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办丧事的最后一天了,见宾客没有过来。厨房给大家做的是羊肉汤,就是羊肉汤里面放土豆洋葱和白菜,然后做出很大一锅。让大家就着馒头和花卷,先热乎乎的凑合一下。
反正等凑在一起,等两人在外面窗台位置上吃早饭时。尽管知道再一天就结束了,但沈春花想起赵麟刚才帮人搬东西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再次反复的叮嘱起来。
“嗯,我知道,我会放聪明的。”
几天来,两人忙着按照规矩办丧事,不知不觉关系就又亲近了一点。
看着这个,在这个地方。唯一会问他吃没吃饭,唯一在他累的时候给他拿垫子,唯一在晚上会在自己加衣服时,也会给他拿个厚外套的人。
吃着早饭的赵麟,嗯嗯的微笑。然后他把自己碗里的一块羊肉,小心翼翼的夹给了对方。
虽然他们这个早饭叫羊肉汤,但其实里面羊肉是特别特别少的。一个碗里能舀到一块,已经算走运了。
“唉,下次再看到这种吃的,你不要再夹给我。我又不是没有吃过,你没必要这样的。而且总这样夹过来夹过去,也不卫生。”
嘴上这样的说着,但刚才盛了一大碗,里面却连一块肉都没有盛到的沈春花,最后还是低头把那块肉吃完了。
*
在这个世界上,时间永远都是最公平也最无情的东西。
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一天都只有不多不少的24小时。
不管你是开心还是难过,时间都会无情的一分一秒都不少的正常走过。
沈爷爷的丧事,在办了四天后,终于还是办完了。
等葬完了沈爷爷,大家一起去他的墓前最后烧了一次纸后,很快大家就都回来了。
这个时候,在亲戚邻居们搬桌子的搬桌子,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想装点剩菜馒头的,自己去厨房自己装的时候。
刚刚帮忙给原主舅妈装了一点点东西的沈春花,就被赵麟出来找了,说二叔和三叔在等她。
而听对方这么一说,沈春花瞬间就明白丧事后,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
“大爷,二爷,三爷,二叔,三叔!”
一进屋子,就看到坐在床沿的三位长辈。沈春花先跟他们打招呼,随即才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二叔,三叔。
可能感觉这样的场合重要,她的二婶三婶都没有让进来,甚至连他们的儿子女儿现在也不在这里。
现在整个北房的主卧室,也就她跟赵麟,以及原先的五人。
“春花,你进来先跟赵麟一起坐下。我已经叫人去找账房,趁着我们大家都在,我们就做主给你们把家分一下。顺便再给你们算算,最近这两档事情的具体花销和具体结余。”
“对,稍微坐着等一下就好。”
见他们进来了,家里的三位老人,老二点着头。其他两人有人在解释,也有人迅速招呼沈春花和赵麟坐下。
“嗯,知道了。”
沈春花做出乖巧懂事的模样,等赵麟给她递过来一个靠背的大凳子后。沈春花就跟对方一样,把凳子放在大火炉的旁边。
她一坐下,大家就都继续安静下来。
刚才去山上烧纸时,大家大部分人的孝帽和孝衣都已经烧掉了。
因为村民还有一个烧七仪式,就是老人去世的前七天他们每天下午都要不间断的去老人的坟头烧纸和送饭。等过头七,他们还要继续烧纸,还要再过二七,三七,四七,五七等。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不用天天的烧,改成两三天一次就好了。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了,整个做七仪式才真正结束。他们才会在最后七七的那天,最后烧完纸和孝衣。所以现在也就未来负责烧纸和烧七的沈春花和赵麟,身上的孝衣孝帽是没有烧的。
大家安静的等了一下,等村子的两个副队长也就这次的记账先生沈长平和库房先生沈建国都到场后。
等两个队长翻开他们的记录本子,大家所有人就坐着茶几边了。
甚至连沈春花和赵麟,都被家里三位长辈招呼着坐到最前面了。
“这次刚开始办喜事,所有我们最开始的花销,都是我们一笔一笔找老爷子和赵麟要的。那个时候钱,我们没有登记,也没有登记的必要了。”
沈家村上一辈,所有识字读过书的,现在几乎都在这里。
沈大林参军后改名字叫正林,他本来应该是沈家这一辈最有成就的人。但无奈刀剑无眼世事无常,等上战场后,他就再也没有走下来。
沈大林的上面还有好几个堂哥,其中就有大爷家里的沈长平和三爷家的沈建国。他们两人,就是为数不多念过几年书会写字算数的人。所以没能走出村子的这两人,就成为村子队长的接班人,也就是村长和沈家未来族长的接班人。
大家坐在一起了,平时办事特别公正的沈长平就拿着自己手上的帐蒲本子认真的读着。
因为沈家办完这两次事情后,等以后别人再办喜事或者丧事,他们是要回礼。到时回礼,就是按照这两个本子回的。所以现在那两个礼簿本子,所有的事情都是记得特别清楚。
“刚开始我这里是没有花销的,我这里是从收第一次礼开始记的。所有枕头被套红绸子,以及送暖壶,水盆,痰盂,锅和毛毯这些,我都没有算。这些都是给人家小两口的,我感觉不应该算,这个可以吧?”
说话的沈长平,看向了沙发角落里的沈二林和沈三林。
“可以!”
“这个应该的!”
两兄弟的没有异议的点了头。
见他们不反对,沈长平拿着账本继续总结起来。
总的来说,这次收礼钱,婚礼他一共收了154块。等后来办葬礼时,从他这里出去了98块,但回头的时候又收到了197块。
“后来收的礼钱多,那是因为过来的人多。大家知道的四叔他人好,这些年受到他帮助的人特别多。这些人,你办喜事,他可能嫌麻烦,也可能害怕出那五毛一块的礼钱,干脆就不过来了。但后面办丧事,却是怎么都想走一趟,所有才过来的多,收的钱也多。”
沈建国这次在沈春花家做了收礼员,也就是后面丧事上的小库管。
办丧事时间久,会有人偷偷摸摸拿肉、冰糖、砖茶、甚至馒头花卷那些。甚至有人连办丧事的蜡烛,香和白布黑布都偷偷的拿回家。他这边就是负责守着这些东西,不让别人偷拿乱用的。
他稍微跟略带疑惑的沈春花和赵麟说了一下。
随即大家就继续,一起看起了,现场打起算盘的沈长平。
“154减98再加上197,最后结余是253。这个就是我之前算出来的数字,这个数字跟我现在手上的钱是一样的。我再在在大家面前算一下,以防万一算错了。”
说话的沈长平,一共在大家面前算了三遍。对于这个,现在无论是坐在外面凳子上的沈春花和赵麟,还是坐在里面的沈二林和沈三林都没有异议的点了头。
“大家都明白了,那我就开始交钱了。等交完这个,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做事特别认真的沈副队长,抬头把面前的算盘往前推了一下后。就开始从自己刚才一直拿着的黑色布包里,外外掏钱了。
一毛两毛的,五毛一块的,甚至里面大面值的五块十块的,他都已经一沓一沓的捆好了。
后续他又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再次在众人面前把那些钱点了三次。然后才把那剩余的253块,完全的放在了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样老人刚刚去世,就直接特别认真的算钱好像有些不好。
但这样的流程,却是每个丧事和喜事后面,账房先生跟主人家必须做的事情。
所以即便感觉这样不好,但大家还是特别严肃特别认真的把一切都算完算清楚了。
等把所有的礼钱都算清楚后,同样坐在凳子上的沈长平就起来了。
而后刚才见他过来,就从床上移到沙发上的沈家大爷,就抬手慢慢的掏起了自己的棉衣内兜。
“这次老四意外没了后,是我们给他收拾的遗容,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给他穿的衣服。在他自己给自己的准备的老衣里,我们找到了他以前写好的遗书,也找到了他所有的积蓄。我这个老兄弟,一辈子走了六十一年,到最后也就剩下这一张纸,还有这六百多储蓄了。”
说话的老人抖着手,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
那个布袋子,像是装首饰盒子送的那种丝绒小袋子,也像买贵重酒后,商家给的那种礼品小袋子。
反正等他抖着手把黑色丝绒小袋子放在桌子上,又抖着手拉开上面的小绳子后,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老式橡皮筋扎起来的蓝色布块。
打开布块后,里面又是一块同样被扎起来的红色布块。
红色布块打开后,里面又是一个同样用橡皮筋扎起来的灰白相间的老式手帕。
几人都静静的坐着,都静静的等着老人拿出里面的遗书以及钱。
沈春花原本也是很冷静的坐着的,但最后等对方慢慢的展开那个灰色手帕,发现里面还有一块红色的手帕后。
发现那块手帕,好像是对方前几天找自己要走的。
刹那间,最近哭着哭着,已经完全哭不出来的沈春花就再次泪流满面了。
她无声的哭泣着,大家心情这个时候都不太好。
见赵麟给她递过去一个手帕,她抓住手帕迅速的擦起眼睛和鼻子,大家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不管手有多抖,动作有多慢。八十来岁的沈家大爷,终于打开了所有的东西。
跟之前沈长平整理的钱一样,手帕里所有的钱,也都是认认真真卷在一起的。
里面一毛一分的纸币全部都放在最外面,剩下几张一百五十的放在外面,整理的整整齐齐的。
因为整齐,大家数起来就更快了。
至于刚才的遗书,那个其实也不算特别正式的遗书。只是用简单的白纸写了几个字,上面潦草的说着,等他没了后房子归沈春花所有。要让她,一辈子都住在里面。上面还写着日期,按照大家的说法,那个日期就是三个月前,老人家感觉难受去医院检查了一次,查出了是肝硬化腹水的那次。
在这个世界,这个病算是特别大的病。年轻的人,医院会建议住院治疗一下。但上了年纪的,家庭条件不好的。医生基本都会说实话,建议回家好好自己养一下就算了。
所以听了医生的话,等确定自己真的病了后。那位老人,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也没有开任何的药。
而那个遗书,大概就是对方回来后,第一时间写下的吧的。
“钱也点清了,这里是631,加上刚才的253,一共884元。没有任何的票据,应该是这次春花的婚事,已经全部都用完了,所以就不说了。因为房子你们阿大都写了,就归春花跟赵麟了。到时我们把春花弄成户主,赵麟登记在你们家户口上就可以了。然后这些钱呢,一分为三,大家一人294.6,你们看可以吗?”
因为房子的事情,大家之前已经讨论过的。
所以沈家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就又同时点了头:“可以。”
“不行!”这样场合,赵麟基本说了没用。但即便如此,沈春花也下意识的冲对方狠狠的瞪了一下。
等瞪过对方后,沈春花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直接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的彩礼呢?这次我结婚赵麟拿了五百块钱给爷爷。爷爷说了,这钱他不会动,全部都会给我。他说三转一响,他一样都不会少我。说等我结婚了,剩下的自行车和收音机,他就给我钱,让我和赵麟自己出去慢慢买的。”
因为沈春花的话,刚才一直跟弟弟保持一个步调的沈二林下意识的皱了眉,连坐在他旁边的沈三林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你的意思是?房子给你了还不够,你还要多分钱?”
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沈春花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反对,这几天看她越来越不顺眼的沈三林直接厉声质问道。
“我们没有多分钱的意思,只是一场婚礼完毕了。扣除用掉的那些,剩下的彩礼钱,按照传统本来就要交给女方的。说婚礼办完了,要把大部分钱给春花的是爷爷。说等我们办完婚礼了,就给我们钱买自行车和收音机的,也是爷爷。爷爷说这些时,大爷,三爷都在,甚至两位堂叔,应该也听到过。而且——”
这样的场合,赵麟也不能一直当哑巴。
几天时间他已经看清楚沈家的情况了,可能是沈春花长大的这些年。正好都是沈家两个叔叔刚好出去工作,刚好结婚有了自己孩子几年。
反正对于沈春花这个只比他们的孩子大个五六岁的亲侄女,有三个孩子的沈二叔和两个孩子的沈三叔,都挺淡的。
就是在他们自己都有孩子女儿的情况下,他们对沈春花其实也就那样。
这个时候可不是顾忌感情的事情,见对方都开始积极争取了,赵麟就毫不犹豫的帮腔起来。
“我们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一个女孩子,我们把这家让给你了,也让你做户主了。完全没有跟你争,我们已经够可以了吧?”
匆匆的骂了一句插话的赵麟,随即黑着脸的沈三林就用一种好像第一次认识沈春花的失望眼神盯着她。
“什么是外人?他这几天跟着你们下跪跪的膝盖都青了时,你们怎么不说他是外人。他跟着你们摔盆子时,你们怎么不说他是外人。今天早上你们都说身体不舒服,最后让他跟着几个小年轻凌晨三点去埋爷爷时,你们怎么不说他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