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鸣雁淡淡道:“我的这‘好姻缘’也不是托祖父您的福。”
骆广之不住点头,边点边笑:“不错,我没有那等本事能叫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所以,祖父您不愿意跟我说,是想彭城王来跟您谈分家之事,还是想叫骆乔回来?”骆鸣雁说:“听闻骆乔杀人如麻,被敌人尊称一声‘煞星’。”
被恐吓的骆广之瞬间黑了脸。
骆鸣雁摇头叹息:“这世间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煞星’呢。”
骆广之忍不了了,把骆鸣雁赶了出去。
骆鸣雁临走前不忘说:“祖父您好好想想,分家对谁都好,我明日再来。”
“滚——”
第200章
骆鸣雁说明日再来, 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她不仅明日也来了,还一连来了五日, 把骆广之堵得都不想回家了。
她这日日往娘家跑自然引来了闻绍的注意, 听她说成国公有意分家,闻绍先是一愣, 后又一喜。
成国公的几子若分家了, 对他来说只有益无害, 他想笼络的只有骆衡,骆武那种废物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闻绍很贴心地问,大有骆鸣雁一说“有”, 他就立刻去成国公府为妻子撑腰。
“杀鸡焉用牛刀, ”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说的话叫闻绍极为受用, “妾身若是应付不来,定会向王爷求助的。”
闻绍握住骆鸣雁的手:“叫朱年跟着你, 岳母寡居不容易,咱们可不能让她被不知所谓的人给欺负了。”
朱年是彭城王府长史,在外代表的是彭城王的态度。
闻绍很上道, 骆鸣雁很满意。
她早几日就分别写信送去给三叔和四婶将分家之事陈明, 送到鲁郡的信上还写了成国公夫妻对骆乔婚事的盘算。
骆鸣雁的信到鲁郡时, 骆乔正领着五百先锋军往平舆方向徐州军大营赶去,去迎接小席使君。
册授的诏书下来的第五日,席瞮从建康京启程, 路上冻土未化, 行路速度被拖慢了不少,走了十几日才到安城, 安城过去就是平舆,平舆再往北二十里就是徐州军大营。
豫州先是征兵征粮,后遇水患,再经大战,几乎是千疮百孔,上蔡被围后,一些郡县的父母官自顾不暇找寻退路,根本顾不上治下的百姓。
席瞮从长陵入豫州,一城之隔,天壤之别。
一路上所见村庄人烟稀稀,曾经的沃土几近荒芜,与豫州相邻的郢州在正月二十就在为春耕做准备了,而豫州路上匆匆行过的是逃难的人。
在快到苞信的时候,席瞮一行人还遇上了山匪拦路。
护卫把山匪收拾了后,一问才知道苞信县令在上蔡被围后就跑了,县中主簿年近古稀早管不了事,县衙半年多没法银饷,小吏们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出白工,山匪们这才下山肆虐。
“您也看到了,咱们这县里都没多少人了,能逃的都逃走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肚子饿啊,这县里村外也没什么可抢的,这好不容易有肥……羊……”
山匪们叫屈叫着叫着不敢吱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席瞮。
他们山匪也很惨的,苞信县如今这光景,他们想打劫都没地方打去,好不容易看见送上门的肥羊,哪知是新来的刺史。
这群山匪三十多人,山上的寨子里还留守了十来壮丁,以及二十余老弱妇孺,他们大多是失了田地无以为生的逃民,穷凶极恶者很少。
这年头,天灾加战乱,普通百姓的日子艰难,山匪抢无可抢,实不知该不该同情他们了。
虽然宋国接手豫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高凤岐现在还未签降书,豫州的政务还轮不到小席使君来管。
查明这些山匪没对县里和附近村落造成损害,的的确确是失了田地的逃民,席瞮便放了这些人,且对他们说:“待我接手豫州政务,会重新清丈州中田地及清查人丁,分发无主土地。”
山匪们你看我我看他,有意动的,心中存疑的更多。
他们为什么会失了田地落草为寇,盖因士族乡绅用种种卑劣手段逼迫他们贱卖土地,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沦为佃农,可权贵之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累死累活一整年从来吃不饱肚子,天寒无衣,生病无药,但凡勉强过得下去,谁又愿意躲进尽是猛兽毒蛇的山里。
席瞮明了这会儿说再多漂亮话无用,他都还没司牧豫州,只再多说了一句:“还有,届时为州中百姓生计安全,我会点兵剿匪。”
说罢他就让山匪们自行离开,他还要继续赶路。
“老大,咱们怎么办?”
山匪们躲在林中目送席瞮的队伍走远,一名精瘦的汉子说:“咱们寨子里大多数都是过不下去了才躲进山里,可山里的日子并不比原先好,如果这个新刺史真的能分土地给咱们……”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旁边一人打断精瘦汉子,“就算分得了土地,我们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被权贵强抢了去。”
“人家那么大一个官,有必要骗咱们吗?在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还是想要土地。”
“哪个权贵不骗人,你相信他就是被骗了。”
“都别说了,”被唤作老大的汉子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且看吧。”
山匪们回了山中的寨子,席瞮继续北上,终于在二月之前到了平舆。
他才到平舆县城,施象观的副将就找上来,请他前往大营。
“施将军消息灵通。”席瞮对施象观麾下出现在此并不惊讶。
“小席使君一路都没遮掩行藏,咱们要不来相迎,岂不失礼。”副将一脸礼貌,身后是乌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徐州兵。
“你们这是相迎?”席瞮身边的护卫长上前两步,指着那些徐州兵,怒道:“派大军来相迎?!”
副将道:“豫州兵乱,小席使君身边就带这么点儿护卫,万一高凤岐想来个鱼死网破,小席使君岂不危险。我们将军也是为了小席使君的安危着想,别把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们要不跟你走呢!”护卫长握紧腰间佩刀的刀柄。
“那……”副将瞥了一眼护卫长的手,朝着身后一摆手,他身后的徐州兵立刻整齐划一地喊:“恭迎小席使君,恭迎小席使君……”
边喊还边跺长.枪或用刀背拍打盾牌,声势浩大。
果不出所料,徐州这是强逼小席使君落定徐州军大营,席瞮这边的人皆对副将怒目而视,护卫们的手都按在了兵器上了。
“小席使君,请吧。”副将引手。
“使君!”护卫长拦在席瞮跟前,佩刀已抽出半截。
“诶诶,紧张什么,咱们只是想请小席使君去往咱们徐州军大营而已,又不是要对小席使君怎么样。”副将回身对身后士兵们喊:“都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小席使君都不想去。”
士兵们接连拔高了嗓门,吵得不行。
护卫长就没见过这么贱兮兮的人,恨不能直接拔刀砍了这狗屁副将。
席瞮轻拍了拍护卫长的肩膀安抚,说道:“冯队长,无妨,跟他们走便是了。”
副将笑道:“唉,这就对了,小席使君是聪明人。”
护卫长白了副将一眼,收刀入鞘,折返安排车驾护卫仆从队伍,把席瞮的马车护在最中间。
副将看着席瞮上了马车,随后一挥手,徐州兵分做几队,前前后后把席瞮的队伍给围了起来。
“大公子,施象观这是欺你年轻,给你个下马威,先叫你服软了,等到与高凤岐谈判时,徐州可就好提条件。”席荣调拨给席瞮的幕僚桑易同坐一辆车中,与席瞮分析徐州种种行为,“豫州几个实职黄进一个也没捞着,他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想必是要划豫州之地,至少陈留他想划走。”
席瞮点头:“桑先生,这种把戏咱们在湘州就看过了,并不多高明。”
桑易道:“湘州与此又不同,湘州无兵,施象观手握几万大军,进了徐州军大营,咱们恐怕就出不来了。”
“不只是他施象观手里有兵。”席瞮说。
“大公子心里有数便可。”桑易不再多言。
队伍一路往北行了半日,终于可见徐州军的旌旗,副将下令加快了速度,可在看见军营大门时猛地来了个急停。
“怎么回事?”
这一下停得太急了,几千人的队伍差点儿就发生踩踏,骚乱引得席瞮掀开马车上的窗帘问。
已经有护卫去前头查问了,不多时,两名护卫回来,表情十分精彩地向席瞮禀道:“徐州军营门被人给堵了,堵门的是兖州军的骆队长。”
骆乔?
席瞮顿时笑了,难怪护卫的表情是这样的,又想笑又努力憋住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去前面看看去。”
护卫们护着席瞮往前走,徐州兵队伍都乱了,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个“人质”,让他们一路顺利到了副将身旁。
徐州军大营门前,骆乔一人一枪把来挑战她的士兵、队长、校尉、幢主等等全部挑翻,堆叠在一旁由先锋军看守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徐州没人了吗?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骆队长!”副将吼得破音,“骆队长如此挑衅是何意!”
骆乔朝副将看去,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还真是个熟人,哟了声:“是你呀,邹山一别也有近十年了,我记得你之前是个队长,现在……升得挺快嘛。”
这副将就是当年兖州攻破邹山木堡后带队上山想摘桃的那个,说话很不客气,最后被骆乔举着礌石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副将都忘了当年那丢脸的一幕,被骆乔一声“邹山”又唤醒了不好的记忆,瞬间铁青了一张脸。
骆乔手腕一挽,用枪尖指着副将,道:“你们徐州军都不行,你来,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你放心,我会稍稍手下留情的。”
副将根本就不想“来”,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天生巨力的怪胎,咬牙道:“骆队长如此在我徐州营前挑衅,就不怕上头降罪。”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们先动手的。”骆乔很无辜地说:“我就是在营前站了一会儿,你们就出来赶人,打不过我就诬蔑,你们徐州军还是如此没品。”
“你来我徐州大营前站着,只是赶你算客气了,我要是去你们兖州大营前站着,你难道不赶?”副将气道。
“不赶呀。”骆乔说。
副将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随口胡诌?”
“你都没亲身经历就敢说我胡诌,要不你现在跟我走,去我兖州大营前站着,你看我赶不赶你。”
先锋军一阵哄笑,把副将笑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好不精彩。
“哟,小席使君,好久不见。”骆乔见到席瞮,高兴地挥了挥手。
“骆队长,别来无恙。”席瞮奉手回礼。
副将看向席瞮,不悦道:“小席使君怎么过来了?”
席瞮没理他,护卫长想呛一句声,却忽然闭嘴拉着席瞮后退了几步。
副将先是觉得奇怪,猛地反应过来转回头,就见一道银光朝自己的面门袭来,他连忙抽刀抵挡,却根本挡不住巨力,顷刻间人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激起烟尘一阵。
骆乔攻了个出其不意,把副将震开,再两个纵步拉着席瞮的手臂把人抢在自己身后,打了个呼哨,她的坐骑玄青飞快跑来,骆乔把席瞮往马背上一送,再飞身上马坐在席瞮身后,一甩缰绳——
玄青不愧是宝马良驹,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驮着两人一骑绝尘。
抢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