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宋侑泽走出房间的时候还有些心神不宁,鬼医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他们两个都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她没什么待客之道,沉晦只好把外套铺在地上,勉强当一个隔绝湿气的软垫。
沉晦坐在外套上,正在数包里剩下的弹匣,刚数到一半,听见宋侑泽的声音。
宋侑泽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沉晦没抬头,他觉得有点恶心。这人把人当鸡杀,血溅他一身的时候也没问过他觉得怎么样。他斟酌了一下,说:“滚。”
*
嘉乐不知道宋侑泽想了什么,她回到房间把门拴上,并且按照习惯布置好了几处陷阱,才握着刀躺在了床上。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她回味了一下,好像和亲吻自己的手背也没有区别。一个月的男友换一条命,她可真是做了个亏本的买卖。
不过人生在世总是要多尝试一下,嘉乐窝在床上,安慰自己,她只不过损失了点血,可是有了一个月的男朋友……怎么听起来更亏了。
她闭上眼睛,想,算了,明天还要看诊。
第二天一早,嘉乐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她起身,像是肌肉记忆一样穿衣服洗漱。走到客厅的时候还是闭着眼睛的,直到踩到了什么东西才勉强睁开眼睛。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光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大腿上。
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沉晦?
男人半躺在地上,用手肘撑起一点身子,一件薄外套遮着上半身,正抬眼看她。他眉目锋利,镜片后的眼睛居然带着一点隐隐的绿色,不知道是混了哪国的血统。
嘉乐看他不仅还没起,而且像个大爷一样躺在地上,觉得这人怎么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觉悟。于是把踩在他身上的脚收了回来,改成踹了他的大腿一脚。
“起来帮我干活,”她居高临下地说,把面具扣在了脸上。她转身,白大褂的下摆拂过沉晦的脸颊。
沉晦的表情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宋侑泽说:“你什么时候下手,”他的声音有点冷,“加我一个。”
……
嘉乐早就习惯门口像是个菜市场一样了,她推开门,坐在诊台,一句话都还没说,门口的人就立马安静了下来,小鸡仔一样排好了队。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嘉乐挺眼熟她的,住在城东,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妈妈经常外出狩猎丧尸,用晶核换物资。
嘉乐不自觉地皱眉,想,不知道是她妈妈还是她生病了,如果严重的话,她大不了就放点血,亲自去一趟……
她还没想全,小姑娘就笑眯眯地走上前,把什么东西放在她桌子上,发出了喀拉一声响,原来是一枚橘红色的晶核。
“我妈妈昨天找到的!”她压低声音,有点得意地说,“送给你!”
鸟嘴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拿走。”
她用那种冷冰冰的,很吓人的怪人口吻说,“不看病不要到这边来,这里不是托儿所。”
小姑娘才不怕她,冲着她做了个鬼脸,转头跑掉了,还留下一句狠话:“不要就扔了!”
嘉乐面具后的脸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她把晶核握在手里,低声说:“这小鬼。”
她一坐诊就看了一上午,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异能,得病也是普通的头疼脑热,她有不少温补的药剂,里面都有被稀释得很淡的血。治这种小病足够了。她也不是什么病都治,有些不需要她出手的,她就直接把人赶走。
末世第五年,在秩序崩塌的现在,没人会想得罪一个医生。
她一直忙到下午日头快沉,才站起来。她站直身体,说:“就到这里。”
穿着宽大白袍的医生戴着鸟嘴面具,她其实并不高大,甚至有点瘦削,但是很挺拔。她并没有抬高声音,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人群沉默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嘉乐一直到走进屋子,拉上窗帘,才把面具摘下来。她走到厨房,闻到食物的香气,原来是宋侑泽在做东西。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到嘉乐的面粉,加了一个鸡蛋和了面,揉成了一堆小饼。现在正在用锅煎小饼,他技术很好,把饼煎得两面焦黄,露出让人相当有食欲的焦褐色。
看见嘉乐走进来,他用筷子夹了一个小饼,凑到嘉乐唇边,笑眯眯地说:“尝下吗?”
嘉乐犹豫了一下,抬起一点眼睫看宋侑泽,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宋侑泽一时有种末世前,拿小鱼干吸引小猫的错觉。他居然从那双平静的灰色眼睛中看出了一点警惕和犹疑。
宋侑泽以身作则,咬了一口小饼,然后把牙印给她看。
“看,”他露出了那种最单纯无辜,讨人喜欢的笑容,“没毒的。”
嘉乐凑过去,在他的牙印上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腮帮子还是鼓的,就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宋侑泽在心里嘲笑她谨慎到瞻前顾后,简直胆小如鼠。但看着那个牙印,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手心发热。她的牙齿很齐,因为太规整,牙印看上去有点钝钝的,压在他咬出来的缺口上,亲昵得有点过分。
她刚把面具摘下来,脸被闷得带了一点点的赭红,额发有点翘,专心地,小口小口吃饼的时候,有种被拉下凡尘的错觉。
嘉乐把饼吃完了,觉得宋侑泽的手艺居然能达到末世前三星米其林的水平,非常不可思议。她刚想夸奖一下这人,就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眨了下眼,然后就被吻住了。
刚开始只是嘴唇贴嘴唇,但宋侑泽压着她的嘴唇,很快觉得有些不满足。他想,反正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再亲近一点,也没关系,对吧?
他微微偏了点头,用舌头润湿她的嘴唇,然后一点点侵入,她的口腔很热,舌头软得像是糖。他尝到一点很淡的甜味,像在路上闻到了一点栀子花的香,他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点,探得更深了一点。他的鼻尖压在她的脸颊上,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又重又快。
嘉乐好像有点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被他下意识地拉住肩膀钳在怀里,他好像忘了他还在扮演无害的小狗,居然显示出了一点真实的,富有侵略感的性情。
宋侑泽还要再深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颈间一点凉意,那点凉意让他汗毛倒竖,反而更加兴奋,瞳孔都收缩了一下。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低下头用力磨了磨嘉乐的唇瓣,这才退开。
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嘉乐正看着他,宋侑泽好不容易把呼吸变得平静,一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委屈:“医生,你不喜欢吗?”
他比嘉乐高了很多,于是很自然地蹲在她身前,仰头看她:“医生,我没谈过恋爱,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亲热……我看别人都是这样亲的,你不喜欢吗?”
嘉乐的嘴唇还有点麻,她本来有点生气,但看着宋侑泽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得是不是情侣都这样,是自己太娇气。他的脖子被她用蝴蝶刀划开了一个小口子,血顺着喉结滴在衣领上。他蹲在地上,委屈地抬头看她,看着怪可怜的。
她抿了下嘴唇,说:“……吃过了吗?”
宋侑泽摇头。
“那你吃完饭把碗洗了,”她说,然后走到门口,又退回来,问:“是你做的饭吗?”
宋侑泽说:“是的。”
“那你别洗碗了,”嘉乐迟疑了一下,“晚上,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嘉乐自认为还是非常讲道理的,做饭的人就不用洗碗。她走到客厅,找到沉晦,他在擦枪,很专注的样子,用一条半干的毛巾细细擦过扳机。
她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说:“你去洗碗。”
沉晦转过头看她,嘉乐偏头看他,指气颐使得理所当然。
“要么就自杀给我当解剖材料,”她眯了眯眼,却没有笑意,“要么去把碗洗了,我家不养闲人。”
住在她家里还想当大爷,嘉乐觉得不行。末世中生存本来就很难,她既然看在病人的份上收留他们一个月,没有让他们吃白饭的道理。
沉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枪一放,一声不吭地去厨房洗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