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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顺摇晃白纸扇的动作一顿,面皮微微抖动,也不见多少尴尬之色,笑道:
  “纪爷可不是寻常的朝廷命官,您乃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执掌生杀大权,巡狩府州一地。
  真个说起来,也不比一般的封疆大吏来得差。
  更何况,您背后那座靠山……跺一跺脚,整个朝堂都要震荡!
  槐荫斋小门小户,敬畏天威也是正常。”
  纪渊不置可否,略过这个无意义的话题。
  他心如明镜,知道这是宋顺害怕自己是睚眦必报的酷烈性情。
  所以才多次服软找补,说些恭维好话。
  “宋先生,你既是槐荫斋的白纸扇,又擅长练气士的道术,不妨让我开开眼界。”
  纪渊眸光闪烁,似是好奇。
  “下九流的粗浅伎俩,恐怕难入纪爷的法眼。”
  宋顺右手捏着那把白纸扇,轻轻敲了敲左手掌心。
  忽然,“啪”的一下打开,遮住自己半张脸。
  眨眼之间,那空无一物的白纸扇面上,便就跳出一轮好似银盘的皎月高挂。
  清辉洒落,笼罩着顾影自怜的宫装美人。
  凭空作画?
  这样的手段。
  放在俗世之中。
  充其量也就算个杂耍艺人。
  如何当得起阴门传承?
  就这?
  童关眼皮轻轻一跳,嘴角扯出讥笑。
  可转过目光,却看到自家千户大人饶有兴致,像是瞧出其中的玄虚门道。
  下一刻,童关倏然感觉到些微的凉意。
  似有月华萦绕,垂流而下。
  “以天地之精气,日月之真辉,聊表心意。”
  宋顺挥动白纸扇,只见丝丝缕缕的月华寒流,犹如一条清莹水线,缓缓注入酒杯当中。
  这一幕,惊得童关、李严二人瞪大双眼。
  纸扇上的明月,怎么凝聚散发醇厚酒香的浆流?
  “好一个化虚为实!纪某满饮此杯!”
  纪渊大笑一声,拈起手旁的小巧酒杯,仰头一口就喝干净。
  只觉得透心冰凉,通体舒畅。
  像是炎热的三伏天,吃了一碗酸梅汤。
  稍微夸奖几句,这位年轻千户云淡风轻,轻声问道:
  “杂字门,扎纸匠,据说有三重境界。
  化虚为实,变假成真,画龙点睛。
  宋先生,你可还有其余的手段,可让我等一睹精彩?”
  “纪爷真是见识广博,无所不知。
  画龙点睛,是最上乘之奥秘。
  鄙人学艺不精,难以呈现。
  也就‘变假成真’,稍微精通个三四分。”
  宋顺心下苦笑,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还真是对阴门九派有过详细了解。
  连杂字门扎纸匠,道术层次都能一语道破!
  他收拢杂念,凝神运使灵机温养的那把白纸扇。
  “唰”的一下,如微风拂面,忽有阵阵幽香钻入鼻孔。
  令人心神一震,抬头望向从扇面跳下的宫装美人。
  轻盈如羽毛,蹁跹似惊鸿!
  伴着细腻轻巧的琵琶乐曲,开始作霓裳舞!
  这就颇有上古杂记所记载的,有道真修会友饮宴,剪纸成明月,投筷为乐姬的仙人风范。
  “杂字门,扎纸匠,确有不凡之处。”
  纪渊目光如炬,自然瞧得出来。
  那翩翩起舞的宫装美人,并非有血有肉的真正形体。
  乃一抹灵机勾连法器,皆假物成实相。
  只消一时半刻,就难以为继,不可持久。
  他寻张奇山之前,就已翻阅大量卷宗,看到过阴门九派的诸般描述。
  其中杂字门包罗万象,扎纸、刺阴、装脏、缝尸,皆在其内。
  所传承的秘术、道术,都是易学难精,需要借用外物。
  比如这扎纸匠,本身是来自于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扎鬼纸,祭阴阳!
  家中父母、长辈、亲人过世,不仅要烧纸钱,还得扎些童男童女、纸屋纸马,好办丧事用。
  后来有阴门中人,借此为根基,又以冥纸扎人,血肉精气喂养。
  将纸人炼成活物,好供自己驱使。
  像宋顺前后两次展现的手段,都只是微末小技。
  扎纸匠一脉,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画龙点睛!
  能够给冥扎纸人画眼,一旦功成,灵性大涨,宛如活物。
  等同于养出一尊不输厉鬼的凶恶阴物!
  即便对上武道高手,也能占到极大上风!
  “果然,阴门中人,个个都身怀绝技。”
  纪渊欣赏完毕那一支舞,宫装美人翩然转动,化为一张轻飘飘的薄纸。
  剪裁得当,栩栩如生,俨然出自大家手笔。
  扎纸匠一脉,不止要懂得扎纸,更要懂得画技。
  每代传承之人,说是丹青圣手,亦不为过。
  “让纪爷见笑了。”
  宋顺合起白纸扇,轻叹道:
  “装神弄鬼的小术罢了,遇到真正了得的武道高手,一拳击出,气血磅礴,轻松就能毁去鄙人的纸人。
  归根究底,阴门九派,走阴、缝尸、出马、装脏,那都是混饭吃的手艺活。
  既难称一个‘正’字,也当不起一个‘道’字。”
  纪渊似乎并不赞同,却也不曾争论,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