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能明显感觉到,随着他手指的弧度划过,四周的空间产生了强烈的波动,灵力奔涌汇聚,在半空中形成力量漩涡。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从里面散发出来,隐隐还有妖兽的嘶吼。
琅煌伸手一抓,一道血色的身影从里面掉出来,屋子里的血腥气更重了,隐隐还有一股犹如实质的煞气。
谢陵瞳孔骤缩,看到那个身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都是鲜血,顿时心漏半拍,一个箭步冲上去。
“师尊……”
谢陵话音未落,躺在地上的人就连忙抬起一只手,制止道:“别过来!”
他的声音是少有的急切,带着沙哑的腔调,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谢陵停住脚,但也只是顿了顿,很快又下定决心扑过去。他抓住陆行渊的手,跪坐在地,看着浑身是血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手往什么地方放。恐惧和愤怒攥住心脏,他握着陆行渊的手在发抖。
他失去灵力,浑身飙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害怕过,鼻子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伤在陆行渊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有让他心如刀绞的魔力。
陆行渊握住谢陵颤抖的手,从地上坐起身,他的眼底布满了血色,那双赤色的眼睛异常可怖。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上,呼吸有些灼热。
他凝视着眼前黑发黑眸的谢陵,抬手擦拭他带着泪珠的眼尾,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他嘴角微扬,道:“不是我的血,你别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陆行渊被琅煌丢进兽群,四年来,除了短暂的休息外,他的时间都被用来和兽群战斗。每一只妖兽死亡,关于妖兽的信息就会流入他的脑海,从低阶妖兽到高阶妖兽,荒兽,灵兽,准神兽……
兽群的等级越来越高,陆行渊对付起来也就越困难。他不断地受伤,修炼,再受伤再修炼,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他可以独自面对那些被琅煌复刻出来的不可战胜的存在。
绝对封闭的空间,战斗和鲜血成了陆行渊这四年来的全部,身上的煞气和血气过于浓郁,心性也受到一些影响。那双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的赤瞳,是他压不住体内戾气的结果。
突然被琅煌从兽群中放出来,他的眼前依旧是缠|绕不散的血雾。他让谢陵不要靠过去,是因为自己一身血污,不想吓到谢陵。
狼的嗅觉如此敏锐,他不愿看见谢陵皱眉。
可是谢陵误以为那是他的血,颤|抖地握着他的手,因为恐惧而不敢出声。
四年未见,竟是这样糟糕的重逢。陆行渊擦去谢陵的眼泪,下一刻就被谢陵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缠|绕过来,是浓浓的眷恋和不安。
陆行渊抬手落在他的后背,不忍推开,终究还是把人搂在怀里。
风雨无边楼的后院有一个天然的灵泉,水流从山谷上流淌下来,在低洼处汇聚成池。因为灵力的滋养,四周生长了不少药草,繁花似锦,团簇雍容。
陆行渊和谢陵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琅煌扔进水池子里,水流温热,雾气氤氲,清澈的水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按照琅煌的意思,他是想让陆行渊能够控制自身血气和煞气后才把人放出来,如此一来陆行渊至少还要在兽群里待半年。
但是没想到谢陵这边出了状况,来的比琅煌预计的早。面对一心只想见陆行渊的谢陵,琅煌自认没有坚持的立场,权衡之下他选择放陆行渊出来。
收敛血色和煞气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就算在外面也可以做的很好。比如眼前这片灵池的药力,就可以剥离陆行渊身上浓郁的血气。
陆行渊不着寸缕,任由水流冲刷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流动的活水更换一池的鲜血,热气让陆行渊白皙的面容染上两分绯色。
他靠着石壁,放松姿态,长发垂落在水中,浓烈的黑色,耀眼的白皙,在朦胧的视线下显得格外的诱|人。
谢陵坐在水池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古籍,视线却完全落在陆行渊的身上,没有办法移开双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行渊,从上一次的分别到现在,因为遗落了很多记忆,大脑里的那块空白承载了不安,这让他更加思念陆行渊。因为看见陆行渊后,他会变得很安心。
“小狼,你的眼神让我有些吃不消。”陆行渊难以无视那样赤|裸的热切,抬头看向谢陵。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过道,距离并不远,这让脸上细微的神情都能被轻易捕捉。
谢陵干脆地放下手里的古籍,专心致志地欣赏眼前人:“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谢陵进入秘境没多久,陆行渊就被琅煌绑架,谢陵可不认为这是巧合。琅煌那边支支吾吾不肯多言,谢陵就只好来问另一个当事人。
“我是为了蛮荒秘境。”
陆行渊没有隐瞒谢陵,把他从佛宗手上得到第二张地图的事娓娓道来,从妖兽到双鱼异变,以及他爹和无尘之间的关系,只不过这个部分说的比较含糊。
对于无尘而言,非他所愿的降生也是一种痛苦。他被陆晚夜带出那个囚笼,在他幼小的心里,陆晚夜是神佛一般的存在。
他让出地图时,除了没钱,也有陆晚夜的原因在里面。
陆行渊还没有拆开那半张地图,他原本的打算是来妖族寻找关于荒兽的线索,为五年后的秘境之行做准备,谁曾想琅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我也算是得偿所愿,就是这个方法……”
琅煌囚禁陆行渊,让他和妖兽战斗。这个方法简单粗暴,而且非常有效,不断的征战杀伐让陆行渊记住每一只妖兽的弱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而且因为佩剑被取走,道法封存,利用魔躯战斗让陆行渊有种无限接近妖兽的错觉,他在一段时间内也仿佛是只有战斗本能的妖兽,那种状态其实十分危险,但好在最后他有惊无险地度过。
他有种直觉,琅煌对他的行踪早已了然于心,这一切都是有意而为。
“先生不似其他圣人,比起圣人不绝对的中立,他更遵循本心。”谢陵起身靠近陆行渊,在水池边席地而坐,目光落在陆行渊布满伤痕的胸膛上,平静道:“先生是选择了师尊。”
谢陵了解琅煌,正因为了解,他才敢和琅煌谈条件。许是厌倦看不到尽头的飞升,琅煌更倾向死亡。但他又不甘心自己的衣钵无人继承,一心只想拐谢陵当徒弟。
外界的风云诡谲琅煌不感兴趣,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愿意帮助陆行渊,看的不是谁的面子,也不是站在任何族群的立场上,而是更深远的考虑。
“是选择了我,还是选择了我爹?”陆行渊低声轻语,之前琅煌也提到陆晚夜,看的出来他们关系不差。
而且当年那场战争,琅煌没有参与,就像是有意的回避。
陆行渊越是深入就越会发现他爹的布局无处不在,他走在父亲安排好的道路上。可笑的是他不觉得那是压力和束缚,反而很轻松,似乎一切就该是这个样子。
那种被父亲庇佑的感觉很好也很糟糕,陆行渊的心情有点奇怪。他仰头看向谢陵,伸出手沾湿了他肩上垂落的长发。
谢陵温顺地俯身,让陆行渊能够更好地触碰到他。陆行渊的手指穿过长发抚|摸上谢陵的耳朵,不同于兽耳毛茸茸的感觉,指尖的触感细腻,能够感觉到热度一点点上来,然后染红了耳垂。
谢陵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非但没有回避这份亲昵,还歪头在陆行渊的掌心蹭了蹭。
“师尊喜欢什么?狼耳朵还是狼尾巴?”谢陵面露狡黠之色,久违的这个模样褪|去年少的青涩,散发着朝气,明媚而耀眼。
他用这幅模样诱|惑陆行渊,眼底一片深情。
陆行渊抚上他的后颈,压得人不得不低下头来,他仰头靠过去,轻声道:“你。”
谢陵瞳孔骤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近在咫尺的呼吸被热气渲染,变得灼热。他有些难以呼吸,依然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固执描绘眼前这张沾了雾气的脸,怎么也看不够。
陆行渊侧身把人拉下水,跳动的心脏在诉说着无处安放的思念,他扣住谢陵的后颈,把人压向自己,吻了上去。
吻是热的,滚烫灼人。
肺里的空气被压榨,呼吸的节奏也被掌控,仿佛要融化在水里。
谢陵闭上眼,手掌划过水流,拥抱眼前人。他不想放开,哪怕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也只想沉溺在此刻的温柔中。
在水流不断的冲刷下,池水彻底清澈,雾气氤氲,两岸的繁花带上雾珠,娇艳欲滴。
风月无边楼,梅洛雪开炉为陆行渊炼制祛除煞气的丹药,琅煌蹲在一旁的假山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洛雪。
陆行渊被他放出来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梅洛雪说话,二人之间只有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谢陵霸占了陆行渊身边的位置,而梅洛雪就那样看着。
“我以为你会说点什么。”琅煌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道:“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可以吗?”
炼丹炉内丹火耀耀,梅洛雪头也不抬,道:“四年前让你放人你不肯放,说要有人来赎才行。怎么,你等的人就是谢陵?”
琅煌装傻道:“不清楚,大概是。毕竟除了魔族和谢陵,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来赎。”
魔族赎不走陆行渊,但是谢陵可以,这就是谢陵的不同。
梅洛雪冷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爱多管闲事。”
琅煌到底把陆行渊关在什么地方梅洛雪不确定,但从陆行渊的状态看,他这几年应该在不断的修炼中,除了血气和煞气,他身上的气息也稳定增长不少,突破渡劫中期指日可待。
渡劫期的修行有多难,梅洛雪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灵力枯竭,她曾在渡劫期卡了很久。大乘之后已经不是单纯靠天赋或者努力就能提高修为,还需要一点运气,或者说天道的眷顾。
陆行渊突破渡劫的时间不长,常人像他这个样子,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有精进都有可能,而他却在稳定提升,眼看着又要有所收获。
琅煌掏了掏耳朵,丝毫不在乎梅洛雪的不悦,道:“他现在还差得远呢,不是吗?”
梅洛雪抬眸,目光幽暗。她清楚琅煌在说什么,而正是清楚,她反而很不爽。
陆行渊行走在一条十分艰难的路上,他如果想要撑下去,就必须不断地变强。渡劫不够,真君勉强,他的目标是圣人境。
但如今这环境,想要成为圣人谈何容易?
传统的修行帮不上忙,他就必须另辟蹊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暖春的尾巴赶上了盛夏的热潮,绿荫成林的季节苍山青翠欲滴。
琅煌没有放陆行渊离开,不知不觉陆行渊和谢陵就在风月无边楼住了两个多月。这次对于琅煌的决定,梅洛雪表现的很平静,她炼制好丹药,确定陆行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后就离开了,两个月来只露面了两次,都只是为了给陆行渊送药。
她一反常态地让陆行渊待在琅煌身边,仿佛是和那个男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你就当我相信的是你身边的狼崽子。”
面对陆行渊的不解,梅洛雪利用谢陵做了挡箭牌。不管是用眼看,还是用心去感受,在妖族的地界上,最不会伤害陆行渊的人就是谢陵。
他的记忆没有找回,增强的明明是妖族的血脉,身体却保持人族的模样,没有办法变化。梅洛雪来看陆行渊,也会给他检查身体,但是毫无异样。
他自己看起来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相反他更担心陆行渊,即便陆行渊比他好太多。
他的关心和热切让梅洛雪说不出拒绝的话,原本应该让他离陆行渊远一点,结果却无法阻止。
“师尊,你在想什么?药浴的时间已经到了。”
氤氲的雾气遮掩了陆行渊的面容,谢陵递过来叠放整齐的衣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今天是最后一次药浴,两个月的时间里,陆行渊完美的收敛了身上的煞气,那双赤色的眼睛恢复如常,暗红而深邃。整个人明显的脱胎换骨,不似他刚从兽群出来那般,让人肝胆战栗。
陆行渊回眸,思绪还有点飘,视线没有完全聚焦。他从水中起身,接过谢陵手上的衣服。谢陵愣了一下,目光扫过水珠滚落的胸膛,默默地移开视线。
“最近挺热闹。”陆行渊换上衣服,思绪逐渐回笼。
这两个月风月无边楼很安静,但外面快要吵翻天了。
先是谢陵从秘境出来后,打伤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路直奔妖族而来,直到被琅煌拦下。谢道义派人前来交涉,希望琅煌能把谢陵送回去,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谢道义很担心谢陵的安危,但琅煌拒绝了。
他以圣人的身份留下谢陵,扬言他能把谢陵照顾的更好。
谢道义并没有就此罢休,之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当说客——谢家老祖,谢问。
当然他们二人没有在妖族见面,而是在边境,在魔族占领的地区。两大圣人会面,就算努力地收敛了自身的气息,那个氛围也不怎么好。
谢家突然对谢陵格外的执着,但即便谢问出面,琅煌还是没有放人。他态度坚决,丝毫不把谢问明里暗里的威胁放在眼里。
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后,墨祁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惧人族势力,但他憎恨琅煌为了谢陵我行我素的性子。加上谢陵出现那天,在妖族上空出现的威压让他很不安。虽然琅煌解释是他的缘故,但墨祁心里始终有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