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神色恢复寻常,温雅含笑道:“不妨,将这盏灯转送与我?”
这话是在解围,福安忙不迭的点头。
却是手中忽的一空,被沈琢率先抢了去。
对上众人的视线,沈琢强装镇定,“我也喜欢!”
说罢,又与开口要灯的王观道:“你若想要,自己赢一盏便是!”
王观似觉他那副模样好笑,摇摇头,“走吧。”
脚下微动,那端戚钰半晌未开口,昏暗烛火下,耳根连着脖颈烧红一片。
他亲过,是软的。
尴尬的气氛持续片刻,几人走到了江水边。
这条街上到处是挑花灯的姑娘郎君,瞧着便让人欢喜的紧,好似之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意缠绵,害羞,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福安从小荷包掏出一锭金元宝,大方道:“多谢你们陪我玩儿,我给你们买花灯!”
沈琢受宠若惊,“我也有?”
实在是平日里多欺负人家,没得过什么好脸,如今得盏花灯,便高兴得想上天。
经他这一问,福安往前想了想,这人虽是讨厌,但也说到做到,亲自伺候她用饭了,宽宥他一回!
是以,福安点点头,又小声计较:“你就挑一盏最便宜的。”
沈琢顿时气笑了,手里拎着的兔儿灯往肩上一搭,混不吝的问:“我们小公主是要谁挑最贵的?”
他意有所指,在场几人谁听不出来?
福安顿时臊红了脸,更觉丢人,气红了眼,“沈琢你最讨厌!”
这话没有娇嗔,只有气恼。
王观与谢蕴同时叹了口气,心想:傻子。
戚钰却是怔住,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的那句,你可喜欢王观?
他问得比沈琢直接赤.裸多了,那时只想知道答案,却是未曾思虑过谢蕴的心情。
他们二人当日还未和离,那话听在谢蕴耳朵里,怕是只以为他疑心她与王观有私情,落了她脸面。
“自然是给我。”谢蕴开口道。
她眉眼带笑,看着福安,又道:“虽说那兔儿灯不正经了些,但也是我替公主赢了的,公主可要答谢我?”
福安憋着眼泪点头,被谢蕴牵着手带到一旁摊子上挑花灯了。
瞧着人走远几步,王观低声告诫:“小姑娘脸面薄,这话别再说。”
不用他说,沈琢也后悔了,神色讪讪的点头。
王观视线划过,与戚钰微微点头致意,却是见对方一副受教了的神色。
王观:“?”
摊子前,福安挑了盏锦鲤鱼灯。
今日乞巧,桃花纹的花灯卖得最是紧俏,其余牡丹、莲花也不错,唯有那鱼灯无人问津。
福安挑了,她欢喜,摊主也欢喜,吉祥话说个不停,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忽的余光一瞥,看见沈琢,福安顿时又鼓着脸不高兴了,扭过脑袋不看他。
沈琢戳戳她肩,哄道:“是我口无遮拦,罚我掏银子好不好?”
谢蕴挪开两步,挑了盏粉白莲花灯,刚要寻摊主借用笔,就见戚钰杵在福安和沈琢旁边,听人家哄人,神色认真得恍若坐在官学听老学究上课。
再一扭头,就见王观看着这一幕,眼底忍笑。
谢蕴:“……”
众人皆醉我独醒?
福安小肩膀一耸,避开沈琢的手指,走到谢蕴面前,问:“谢姐姐,你想写心愿吗?”
谢蕴点点头。
摊主惯会做生意,笔墨摆了两副,供人在花灯上写心愿,只是另外收钱罢了。
“你先,我还没想好写什么。”谢蕴道。
闻言,福安也不推辞,拿起笔,十分认真的写。
她喜欢的郎君对她无意,但也不曾奚落笑话她,君子翩翩,容止有度。
福安想,不喜欢便罢了,她祝他万事顺遂,也祈愿自己觅得良缘。
她先写完,神神秘秘的捂着不给人看,率先跑去放花灯。
戚钰学了个反面例子,看沈琢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嫌弃,又隐含恨铁不成器,偷悄悄的扫了眼谢蕴手里的粉白莲花灯,状似随意的也挑了一盏。
谢蕴看他过来,将笔墨处的位置让出,浑若没瞧见他手里的莲花灯,面色淡然。
戚钰心虚啊,身子稍侧,挡住她的视线,落笔的手都忍不住颤抖,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好似刚启蒙的孩童一般,羞得人脸红。
谢蕴看着跟前那截紧实腰背,如劲柳,默默挪开视线。
直至这人做贼似的捂着跑开,她才上前,将自己的莲花灯放在案上,拿笔。
福安看着自己的花灯飘离,上游陆陆续续有各种形状的花灯飘过来,烛火灯光连成片,将荡漾江水照出波纹。
忽的,旁边出现了一花灯,墨迹未干,几个字丑的没眼看——
再续良缘。
福安唇微张,诧异的看向戚钰。
戚钰倒是神色坦然,一点都没有被她意外窥见心思的窘迫和慌张,还语气嚣张的问了句:“看什么?”
福安咽了咽口水,站起来,先看看那边垂首执笔写心愿的谢蕴,不可置信的低声问:“你还想娶谢姐姐呀?”
戚钰没出声,也回头瞧去,谢蕴微弯腰,皓腕凝脂,面容恬淡,身边那同样垂首落笔的王观,二人身上气度几乎如出一辙。
福安当他羡慕,垫着脚尖拍拍他肩,安慰道:“别了吧,谢姐姐和王大人站在一处好生般配的。”
戚钰顿时扭头瞪她。
虽如此,但也不能这么戳他刀子!
正说话,沈琢跑了过来,手里的花灯只一层白纸糊着,十分简陋。
他脑袋凑过来,扮可怜状的哄福安:“这个是最便宜的了,尊敬的公主殿下可以给我买吗?”
福安下巴一抬,骄傲:“哼!”
戚钰默默点头,往心里记:不可跟小娘子要银子花。
第48章 中秋
小公主心软, 还是给沈琢买了一盏漂亮花灯。
戚钰视线不受控的扫过谢蕴放在江水上的花灯,字迹不如从前娟秀,倒是像方才他在那兔儿灯上瞧见的狂放草书, 顿时不禁神色诧异。
少顷, 他忽的明白了什么,他认识的谢蕴, 只是在他面前敛起本性的闺秀, 而在王观面前,才是真的她。
戚钰神色复杂的看向那芝兰玉树的王观, 却是正对上对方扫来的视线。
对视一眼, 戚钰先心虚的垂了眸。
游了两刻钟的船,众人打道回府。
沈琢没再嘴欠,福安玩儿得很是高兴。
王观与谢蕴一道走,与众人告辞。
看着那两道般配的背影走远, 福安小声叹气,遗憾的瞅戚钰:“你都没跟谢姐姐说话。”
戚钰垂着眼闷不吭声。
他哪里敢啊。
虽说君子温润, 但若知晓旁人惦记他的心上人, 王观又哪能大度不计较?
反倒是给谢蕴平添麻烦。
戚钰:“走吧。”
行至糖水巷, 王观将谢蕴送至门口, 匾额两侧灯笼亮着。
谢蕴摆摆手, 示意他也早些回。
王观却是没动, 问:“今日可还尽兴?”
谢蕴点了点头。
“那便好。”王观唇角的笑温润至极, 想起什么, 又低笑了声,语气打趣:“那戚二爷……”
戚钰比王观和沈琢都小两岁, 心思藏呀藏,却还是漏洞百出, 慌慌张张,王观瞧在眼里,也心知谢蕴定也看了出来。
谢蕴瞥他一眼,往里面走,只道:“若想畅聊,下次休沐带酒来。”
眼瞧着门阖上,王观转身往巷子外走,喉间溢出两声轻笑。
不庸人自扰,便很好。
谢蕴不想去猜戚钰的心,日子一天天的过,等着暑热消散。
谢蕴在邺都无亲眷,故友又只有王观一个,闲暇时或出门赏花游湖,亦或者寻一静处作画,再或者棋盘对弈,倒也很多乐趣。
东篱堂朗朗读书声,声音童稚,却唯独听不见那道清淡声。
屋顶上小贼颇为遗憾,不知觉睡了过去,炙热的日光晒在身上,从午后盛阳,到昏黄日暮。
醒来时,一群小神兽十分有礼的与先生告辞,再结伴叽叽喳喳的归家。
戚钰翻个身趴着,瞧着那道蓝白身影绕过影壁,出了东篱堂,穿过月亮门,他身子一翻,出了宅子,颠颠儿的绕去前门,规规矩矩的报上名姓让门房去通传。
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炊烟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