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谋略到了这一步,都只有刀剑相向,一步不退。”
“因为无论谁,都不会因为言语而后退了,如此只有厮杀;所谓的谋略,只是让自己站在最有利的立场上,能够以弱胜强,而吾主需要的,只是两尊御彼此厮杀的凶悍兵戈之气,无论是他赢了,还是输了,都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只是,他输了。”
“这一点,他,亦或者我,都是意料之外的。”
“或许这也是【道】的轮转,是所谓的【劫】,上古纪年的诸多事情,本就会发生,昊天和太一,终究有一战,三清也终究会选择跳脱。而尊主只是在这诸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争出了自己需要的一条结局,事情终归要发生,而他也确确实实完成了自己的目的。”
“却也是因此,吾主为苍生带来杀伐和诸多的死亡,故而兵戈之气大盛,勾陈应兵戈而生,历经无数厮杀,便因道劫而挡在了吾主的面前,持枪横拦,将其击败,这是道的规则流转。”
“如吾主之于太一。”
“也因此,勾陈才得到了【天皇上帝】的名号。”
“只是纵【道】之自然流转,一饮一啄,却也不应对到吾主第二手的目标。”
器灵微垂眸,拂袖,语气从容平和道:
“故,吾主虽死,却也是凌驾于三清四御之上,唯一一个【胜道】者。”
“彼皆求道。”
“唯吾,战,而胜之。”
“此为吾主之言。”
败于御,而胜于道。
无论那一战伏羲和勾陈,谁胜谁负,最终的胜局,已经确定了。
而齐无惑立刻就察觉到了这样的手法之熟悉,只稍微一动念,便是意识到,这不正是现在的天皇大帝勾陈用来针对后土的手段么……如此猜测的话,八千年前之劫,勾陈恐怕也有类似的手段计策。
阳谋之势为堂堂正正,又有奇正相合。
如此看来,纵然是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劫纪,当年的伏羲给勾陈仍留下了极大的印象。
导致勾陈也开始学习伏羲的风格。
那器灵微笑道:“往日之恩怨,在下说到现在,你也该知道了,勾陈大帝虽然没有预料到所有的事情,但是大概的方向是已看到了,所谓的万类之主,是【太一】死去之后,他击败了诸多对手之后,重新掠夺在手中的。”
“因为他的跟脚太差了。”
“相比起其余三清四御诸位,只是一柄残破神兵之灵。”
“勉勉强强走到御,已经是极限……故而本体为兵戈,却也兼修行了群星列宿之次序,仍旧无法突破,又重走了曾经的太一之道,兼万类万物之主;其本乃兵器之灵,无血无肉,并无丝毫的感情波动,杀戮苍生,对于兵器来说,确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样的他却要修万类之主,岂不是舍本逐末?”
“然其求道之心甚坚。”
“千折万磨,终不为下。”
齐无惑抬起头看着天穹之上的争斗,大雨越大,人族和妖族陈兵列阵,以为兵戈,齐无惑心神沉静,而那人身蛇尾的青年则是仍旧温润如玉,笑了笑,道:“一个建议,我愿以帮你解决勾陈大帝君现在带来的危机,或者说,暂且缓解,就当做是告别的礼物。”
少年道人道:“告别?”
“是,虽然说那位小蓬草姑娘的血脉很弱,但是因吾主留下的烙印,我是需要前去保护她的,吾主死去之前曾经将血脉流传于后世,每一个血脉之中都有烙印,遇到娲皇的血脉需要保护好,因娲皇的痕迹越重,则她归来越早。”
“此琴已发生蜕变,有了你的标志性特性;吾将会将此琴留下,而吾器灵独往。”
“当然,吾还有另外一个建议……”
“一个提议。”
青年温和微笑道:“因为,我看到你似乎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伱似乎,不愿意让我待在那小姑娘的身边。”
少年道人垂眸,右手轻轻搭着血河剑,道:
“因为你的故事里面,尚且还没有【灭佛斩帝】这四个字的来源……”
“以及血河的来历。”
撑着一把竹伞的青年歪了歪头,温和回答道:
“血河是阵法,用来淬炼纯化血脉的。”
“至于灭佛斩帝,外面传说是因为娲皇陨落,吾主癫狂而死,作为吾主标志性神兵的我也发生了蜕变,因而疯狂,但是事实上,则是因为我诛杀了一名有娲皇血脉的大帝,又斩杀了一位佛祖。”
“你为何要以如此的眼神来注视着我呢?”
“我是遵循吾主的一个命令罢了。”
“去取佛的轮转之力,淬炼纯化娲皇的血脉,而后重塑娲皇的身躯,这样的话,或许也会让娲皇的归来更早一些,这是羲皇的命令,亦是很简单的逻辑,我以为你会懂得的——”
“娲皇用她的血创造了凤氏一脉,我只重新取回她的血而已。”
“只是被谛听告知于勾陈,导致吾在斩另一名娲皇血脉的时候,被勾陈拦截封印了。”
齐无惑的眸子看着眼前的青年。
外面的风雨大作,而在回廊之中也有风和雨的倾泻而入,万物阴沉,而哪怕是在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位蛇尾青衫的器灵仍旧是眉宇温和,温润如玉,没有产生丝毫的涟漪,但是齐无惑却已明白器灵的内在逻辑。
唯娲皇是唯一。
其余的所谓的血脉后裔,只是娲皇用血创造出的族裔。
是分散了娲皇力量的源头。
而眼前的器灵,是由伏羲亲自点化。
伴随着鳞甲轻轻摩擦的声音,天地万物阴冷,少年道人眼前这位器灵走近来,微微附身,眸子平和,需要微微附身才能和少年道人视线齐平,表现得极为恭谨温和,道:“所以,你是有自己的办法,解决勾陈之事吗?”
“量劫已被止住了,现在你是打算,间接参与【御】的争斗了吗?”
少年道人按着剑,淡淡道:“是。”
“真是……”
“如此的话,你是不想我离开,前往那位小姑娘那里。”
“担心我把她的娲皇血脉抽离出来对吗?”
“我不会的,你可以安心。”
“贫道不信。”
齐无惑平和看着眼前的器灵,后者的眸子温润如玉,泛起金光竖瞳,笑着道:“那如此好了……其实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娲皇后人,你和那个姑娘的关系如此之好,留在你这里,似乎对于她的未来也很好。”
“如此,我会将吾主针对勾陈大帝的计策留下来。”
“就写在这里。”
器灵伸出手,手掌之中有一枚灿烂的玉符,上面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文字,笑容温和道:“如果你的破局之法,可以达到吾主的六成手段,那么吾便不会去寻那小姑娘,当然,若是你可以有八成,吾便愿意应允你的一个要求。”
少年道人微微抬眸,道:“若是我胜过他?”
器灵微笑:“不可能。”
他的竖瞳带着那种自始至终,无论提起娲皇之死,还是自己所做事情都极温润如玉的光彩,道:“若是这件事情上,您可以让吾惊愕的话,吾便愿意以羲皇创造生灵的名义,尊奉您为主尊,为您护道千年,如何?”
大雨滂沱,似乎都倾泻地穿过了这回廊之上的砖石琉璃瓦,落在身边,左右。
万物墨色。
有青色蛇尾的青年温和且恭敬的弯腰,面容华美,温润如玉,撑着一把青竹伞,为少年道人遮雨,眸子温和,道:“意下如何呢?”
“主尊?”
灭佛斩帝,乃为凶器。
凶器之灵,不可以懈怠。
但是齐无惑知道,不可以将此器灵放出,否则的话,谁也不知道祂会为了遵循伏羲死前的命令,去重塑娲皇血脉做出什么事情来,当真重演灭佛斩帝乃至于更高层次的杀戮的话,又该如何?
又涉及到了四御后土和勾陈之战。
齐无惑能预感到,这是最后了,至少,是这一次御争的最后。
确实是该要将这漫长的,自锦州开始到现在的一战,画上终点了。
少年道人闭着眼睛,这一场雨似乎自锦州开始一直下雨下到了现在,睁开眼睛,抬眸和这灭佛斩帝之灵对视,在那双金色竖瞳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语气平和:
“……好。”
俊朗华美的青年微笑行礼道:“那么,吾便等待看着主尊您的手段。”
“且看您。”
“如何止戈。”
……
凌霄宝殿。
少年玉皇沉寂下来了,他站在独属于自己的屋子里面,当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无数的玉牌,看到了每一枚玉简之中,都有着上一个,亦或者上上个自己留下的痕迹,说北帝可信,说先生,说起那穿着黑袍登天的府君……
一切皆陌生。
一切却又熟悉。
“这些,是我留下的吗……”
在耗费了足足月余的时间,将这些东西全部翻阅了一遍之后。
少年玉皇脸上的纯粹和无忧无虑迅速的消失了,他最后捧着玉简,看着曾经的“自己”留下的痕迹,定定的失神,缄默,长久的缄默。
那些不是自己。
却又是自己。
而自己终将会走上他们的道路,在某一日消失。
这是一种压抑着的,无比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宿命感。
就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祂有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连外面的天光云海都变得暗淡下来了。
而天庭,这一个庞大无比,且自行运转的牢笼,镇压着诸神群仙的野心和道心,也镇压着玉皇自己,让祂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而现在的少年玉皇,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定位。
只是一个标志而已。
天庭的秩序千年万年的运转。
基本上每一日都不会有变化,都是那样的死寂黯淡的,玉皇所需要做的,就是维系这个固定的,几乎不会变化的秩序,直到秩序出现问题,以死镇压之,亦或者自己的神魂终究崩塌,终究湮灭,将这职责传递给下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