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突然变得很黑,大概是厚重的乌云正在从月亮跟前路过。
“我刚退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比较颓废……中途发生了一些混乱的事情,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失声了……”
雁行呆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耍无赖。
“那之后假如受到惊吓或者情绪有大的波动,我就会暂时陷入这种‘失语’状态……一开始要经过训练才能发出声音然后慢慢地试着用外语讲话,再一点点地过渡到母语……后来次数多了就熟练了。”
“对不起。”青年在月光透过乌云重新照进房间时突兀地说。
何已知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又做错了什么……
何已知安静地听着,他不希望自己任何的动作打断雁行。
“就是以前也发生过,不用担心的意思。”
何已知一下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他给captain的口令用的全部是英语,以及为什么郑韩尼找来的资料里他在蓟大读的是和舞蹈体育都没有任何关系的冷门翻译专业……
雁行抬起头,不解地凝视着他,手指不停地握拳又打开。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该把其他事情积累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何已知顿了顿,“但是我不后悔回来找你,也不后悔听你说这些事情。”
当他说这些话时,整个人散发着无所畏惧的坦然和真诚。
尽管这种坦诚在大多数时候会被看作唐突或者不合时宜,但何已知毕竟是何已知,是依靠直觉和感性生存的动物。
沉默像灰尘一样漂浮在寂静的空气中,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答时,何已知听到雁行说:“a week(一周)。”
放松完的手指像啄木鸟一样“哒哒哒”地啄着屏幕。
“合同上写了,你可以随时解约,但是要提前一个星期提出。只是时间太短,拿不到一个月的钱,我会按天数把工资结给你。”
“所以从今天算起,往后一周,还是和正常一样,可以吗?”雁行问。
“好。”何已知点头。房间里又暗了下来,看来今晚的乌云并不孤独。
“别告诉侯灵秀我刚刚崩溃。”
“好。”
“别告诉任何人。”
“好。”????雁行用英文小声说:“我应该准备一个保密协议……”
“好。”
灵巧的手指顿了一下,雁行皱起眉头:“明天吃司马从容炖汤吧。”
“好——哎呦!”何已知捂住被锤的肩膀,“对不起,我走神了。”
手机助手听上去很生气:“你在梦游什么?”
“我在想你还有没有那个泥瓦匠的联系方式……”
雁行困惑地皱起眉头。
青年接着说:“想问问他被雷劈过的流苏树还值不值钱。”
再次被打时何已知不知为何笑了出来,雁行用“没救了”的眼神看着他,而何已知就像第一次喝酒喝到微醺的无知少年一样,从眼睛到嘴角持续不断地绽放出笑意。
后来他才明白,当时脑子的空白并不是走神,而是一种想答应这个人说的任何事的莫名冲动。
雁行就这么看着他傻笑,也没有出声,等他笑完才用手机说:“把我搬到轮椅上去。”
“哦你的衣服……”何已知抓起之前被他抢了丢在地上的t恤。
“自己穿上吧,你还要披着那件比海绵宝宝洞都多的上衣招摇过市多久?”事实证明一个嘴毒的人即使张不开嘴也是一样的毒。
何已知换了上衣爬起来,没在意裤子上粘的灰,先把雁行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回头看向院子外面,天空果然被连绵不断的云朵覆盖,月亮只露出一个尖角。
“你的手机怎么了?”何已知突然想起来。
“应该是没电了,打不开。”雁行打开何已知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四周。
回来时太着急没注意,何已知这时才看见,不光是凭空出现在通往院子门前的茶几,基本上整个客厅的家具都被挪了位置。一个人坐轮椅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难怪雁行流了那么多汗。
“你干了什么?”
“我发现了这些。”
雁行推动轮椅,用手电筒的光照着给何已知看,在原本的沙发底下、电视机后面,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角落,都散落着一些炭黑的小颗粒。
“和你上午给我看的东西一样……这是什么?”
“我觉得是狗粮。”
何已知走过去在沙发后面最大的一堆里面刨了刨,从中间捡出几颗没有被完全烧化的:“还真是。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些地方都很狭窄,只有戈多能钻进来。”
何已知奇怪:“戈多?它为什么要把粮食藏起来,难不成它觉得自己是松鼠吗?”
“不知道。虽然也听说会有小狗把吃不下的粮食当玩具玩,但不可能有这么多。怪不得它一直不长肉,原来一半的粮食都没有吃。”
一半。
何已知突然被这个词语击中了,他想起了街角空碗里剩下的半根火腿肠。
“难道它是想留给……等待吗?”
雁行也愣住了,反应了一会“等待”是谁,又过了一分钟才轻轻叹道:“傻狗。”
反正已经违背了规定时间,两人也不在乎再多待一会。
把家具复位的过程中,雁行心血来潮地给何已知讲了很多老房子以前的事情,大部分是用手机,兴致来了就直接讲外语,反正本来也是些没有逻辑的闲话,不在乎听不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