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林玉霞嘲讽一笑:“对我来说,拿到钱就行了,我可巴不得你们跟侄子过。”
“反正对你们来说,女儿就是即将泼出去的水,现在我们三盆水,自己往外泼,管你们死活,早死早超生。”
林玉霞转头往回走。
林永福和张玉琴追上去,嘴里小声地劝:“父母也有父母的难处,你劝劝你姐姐吧。”
林玉霞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劝我姐?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允许我姐反悔。”
“林永福,张玉琴,我警告你们,如果今天我拿不到钱——”林玉霞顿了顿,一双乌黑的眼睛幽深,语气低沉而又疯狂:“我会拉着你们俩一起死,一包老鼠药,咱们一起见西天,免得拖累我姐。”
“只要我姐能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永福和张玉琴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逼急了,二女儿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们三个人回到林家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夜空群星闪烁,没有被污染过的夜空,漂亮的不可思议,只是他们顶着寒风,没有一个人仰头欣赏天际的北斗。
林家人早就吃完了夜饭,没给三人留饭,郑巧丽见了三人回来,眼睛里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
来到老太太李银花面前,还不待林永福开口,李银花驼着背,小声如同念咒一般,嘟囔着晦气一类的词,什么老天爷保佑,犯了煞,别耽误她孙子娶妻。
被女儿瞪着,林永福硬着头发开口:“娘,雪霞她要钱,把她之前寄回来的钱给我吧。”
“什么?”李银花睁大了眼睛,第二个孙子结婚,女方那边说要八百块钱彩礼,加上林雪霞的钱,才好凑得上,之后他们结婚办酒盖房,都等着林雪霞寄钱呢。
现在林雪霞被工厂开除,能不能寄钱两说,居然还敢开口要钱。
李银花登时抄起鸡毛掸子,打在林永福的身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玩意,生不出儿子不说,还敢问我要钱,你教的什么女儿?”
李银花开始骂骂咧咧,一个词比一个词难听地污言碎语辱骂着林永福和张玉琴夫妻俩。
以前林永福心里听了这些话,只是不好受,现在李银花的话跟林雪霞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交织在一起,他自认自己是对不起女儿,但是绝对没有对不起过李银花。
可在他娘的眼里,他还是那个不中用的贱骨头,现在就连他的女儿,也能指手画脚骂他贱,说他是贱种。
今天要不到钱,二女儿更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死吧,大家都死吧。
林永福抢过李银花手里的鸡毛掸子,李银花摔在地上,李银花一阵天昏地暗,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一向任打任骂的小儿子,他竟然敢反抗,“你真是反了天了!”
林永福浑身一个激灵,他慌张极了,他只是一时的情绪激动,“不,我不是。”
“你个孽子,你个混账!”
……
正在这时,林玉霞摸去了她奶奶的床头,开始翻钱,最近正在为孙子的婚事操心,老太太就把钱缝在枕头袋子里,林玉霞揉了揉,一摸就摸到了钱。
嘿,老太太的积蓄。
李银花一转头,目眦欲裂:“你们反了反了!”
“林永福,你们再不管好自己的女儿,分家吧,家里容不下你们。”
李银花用分家来威胁小儿子,百试不爽,林永福没有儿子,他一向害怕分家,怕跟侄子疏远了 ,将来不能靠侄子。
而这时候的林永福和张玉琴眼中一喜:“好,分家!”
他们两人往日在李银花面前唯唯诺诺,根本就不敢开口提分家的事,可不分不行啊,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大女儿。
稳住了大女儿,才能稳住二女儿,才不至于明天一包老鼠药药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
第35章 第二更
林雪霞挂了电话, 下一秒,立刻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抬眸,对上傅魏那一双浓黑的眼睛, 他眼睛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有对她的感情, 有对她过往的愤怒, 更多的是对她的怜惜和敬佩。
他刚才听见了她与父母妹妹之间的对话,把林雪霞家里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林雪霞是家里的长姐,傅魏同样是家里的长兄, 只不过他们面临的情况截然不同, 傅魏的生母虽然不喜欢他, 却也不至于亏待他,父母离了婚后,他对两边都没什么感情。
而林雪霞,虽然有一对父母, 却是对窝囊废, 不顾自己的女儿们,偏心侄子,傅魏不敢想过去十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才能让两个女儿说出这般决绝的话,那一定是被伤透了心。
他想到林雪霞唯独两身好看的新衣服,还是为了省钱买的地摊货, 打工赚的钱, 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补贴了大伯, 自己的堂哥堂姐,建房阔屋, 几箱嫁妆,父母从来不是她们的避风港湾,更是贴着自己女儿身上吸血。
这样的父母,还真不如就死了。
傅魏让林雪霞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怀中的女人是他心爱的姑娘,他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暗暗下狠心,一定要让林雪霞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傅魏目光下移,他按住林雪霞的后脑勺,在她的额心上烙下一个吻,柔声道:“雪霞,今天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去买衣服,也不急这么一天两天。”
“明天你对象要给你买新衣服,最少买十套,薄的厚的都要。”
想起之前说的话,傅魏此时无比自责,什么破草席,旧衣服,他再也不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受罪,他的雪霞,值得最好的。
傅魏抬手,右手食指和中指按住林雪霞的嘴唇,拦住她即将脱口的话,“不准拒绝。”
他那双如虎狼一般锐利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与不容拒绝,傅魏垂下眼眸,低头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一触即离,他信誓旦旦道:“以后我每个月都陪你去买衣服,我要给我们的新家准备一个大衣柜——不,我要单独设计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女主人的衣服首饰。”
说到这里,傅魏的眼睛里满是精光,他要推翻之前的设计,主卧还要连着衣帽间,将来挂满林雪霞的衣服,头顶璀璨的灯光,无比清晰的全身镜……
“好。”林雪霞被那双深情的眼睛望着,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拒绝。
傅魏抱紧她,贴在她的耳畔柔声道:“雪霞,以后我们再也不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林雪霞鼻头一酸,眼睛瞬间通红,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情绪还能保持稳定,此时听见傅魏的话,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过去积攒了很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过来。
她声音哽咽:“好。”
傅魏的手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他亲了亲她眼角的泪,柔声道:“别哭,有我在。”
“我陪你回老家,把你妹妹接过来……我们在这里还要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你要穿最漂亮的婚纱,成为人人羡慕的新娘子,我要去请个摄像师全程录像。”
“录完了拿去你们村放,让你们村的姑娘,让你的堂姐堂妹堂嫂都羡慕你。”
林雪霞:“……”
这样的做法挺傻的,亏傅魏想的出来,不过,也真挺爽的。
林雪霞擦擦眼泪,想到那样的场景,忍不住笑出来。
傅魏失笑:“你看你,又哭又笑,那谚语怎么说来着?”
“你才是狗。”林雪霞笑着瞪了他一眼,“送我回家吧。”
仗着天色已经黑了,傅魏拦腰抱起林雪霞,一路抱到了摩托车边上,他先给林雪霞戴上头盔,自己坐上车,戴好头盔,亲眼看着她坐在自己的身后,开车送她回家。
“今晚回去后,别胡思乱想,如果睡不着,想想明天要买多少种颜色的衣服,要不咱们现在买几个港台明星挂历回去?你学学人家的衣着打扮……”傅魏的声音飘散在晚风中。
*
相隔几百里的地方,林雪霞的妹妹林玉霞抱着枕头,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锁上大门,她点上了煤油灯,对外面的人道:“你们谁要是敢进来,我一把火烧了所有房子。”
李银花在外面骂骂咧咧,林永福和张玉琴拼命挡在门口,他们这个二女儿疯起来,那是真的疯啊。
大伯和几个堂哥知道李银花的积蓄都被拿走了,拿起棍子准备破门而入,“她一个读书的女娃娃,她敢放个屁的火。”
林富家的话音落地,房门突然打开了,已经将钱藏好的林玉霞一手拿着煤油灯,一手拿着烈烈燃烧的火把走了出来。
林富家几个人往后退了退。
林玉霞把煤油灯往前一扔,扔到了院中的稻草垛上,这些稻草,是农家作为引火的引子,极其易着,一瞬间赤焰散开,燃烧了起来,滚滚黑烟往上冒。
林家的所有人惊恐不已。
林玉霞对着父母灿然一笑:“爹娘,现在大晚上能把村里人都喊过来了,商议分家吧。”
“奶奶那里有一千块钱,兄弟两家人均分,最是公平。”
大伯娘郑巧丽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里面可是她儿子的结婚彩礼钱,知道林雪霞打工赚钱多,女方那边狮子大开口,竟然要八百。
想着林雪霞以后每个月都能寄钱,八百就八百,可现在林雪霞被工厂开除,老二还要闹分家,更是要分钱,天杀的这群人!
林玉霞这把黑夜里的火放得太好了,果然把村里的人都召集了过来,包括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帮忙主持分家的事。
“兄弟俩都这么大了,早就该分家了。”
……
一方折腾后,第二天早上林家正式分家,房子分了,田地分了,鸡鸭分了,猪分了,锅碗瓢盆都分了,一开始林玉霞攥着钱,只打算给大伯家四百,自家留下六百,后来他们在村干部所有人的见证下,约定了奶奶李银花只跟大伯过,他们家只要每个月付三块钱赡养费,没有其他的抚养义务,钱给回了六百,留下了四百。
对于这个结果,林玉霞很满意,她脸上露出了雨过彩虹般的微笑,她跟她姐都知道,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跟大伯家分开,自家单过。
姐姐林雪霞能赚钱,以后她大学毕业也能赚钱,不稀罕那百儿上千的。
她的爸妈人虽然窝囊,但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有那些田地,够他们吃喝,还有盈余,她妈养鸡养鸭养猪都是一把好手,不用供着大伯奶奶一家子,心情舒畅啊。
大伯家能过得那么好,还不是靠剥削他们家,白得了她爹妈两个老黄牛,以后看他们怎么过日子。
她等着看大伯家的笑话,他那三个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林玉霞盯着自己的父母,心想这两个愚蠢的老黄牛,与其让他们被别人剥削,不如她们这些亲女儿来剥削。
“爸、妈,以后家里都听我大姐的,我大姐没回来,就都听我的,家里的钱也由我们俩来管。”
现在家已经分了,林永福和张玉琴夫妻俩茫然地看着家里的一切,他们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现在骤然分家,房子分开了,院子筑起了篱笆,他们要单独过日子了?
夫妻俩从来没有挑过大梁,没体会过真正当家做主的滋味。
林永福抽着烟叹了一口气:“你管吧,你们管吧,你们姐妹几个都翅膀硬了,管不到了。”
“跟你们大伯家的关系闹成这样,你们迟早后悔,你们还年轻,不懂这些道理,等以后你们嫁出去了,都没个娘家的男人来替你们撑腰。”
林玉霞直接舀了一瓢水,浇在林永福的脸上,在这样的深秋,浇他个透心凉,“少发癫,你说的鬼话你自己信吗?”
“我们姐妹几个过得不好,他们家恨不得放鞭炮说风凉话,还撑腰,怎么不撑死你。”
林永福一脸颓然,张玉琴倒是无所谓,她还觉得松一口气,开始麻利地收拾家里了,对张玉琴来说,在亲女儿手底下讨生活,总比在婆婆妯娌手底下讨生活轻松。
林永福不愿意分家,张玉琴以前从来不敢想分家的事,她依靠着丈夫生活,以前生不出儿子,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负罪感,林永福认为自己在亲妈面前抬不起头,都是因为张玉琴生不出儿子,嫂子在她面前耍威风,也是因为如此。
张玉琴在林家没什么地位,一个农村妇女,离了婚,又没有娘家可回,她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闹起来也不过是喝农药的下场。
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忍忍忍,忍久了,她也早就麻木了,觉得自己是林家的罪人,是她的错,是她生不出儿子,让丈夫脸上蒙羞,在林家没有地位,她命贱,活该受这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