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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入冬了,香江潮热的天气终于凉爽干燥起来?。
  “我们?打了一架,她现在估计还在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林薇笑了一下?,沉静的眼眸中仿佛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落寞。
  石敬尘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不会的,晓桐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姑娘。”
  “那?不告而别呢?”林薇嘴角弯出淡淡的笑,“她也不会生气吗?”
  抛下?他们?的我们?,真的认为他们?会理解,不会怨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一句都不敢问?
  他们?站在一棵树下?,腊月的阳光从缝隙里?落在肩上,斑驳的树影在脸上浮动。
  那?些不敢回想,不敢触碰的过往,瞬间充盈了记忆。
  石敬尘看着她,平静地沉默着,带着酸楚的情绪从心底涌上鼻腔,瞬间让人红了眼眶。
  “爷爷……走的时候,”他撑着微红的眼眶,“他有没有——有没有……”发堵的喉咙,舌尖仿佛绑着一个哑铃,难以为继地发声。
  林薇看着他,轻声说道:“他有些糊涂了,一直把父亲认作伯父,他走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他的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那?是一段很难捱的时光,父亲和母亲都去照顾石爷爷,隔壁的阿云婶照顾他们?,好多人都说她的父母被抓起来?了,她和哥哥很害怕,害怕他们?再也不能回来?,日?记里?都是她对失去父母的恐惧。
  她无?法想象,能为他们?支撑起一片天的父母,如?果突然倒下?,那?将是暗无?天日?的绝望。
  石敬尘怔然在原地,慢慢垂下?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笑了两声:“谢谢——谢谢你。”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味道。
  “你早该问我的。”她说。
  石敬尘捂着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地喘了口气。
  有些冷硬的东西,都在清风中慢慢柔软下?来?。
  石敬尘走在石子铺就的路上,阳光灿烂,天空和小时候一样蔚蓝。
  他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首诗。
  「我在清晨中等待
  醉倒在黄昏
  我在夜风中思念
  看隔山灯火
  想起你时,蔷薇已爬满了篱笆。
  祖国的花园里?,阳光明?媚
  花儿笑,蝴蝶飞
  那?一恍然地伸手
  却听见梦碎的声音
  原来?错的不是人间
  是我误认了春天」
  走到?大门?的时候,石敬尘忍不住回头。
  发现林薇还没有回去,少女背对着自己?,她伸出手,看着树影在指尖跳跃,在一片清透的阳光里?,白皙的侧脸染上了浅浅的光晕,耀眼又温暖。
  阳光下?的少女,有种让人不敢触碰的静美,脆弱得像随时会消散的梦。
  林薇在外面站了很久,试图让阳光装满那?个空洞的口子,任自己?在刺眼的阳光中泪流满面。
  宋晔找来?的时候,林薇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她忍着酸涩,睁着水气荡漾的眼睛,闷声道:“宋晔长官,你的犯人不在这儿,请你去别处找找看。 ”
  宋晔微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转过身往回走。
  “宋晔……”林薇却又叫住他,声音干涩地道,“……我们?走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你们?是怎么计划的,我离开……他们?会……我的家人受到?影响吗?会不会——”
  “不会——”宋晔背对着她,清润低沉的语调,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是苦主,我是那?个掳走你的人,没人会为难他们?。”
  ……
  林涵芝和方廉新收拾了几天,但最后他们?带走的东西却不多。
  方廉新将两个包袱推上车,又扶着妻子爬上车斗。
  “就非走不可吗?”几个邻居来?送行?,带了一些吃食,硬要他们?带上。
  阿云婶恋恋不舍:“这么多年邻居,怪舍不得的,乡下?是土里?刨食,还要赚工分?,你们?哪里?是能干活的?”
  一旁的林冬阳闻言,立时义正言辞地驳斥她:“我姐夫他们?这是要去支援国家建设,你就别在这里?打击革命士气。”
  “没错,方教授夫妻这是响应号召,有政治觉悟——”
  “好了——”方廉新转过身,对着他们?道,“大伙儿别送了,我会写信回来?的。”形势肉眼可见,信是不能写的,他们?这一走,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再见,纵有不舍,也是云淡风轻,原也没通知谁,但是几个邻居还是过来?了。
  “东西都带上。”阿云婶连忙抬手把准备的吃食干粮推给车上的林涵芝
  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这两夫妻日?子过得是越发清减了。
  方廉新踩着轮胎,登上车,车上堆满了货物,两人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挤在一起。
  “地址要写清楚,也好给你们?寄东西。”
  “知道了,都回吧。”
  “唉——”
  两夫妻一身灰布衣服,窝在车上,看着逐渐远去亲朋,抬起沉重的手挥了挥。
  一年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孩子们?先后离开,生活过得有些麻木,也有些释然。
  林涵芝愣愣地看着渐远的人们?,身体随着货车的颠簸起伏,像是被摆布的人偶。
  方廉新看着妻子,心下?微微酸楚,他刚认识妻子的时候,就被她家中二十多个下?人管家吓住了,他从未见过那?么气势凌人的大小姐,但结婚这些年,他们?生活的质量一降再降,她从未抱怨过,仿佛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
  她看似刚硬,却永远都是妥协的那?一个。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林涵芝摇了摇头,她收回目光,喃喃地说:“也不知道棠棠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落下?功课,没人看着她,又要偷懒了……”她声音很轻,要很仔细才能听清楚,车子的轰鸣声将她的声音吞没了一半。
  方廉新微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说:“有宋晔呢,不用担心。”
  林涵芝皱眉,侧过头却看见方廉新头上的白发。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说:“你就那?么相信那?个孩子?”
  第67章
  林涵芝以前就觉得宋晔身上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看似温和,实则城府颇深,常常故意惹家里两个小的生气?, 那俩小蠢蛋, 也是?一气?一个准。
  隐藏得再好,也是?个孩子, 她早有察觉,但那孩子过得也确实很苦,她也不在乎家里多添一双筷子。
  原本去港城有墨柏跟着, 她也不太担心?, 可现在就剩宋晔一个人, 以棠棠单纯的性子,但凡对方有一丝坏心,她都?无法?安心?。
  方廉新拍了拍她的肩, 一副万事无忧的笃定模样:“他答应过我,一定会让棠棠考上港大的,只要棠棠上了大学, 毕业后找个工作?, 怎么都能养活自己了, 你不相信他, 还?不相信老孙吗?那个逃跑派,如果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以后再见我把他脸皮撕下来。”他说的夸张,
  林涵芝并没有因为?他这样说就放下心?来,眉间仍旧有几分化?不开的愁绪:“再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儿子有了接收单位, 他们并不担心?,形势如果太坏, 就公开断绝关系。
  但女儿不一样,他们伸手不及,只能靠她自己去扛。
  她昨晚梦见女儿被人家赶出去,身无分文,四处乞讨要饭,还?被宋晔欺负,她半夜吓醒了,就再也没睡着,以至于整个白天都?精神不济。
  有时候,她也会后悔,如果把孩子们放在身边,真的就护不住他们吗?
  “不会一直这样的,”方廉新极其乐天道,“这种日子,你也享受不了几天,那个讨债鬼过几年就能回来了,她在那边的生活比咱们这里要好。”
  “总归是?寄人篱下,”林涵芝眼睛没有焦点看着远处,“袁玉君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刻薄得狠,棠棠说不得要受些委屈。”
  方廉新还?想反驳,结果货车在土路上扬起一串风沙,口鼻也呼上一层黄沙。
  林涵芝低下头,抹去脸上的黄沙:“让她在外面?吃些苦也好,免得永远都?长不大。”
  她喃声自语,不知?道是?在和方廉新说话,还?是?在安慰自己。
  吃点苦,或许就长大了——
  ……
  “这个佛跳墙我和张妈单食材就准备好了几天,买的老火腿,汤从昨晚就开始吊,先别看了,书先放下,你赶紧趁热喝。”袁玉君急三火四地端了两盅汤进来。
  林薇吓了一跳:“伯娘,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些天,龙脊汤、猪脚汤、椰子鸡汤喝了一圈,她觉得这就到头了,怎么还?撺了这么大一个活,搞起佛跳墙来了?
  “你懂什么,这学习最费脑子,就得好好补一补,”袁玉君将汤盅放到桌子上,“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补好了,才能学习好,考个好成绩。”
  林薇只好坐下来喝汤,她的习惯只喝汤,但每次宋晔会将食材全部都?吃掉,她想宋晔长得那么快,大概就是?因为?吃的多,毕竟营养丰富,她为?了长个也就吃了。
  袁玉君见她胃口不错,非常开心?,“想吃什么,直接和伯娘说,这时候最关键,营养一定要跟上,”说着她又往外看了看,“这阿晔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两天忙得都?见不到人了。”
  林薇低头饮汤:“伯娘不用?管了,给?他锅里温着就行了,他自己回来会饮的。”
  宋晔也算是?因为?她在忙——
  罗恩惹到硬茬了,小股东们发通知?说要在12月16日召开股东会,提出罢免议案,同时履列了一些罗恩不作?为?,损害股东利益的事情,还?曝光了一些他的丑闻。
  结果当日罗恩和其拥趸没有出席,并否认股东会和决议的合法?性。
  接着,罗恩宣布要在12月26日召开临时股东会,也是?摆出一种姿态,告诉所?有人,他拥有福升绝对?的控制权,最后的表决也证明了他在股东中们的威望,以多数票否决了罢免议案。
  这事儿的结果也不让人意?外,本来小股东们就很难争取到足够数量的股权投票,很少有董事长真的能被搞下台。
  不过,小股东们没有放弃,先是?请求董事会起诉,被拒绝后,小股东们又联合提起诉讼,将罗恩告上了法?庭。
  这个新年,罗恩注定不会好过。
  1965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林薇是?在一堆浩瀚的题海中度过的。
  宋晔和她一起,不同的是?,她做数学卷子,宋晔已经开始做法?语卷子。
  孙博然对?宋晔的学习进度很满意?,拿着批改的卷子,夸赞道:“看看人家,还?是?男孩子有冲劲儿,学习起来毫不费力。”
  林薇咬牙,“别逼我放阿茵踩脸,”她本来做题就做得窝火,火立马被勾起来了,“你们男人就是?喜欢给?人洗脑,弄些没科学依据的东西pua女人。”
  宋晔慢吞吞地道:“不要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