸阳。作为秦王嬴政很是欢迎百里一族的回归。在宴请旧臣的私宴上,华阳太后与百里族长约定在国丧结束后的一个月定下婚事。
如此一来长达半年的婚前准备会在春末结束。两人成婚之时,正好是初夏,气候宜人, 正是举行婚礼的好时候。
而嬴政也开始准备贺礼了。只是江宁觉得有点早, 毕竟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 至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才是成蟜正式成婚的日子。
嬴政回给她宜早不宜迟五个大字。
江宁摇了摇头心道, 不得不说两兄弟关系真不错。忽然她想起一件趣事, 调侃:“来日王上成婚,王弟会不会也像王上一样纠结送什么?”
嬴政转过头看着她问道:“你盼着我成婚?”
“自然了。”江宁点头, “谁不希望自己的好友能过得幸福呢。”
“……只怕我与你说的无缘。”嬴政缄默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道。
江宁愣住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嬴政的妻子说是感情需要,倒不如说是政治需要。所娶之人大概会是华阳太后的亲族之女,但按照嬴政现在如此排斥外戚当权,这段婚姻恐怕不是他想要的,想要得到幸福只怕是难上加难。
“王上也不要那么悲观。”江宁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1],当年孝公面对那么凶险的情况不也是等到了商君了吗?现在也只是一场婚事而已,这么多人总会找到喜欢的那一个,不是吗?”
嬴政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被你说了,我好像无话可说了。”
江宁笑呵呵的,没说话。
“你说得固然好,但非我所求。”嬴政将玉石放回原位。
江宁了然,也是,情爱不过锦上添花,有则佳无则安之。比起虚虚渺渺的情爱,天下一统,成为群星中最要的那一颗,才对这人的毕生所求。她笑了一下,当真是心中无爱大业自成。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以后看到小公子小公主追在王上身后的样子,不知道那个时候王上会不会手足无措啊?”江宁歪着头,“如果真的手足无措的话,感觉挺有意思的。”
嬴政:“……要看王上笑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江宁立刻敛去笑意做出正经严肃的样子。
嬴政叹了口气,向前走去:“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江宁追了上去:“自然是想着吃喝玩乐,还有以后不用干活的日子了。”
“毫无追求。”
“没办法,谁让我胸无大志呢。对了王上,不要忘记了你还欠我一座大宅子。等着一切结束,你可得兑现诺言。”江宁抬抬下颌瞧向嬴政。
两个人在阁楼里走走停停,挑了半天也没有心仪的贺礼。江宁累得不行直接趴在书案上躺尸。
嬴政用笔戳了戳她:“这就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江宁头也不抬地胡乱摆手,“王上现在可是在冬休,再过几天你我就要在公文堆里打转了,多休息一会不好吗?”
“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找点事情做。”
听到嬴政的话,江宁不禁嘴角抽动,原来始皇帝的卷是天生的。
她抬起头用手托着脸颊,看向对面的嬴政,一脸愁容:“王上你还真是闲不住,难怪那几天在编纂急救手册的时候,你那么积极,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找事情做。”
嬴政没有作答。
江宁眼珠子一转,灵光乍现,她知道怎么消磨嬴政的精力了!反正最近没事,朝臣们也不找嬴政,而且咸阳城有守卫巡视,那她带嬴政去咸阳城转一圈自然也不会有事。
说做就做,她站了起来询问:“王上,微服私访不?”
嬴政疑惑:“何为微服私访?”
“去了就知道了,”江宁一边拉着嬴政往私田的方向走,一边说道,“走走走,我们去换衣服。”
大约过了半刻钟,穿着粗布麻衣的嬴政和江宁出现在了咸阳城的街头。
“这就是你说的微服私访?”嬴政眉头上扬看向江宁,“不是跟上次和成蟜一起出来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上次出来出为了玩,这次出来可是为了体察民情。”在看到了不远处的集市区后,她拉着嬴政的手跑向街市,“走吧弟弟,阿姊带你体会一下升斗小民的生活。”
江宁总感觉有人在打量他们。她捏了捏下巴寻找原因,终于找到了引人注目的源头。
“看我做什么?”嬴政不解。
“自然是你太引人注目了。”江宁压低声音。
嬴政怀疑:“有吗?”
“当然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犹如一只仙鹤进了鸡群,实在太显眼了。”江宁赶在更多人察觉出不对劲前,对着嬴政说道,“你看我。步调随意,东瞅瞅细看看,时而凑在一起跟你小声交谈。”
嬴政照着她的动作学着虽然生硬,但是比之前好多了。路人也不再向他们身上投入过多的目光了。
江宁见状才放心地带着嬴政穿梭在各个小摊子前。她时而询问物品来源,时而砍价,不一会儿两个人的手里都装满了东西。
嬴政看着手里的各色祭祀用品:“这跟体察民情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