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流放途中,顾冉也曾收到肉干后,想说掰一两块给她们分着来吃,结果裴六娘那张小脸登时便臭了,那眼神简直能直接从她们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取而代之做她们吃掉的肉干。
麦大婶跟麦香哪有没注意到的道理?招惹不起招惹不起。
所以即便心里想吃,也赶紧连连摆手。
顾冉也没办法,肉干是裴六娘的,那当然听她的意思,借他人之物慨自己之慷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想干,只是瞧麦香盯过来的眼神实在可怜巴巴,她才有这么一问。
知道裴六娘护食,也知道裴六娘也就只愿意将吃食分给顾冉,其他同路的人犯也就歇了这心思。
可南凤监牢里头的关一起的其他人犯不知道,见裴六娘跟顾冉身上竟然藏有肉干,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囚犯,当即就挤过来,冲她俩吆喝:“哟,你们竟然还能吃得上肉啊,把东西交出来,孝敬一下你们姑奶奶,以后姑奶奶罩着你们。”
裴六娘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啃着那肉干。
兔肉原本就柴,烤得干巴巴的后,又硬又结实,得费好些功夫才能吃出滋味。
顾冉原本也磨着肉干的,听这女囚这么问,抬头看了一眼。
那女囚犯满身煞气,又仗着身量都比其他女囚高女囚壮,凶神恶煞目中无人,其他女囚都直觉地退到一旁,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就顾冉那一眼,让这叫山姨的女囚给盯上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把肉给姑奶奶交出来。”
裴六娘视若罔闻。
顾冉看裴六娘不当一回事,于是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也打算当哑巴。
山姨又恼又气。
这一路流放以来,谁人胆敢给她脸色看?
这两个臭娘们竟然目中无人,小瞧她是吧?
觉得丢脸的山姨当即伸出就朝顾冉恶狠狠地抓了过去,却没料到途中伸出一只手,牢牢将她钳住了。
山姨反手就想将阻止自己的手给甩了,没想到那手纹丝不动,反而钳得她的手腕隐隐生疼。
山姨又惊又骇。
要知道,她可是名头颇响的贼匪头子,靠的就是一身蛮力,这人一出手就轻易把自己给压制住了,是谁啊?
山姨这才去看拦下自己的人,才发现竟然就是自己看中的两位目标之一。
方才还看她年纪轻轻,一只手就能掐死了,所以才没放在眼里,没想到……
“滚。”裴六娘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手一松,便把人给推了回去。
山姨没提防,一下往后栽了过去,砸在一片女囚身上。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冷眼看着两人起冲突的女囚们再度退得更远一些,那山姨恼羞成怒,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换做平时,她早跟她们拼了,可看这小娘们随便一推就将自己给摔了,力气不小,怕是个有能耐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着。
路还长着呢,就不信以后找不回场子。
恰好,这时又进了一拨女囚,那监牢里呼啦啦地一乱,人便又挤了起来。
顾冉跟裴六娘也跟着往后退了退,坐到地上时,顾冉伸到裴六娘那边的手,点了点她的胳膊,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裴六娘瞥见了那玲珑的大拇指,不明白什么意思,还狐疑地看着顾冉,见顾冉张嘴,没发出声音,却说着“厉害”的口型,微微翘了翘嘴角。
那是当然,他可厉害了。
眼下,到了人犯们暂且歇息,到官差那头领口粮的时候,厉害的裴六娘跟顾冉一前一后排在队伍行中。
大队人犯一起启程跋涉,途中均不得擅自交谈,又分了男女囚犯,唯一算是得到些许自由的便是此时了。
跟家眷们一起流放的一大家子们,便是趁这个时候聚一聚,就如秦家人,以及麦大婶一家子,都凑到一起,趁吃食的时候抓紧时间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人犯,有要好的站一块儿的,也有独来独往自个儿呆着的。
而顾冉,却是跟裴六娘凑到一起去了。
自从成为裴六娘共犯后,两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就多了。
一开始是因为裴六娘要监察着她,顾冉也不得不被她监察着,等渐渐相处的时日多了,特别是后来赶上陈解官这段路途后,裴六娘鉴于共犯情谊,不时给她喂肉干,顾冉欣然笑纳,基于共同秘密上建议的姊妹情感似乎也渐渐成真起来。
顾冉在这边跟裴六娘呆一旁静静吃着干粮的时候,另一边却有人在暗中打量着她们。
为首的便是昨儿夜里头跟她们结下梁子的山姨,以及跟她一并逮起来被流放的同伙鹰叔。
山姨跟鹰叔,都是豫州辖区内被官府剿匪时抓到的山贼,那山贼的几个当家被判了死刑,当众砍头示众了。
作为山匪手下的小啰啰,秉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就被流放到闽地充当开荒百姓去了。
山姨跟鹰叔就是这么被带到南凤官衙的。
无论在入狱后,还是流放途中,因这些山匪们落寇草莽拼过命,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子霸道,寻常人等压根儿不敢抵抗,能避多远避多远。
他们也就仗着自身有三脚猫的功夫,欺凌人犯,横行放肆。
昨儿夜里头山姨吃了亏,从没被人这般落面子的人自然是要找回场子的,所以趁着用饭这段时间,山姨就来找自家的同伙。
“我打听过了,那两人,一个叫裴六娘,一个叫顾二娘,那裴六娘是个厉害角色,据说将她自家一家子都给灭了,有两下子,至于那个叫顾二娘的,是京城什么大官的儿媳妇,因为惹皇帝老子不高兴,全家都给流放了。”
“什么大官?”
“什么宰相还是丞相,姓秦的,那,就在那。”
其中一个喽啰说着,指了指秦家人聚一块儿的地,“听说还挺有钱银的,他们手上还有一辆驴车,专门给家里头的娘们坐呢。”
“走,会会他们去。”
鹰叔一听说秦家人挺有钱银,一双阴蛰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带人寻去秦家人那头。
失去了老祖宗跟秦大爷的秦家人,如今是以秦二爷为主心骨了。
趁着歇息,秦家几口人都凑到官差给他们留下的驴车旁边,走累的都正坐着休息,就见穿着囚衣的一伙人走到了他们跟前,面色不善。
“你们,就是那姓秦的一家子?”鹰叔问。
“在下正是,不是这位大爷,有何贵干?”秦三爷看来者不善,嘴巴上说着,视线却瞅向了自家阿娘秦大太太。
“那我们就没有找错人了。”鹰叔贪婪地瞧了一眼那驴车,拍了拍手,“你们家的媳妇顾二娘,得罪了我妹妹,知道这事,按江湖规矩,该怎么办吗?”
“顾,顾氏?”秦三爷吃惊,一把将同样惊疑的秦四爷给扯了过来,“那顾氏,是我四弟的媳妇,你要有什么事,找他才成。”
“三哥。”秦知恺愠怒,瞪了秦三爷一眼,这才硬着头皮看着鹰叔,“她顾氏得罪你,你自找她去,与我何干?”
“哈!她是你媳妇,我不找她男人,找谁啊?”
“我都要跟她和离了,她做的事情,跟我没关系。”秦知恺愤然道。
“没错,顾氏是顾氏,我们秦家是我们秦家,她的事跟我们秦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找错人了。”秦三爷趁机撇清关系。
“你们敢骗我?”
“骗你干什么?没见着她一路都没跟我们秦家人走一块吗?”
秦三爷慌乱地瞧了人群一眼,很快见到了顾冉的身影,用手一指:“看,她人在那儿呢,别将她的事算在我们秦家身上。”
鹰叔回头,瞧见了两个娘子的身影。
山姨撇了撇嘴,跟鹰叔告状:“就是她们。”
第35章
鹰叔见着了顾冉跟裴六娘两人, 摸了摸下巴,又盯了一眼秦家人坐着的那辆驴车,还想说什么,后头陈解官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陈大人!”秦三爷跟秦四爷见着了救星, 齐齐转向了陈解官, 大大松了口气。
听说流放路途中, 会有些性子恶劣的罪犯最会仗势欺人。
幸好阿爹背后有人替他们打点过, 陈解官若见着这些人给他们找麻烦,不会视而不见的。
“您来得正好,这位大爷, 我们秦家人不认识, 也不知道他是想问我们做甚么, 陈大人您帮帮我们吧!”
“你们不是我看管的人犯,哪队的?”
陈解官打量了一下鹰叔跟山姨,甩了下手里的鞭子,冷冷地问。
“哎, 大人, 误会,是误会,咱们不过是瞧着这诸位爷面善, 想结交一下而已。”鹰叔见风使舵,看到解官来了赶紧服软,满脸堆笑道。
“流放是给你们结交朋友的?天下大谬, 滚回去。”陈解官冷笑, 怒喝。
鹰叔跟山姨不敢造次, 唯唯诺诺地退了回去,才回到自己队伍那头, 被领队的解官劈头又挨了一顿训斥。
“你们这帮子山贼,都被逮着了怎么还不改改烂脾气啊,还当自个儿是在匪帮山头呢,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啥地儿!”
解官抽了他们两鞭子,啐了一口:“瞧瞧清楚,那是京城里头的官爷,得罪他们要护的人,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被教训了一顿的鹰叔跟山姨,愤愤不平地归队。
他们手下的小喽啰也不甘心。
“鹰叔,就是京城里头来的大官又怎么着?人都被流放了,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呢!”
“就是,鹰叔,咱们……”
“别说了。”鹰叔一摆手,摸着下巴道,“咱们如今都被官差盯着,不好轻举妄动。要是被官差再逮个现行,就不是挨鞭子的事了。”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哎,那官兵护着的人,目前,当然咱们是不能动的,但,另外有能动的人啊!”
鹰叔说着,瞥向了顾冉跟裴六娘那头。
秦家人说,这顾二娘的事跟秦家没关系,那什么京城来的官爷不会也护着她了吧?
“我早跟鹰叔你说了,就是那两个臭娘们!咱们直接找她们算账就得了!”山姨望着顾冉跟裴六娘,咬牙切齿,“鹰叔,你可得为我出气。”
“放心,谁让咱们的人吃亏,我们就让他血本无归。”鹰叔点头,“既吃得起肉,身上怕也带了不少银子,山姨你日后盯紧一些,咱们计划好了,再动手。”
山姨点头,又瞥了一眼顾冉跟裴六娘,冷笑。
这回,看她不恁死她们!
山姨跟鹰叔不怀好意的视线,顾冉注意到了,裴六娘自然也注意到了。
不像他们有恃无恐大喇喇地眼神扫过来,顾冉在不经意的时候,才偷偷瞥了过去。
她亦在暗中听人犯队列里的人小声埋怨过,这个叫山姨的,原本是山贼婆子来着,仗着一身蛮力总是欺虐其他人犯,官爷眼皮子底下装得规规矩矩的,在官爷背后,瞅见女囚身上穿的袄子要抢过去,瞅见女囚手里好吃的也要抢过去,总之,她见着什么好的,或者是喜欢的,就一个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