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太顺利了!
如夏花所料,夜间轮岗时,看守们各个哈欠连天,甚至,聊天时还说着“放心吧,她们肯定逃不出去”的话。
当他们这样聊着的时候,夏花和秋叶已经在树荫掩映中,爬上了墙。
落地的那一刻,夏花摔了一跤,可顾不上疼痛,拉着秋叶的手就向远处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因为紧张而跳动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她们深重呼吸着,不得不停下脚步。
夏花喘息着,直起身,喃喃道:“就这样逃出来了吗?”
秋叶:“是啊。总有些难以置信呢。”
夏花回头,阴影中,仍能看到远处那高低错落的房屋,近看时如庞然大物,远看时却不过如此。
她又说:“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
“是啊是啊。”秋叶道:“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我们得先去取钱。”
夏花神色怔忡:“当真要去找她吗?如果是个陷阱……”
秋叶打断她:“我身上是没什么可骗的,难道你有?”
夏花笑了:“我也没有。”
“这就是了。”秋叶定了定,说:“或许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想看到我们逃。”
夏花问:“你认得她吗?”
“认得。从前在曲府见过,叫李素节来着——”秋叶见夏花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原来是她啊。”夏花脸上绽出笑容:“是啊,也只有她了。”
这回轮到秋叶迷惑:“你也认得?”
夏花没有回答,只是笑容转瞬即逝,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
秋叶有些不安:“你这是什么表情?”
夏花说:“如果是她的话,我就放心了。”
秋叶追问:“你放心什么?”
“你去找她吧,拿着钱,去好好生活吧。”夏花微笑起来。
秋叶震惊:“你这是什么话?你呢?我们不是要一起走的吗?”
夏花摇了摇头,退开一步:“我就不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秋叶扑过来,抓住她手臂:“我们说好一起走的!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夏花取出手臂,安抚地摸着秋叶的头发,说:“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秋叶紧盯着她,艰涩开口:“做什么?”
夏花微笑着说:“从前,我总以为逃不掉,所以,也没有逃。可现在我发现,原来只要想逃,还是逃得掉的。”
秋叶仍问:“你要做什么?”
“我嘛,”夏花又退出一步,轻声道:“我要留下来。”
第49章
秋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疯了?好不容易逃出来, 你却要回去?”
夏花说:“她们和我是一样的。我能逃出来,那么,她们一定也能。”
“你疯了!”秋叶大叫。
“不。”夏花摇摇头:“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她们里面也有我的姊妹。最痛苦的日子, 是她们陪我走过来的。她们陪伴我的时间不比你短。如果我逃不掉,那就算了,可现在, 既然可以逃,既然选择了逃……我就不能丢下她们。”
“可是, ”秋叶压抑着哽咽:“我也是你的妹妹啊!”
“是,你是我的妹妹,所以,”夏花抿唇微笑:“你也要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好好地活——”
“你以为我不会吗!”秋叶高声喝断:“你以为我不会抛下你吗?”
“嗯。”夏花温柔地说:“那就抛下我吧。别管我了。”
“是, 我不会管你。”秋叶咬牙切齿道:“你走吧!”
夏花有些犹豫, 可是对着秋叶恨恨的目光,又发现再无话可说,就只点点头,转过身去,回眸一望,复又迈开步伐, 向来时的方向,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喉咙中一声呜咽。秋叶眼睁睁看着她毅然离去, 脚步微动,在察觉之前, 已经追了出去。
可没跑几步,又猛地刹住步伐,望着那道背影,一步一步地后退,任由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转过身,向着相背的方向跑去。
那是夏花的选择。
夏花在意那些人,可她不在意。既然逃出来了,她绝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秋叶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脚下步伐飞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往和李素节约定的地方。
她要来取钱,有了钱,才谈得上别的。
在这路线的终点是李素节。
旁的人,她都不放心,这样重要的时刻,她非要亲自出马。第一天时没有消息,她按捺着心头担忧,又等了一天,才收到秋叶的消息,她便按计划等在这里。
这次,她等到了秋叶。可是,没有夏花。
“夏花呢?”李素节不禁问。
秋叶不答反问:“钱呢?”
李素节将钱交到她手中,又问:“她没有逃出来吗?”
秋叶依然没有回答:带刺地说:“单我一个人逃出来,你便要说话不算了吗?”
“不是。”李素节目光在她泛红的眼角落了落,心头叹息,说:“只是,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好得很。”秋叶道:“本来三年的银两,我一个人用,不是还能多用三年。”
李素节道:“那你快走吧。”
秋叶不说话。
李素节看看天色,又说:“趁着天黑,快走吧。”
秋叶仍固执地站着。
李素节又要再劝,刚刚开口,被秋叶抢了先:“她……”
刚吐出一个字,秋叶就要控制不住声调,顿了顿,才带着鼻音说:“她回去了。”
“什么意思?”
“她个蠢货!”秋叶咬着嘴唇,骂骂咧咧:“她明明都跑出来了,却说什么要救那些人……那么多人,那么大的目标,不是明摆着要被人发现的吗?可她非要回去!非要回去!”
李素节愣怔着:“她回去了?”
秋叶攥住她手臂:“你帮帮她!”
李素节目光复杂:“她要救多少人?”
“我不知道。”秋叶说:“但是,他们会发现的吧?他们一定会发现的!你得帮她,不然,不然我就……”
李素节回握她的手:“你先冷静。”
过了一阵,秋叶生硬地说:“我冷静了。”
“我会想办法。”李素节欲言又止:“但是,今天一定来不及了。”
秋叶看她一眼:“你当我不知道吗?”
李素节索性直说:“他们会点卯吧。”
秋叶抿起嘴唇:“是。”
李素节还要说什么,秋叶打断:“我还没那么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只要你说,你会帮忙吗?”
李素节点头:“会。”
“这便够了。”秋叶抬起下巴,将银两扔回李素节怀里:“这个还给你。”
李素节道:“仍旧是那片墙头传递消息。这几日我会住到外面,有事托隶臣联系。”
秋叶问:“你能帮多大的忙呢?”
李素节说:“至少比你一人努力更好。”
“我相信你。”秋叶向她伸手:“你说过,你只是想要我们逃,所以,无论怎样,我和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李素节合上她的手掌,说:“我答应你。”
秋叶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走进了黑暗。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淹没于深夜,李素节忍不住脱口:“秋叶!”
秋叶回头。
“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李素节说。
秋叶仿佛没听见,又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消失在李素节的视线中。
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点卯,为了不令一个人的失踪引起看守的警觉,秋叶必须回去。
李素节也回去了。她在房间里枯坐,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再不断否决。
李家是靠不住的。纵使标举礼义,似乎该对曲准征收营伎而不齿,但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怎么会去触曲准的霉头。
李素节早看得清楚,很多事情不过是面子功夫。就如朝廷早有律令,官员不得召伎,可若非御史们闲来无事证明自己在工作,又非铲除异己时用来作为借口,旁的时候,哪里有人放在心上。纵使检举,也不过得声评价:不拘小节。
在“大义”面前,即便玩弄再多的女子,又算得上什么。
而李家,是最懂得“大义”的。
除非,公主亲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