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单单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毛骨悚然。
……
沈清带着江兴柔很快回到杏花巷的宅子里。
关上门,她放开江兴柔,任由她跌落在地上。
“为什么?!”江兴柔不解地看她,忍不住低声咆哮,“你知道是他害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沈清像是个没有情绪的假人,四平八稳地道:“他并非直接动手的人,最多只是见死不救,你的死与他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也没有因果,你若杀了他,不是变身为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厉鬼,就是魂飞魄散,哪种于你来说,都不是好事,你已经在他身上栽了一次,还想栽第二次吗?”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江兴柔痛苦万分地趴在地上,声嘶力竭,“你让我知道真相,却不让我杀他!为什么?!”
沈清微微蹙眉,“让你知道真相,是不想你到死还抱着虚无的幻象,认为他是爱你的,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宁愿相信他是爱我的……”江兴柔蜷缩成一团,“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沈清:“……”
她真是有点搞不懂了。
“江兴柔。”她在江兴柔面前蹲下来,“最初你认为林子行害了你的时候,你尚且有理智存在,当时同你爹娘认定是林子行害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江兴柔哽咽着,微微摇头,“那不一样……”
她当时满心恨意,已经恨自己瞎了眼。
后来,得知是余氏的所作所为,她忽然原谅,不是原谅林子行,而是原谅她。
他们是真心相爱,她不是傻乎乎地被骗了,他们只是被恶人分开而已。
可现在呢。
沈清把真相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让她见识到林子行到底是怎么样的恶人,却也让她看到了自己当初是有多眼瞎。
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更恨更无法面对当初的自己。
“沈娘子,当初的我有多爱他,我现在就有多恨自己,那种感觉你懂吗?”江兴柔哭了许久,转而看向沈清,声音还在哽咽。
沈清沉默片刻,站起身,想起以前她刚入师门,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无用是多情,爱恨嗔痴最害人。”
“……是啊,多情最是无用,无用的痴情更害人。”江兴柔怔愣一瞬,忽然低低地苦笑起来。
沈清站在旁边,没再开口,神色晦寞。
以前师父就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其中爱之一字最是穿肠毒药。
人生悔恨之事,多是“爱”这一字引起的。
沈清忽地想起来,第一次入门的时候,师父看着她说。
“小丫头,你是我见过的,最是六根清净的人,没有之一,你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入道。”
六根清净,无挂无碍,所以才能潜心修炼,修炼的速度才能够比旁人快,才能够走得比旁人远。
当时她还在想,既然爱恨这么害人,为什么每个人一生都要有这样的爱恨?
六根清净不好吗?
“沈娘子……”
沈清正想着,江兴柔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沈清回过神来,看向她,“怎么?”
“我……”江兴柔欲言又止,向她福身行礼后,才道:“沈娘子,我可否厚颜,再求您一件事?”
沈清明白,每个人离世前,大多都有一个执念,或是最后一件诉求。
他们这一行,为了渡灵去轮回,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事情,基本上都会答应。
沈清便微微颔首道:“你但说无妨,我尽力而为。”
“不知道算不算大事……”江兴柔擦擦面上的血泪,抽噎道:“我就是想再见我爹一面。”
沈清一顿,“不见你娘亲吗?”
“……”
江兴柔有些犹豫,下一瞬摇头,“不了,她也不想见我。”
她苦笑着,“我给江家丢人了,本来无颜去见父亲的,可是他为了我,将江家的脸面都豁出去了,我该向他道谢和道歉的。”
江兴柔以往总觉得,江大人对她漠不关心,并不疼爱,把她一个人丢在内宅里,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
让她一个人,在自己家,生出来寄人篱下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发现,江大人不是不爱她。
只不过,是屈从世俗礼法,女大避父,内宅的事情,江大人也是插不上手。
她觉得,她欠江大人一个道歉。
沈清闻言,想起连姨娘来,“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你娘,她如今病重,或许也撑不了几日了。”
自从得知江兴柔过身的消息,连姨娘便病重昏迷,现如今每日昏迷的时间,远远超过清醒的时间。
这几日,苏大夫和沈清都在尽力救治她。
但收效甚微。
可见江兴柔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
“她未必想见我……”江兴柔却是苦笑,“以前我去给她请安问好,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她都不愿意见我,我知道……她是嫌弃我的,她不爱爹,觉得做了他人侍妾丢人,可我如今更是给她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