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龙主错开视线,“反正,等你离开这里,迟早也就会忘记我。”
外面的世界五颜六色,一年四季,而丽龙只有绿色和夏天。
路峥微微蹙眉,他虽然被压着,可气势却陡然逆转,大逆不道地寒声直呼丽龙主大名,“苏和,你看我已经到了要患老年痴呆的年纪吗?你凭什么觉得,我走了会忘记你?”
“哪怕我离开了,哪怕你不跟我走,只要你点头说你也喜欢我,我就不在乎其他。”路峥并不抱多大希望苏和会抛下一切和他离开,但只要苏和回应他,无非是异地恋而已,他可以接受。
这个时代网络这样发达,交通这样迅速,他可以随时回来,他可以等到苏和不再是丽龙主那一天,光明正大带走他,路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从不惧怕等待,他只看中结果。
可苏和压根不愿意和他迈出尝试的那一步。
丽龙主的回复,就像是路峥剃头挑子一头热,会错了意,可路峥却想叫苏和去照照镜子,看清他现如今脸上口是心非的表情。
被压制着的路教授一直腰坐了起来,躲闪不及的丽龙主鼻尖差点撞上他的额头,吓的颤了颤身子,却被搭襟一把擒住腰,不容他退半分,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只要一方稍微凑一凑,几乎就要亲到一处。
“如果你讨厌我,那就推开我。”
丽龙主呆呆地看着路峥近在咫尺的脸,心乱如麻,却并没有厌恶和排斥,而是不知所措地瞧着他越凑越近,鼻息交融间,叫他产生一种仿佛两张嘴已经贴到一处的错觉。
可下一秒母屋的门被人从外‘砰’地撞开,这声巨响叫丽龙主顿时如梦初醒,弹跳着从路峥身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冲出去。
母屋内,比起脸红成猴屁股样的丽龙主,淋了一路雨过来的顿沙脸色惨白,他看起来比丽龙主还要失魂落魄。
丽龙主忙抽过矮榻上毯子给顿沙裹上,“外面雨那么大,过来怎么不打伞?”
丢了魂的顿沙红着眼眶扭头,一把抓住丽龙主的胳膊,眼底涌出两行眼泪,愤怒而悲伤一齐决堤,一迭声发问道:“你不是告诉我,选择丽龙主没有标准,那为什么会是我妹妹?!为什么要她做新的丽龙主!?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顿沙嗓门大极了,被质问的丽龙主僵在原地,“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新的丽龙主是顿娜吗?”
“是啊,是她!这要怎么办?她已经十四岁了,她分明不适合做这个的——”鼻涕眼泪一起流的顿沙瘫坐在地上,“怎么会是我妹妹呢?能不能去求一求阿祖?能不能,她是我们家最小的姑娘,她还要念书上高中啊,这可怎么办?!”
丽龙主手足无措僵在原地,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悲伤的顿沙,他没有立场,也无法开口。
从小屋出来的路教授同样沉默。
原来不是所有丽龙人都想成为丽龙主,原来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木楼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别人身上时是信仰,是必然的风俗,轮到自己,就成为了悲剧。
或许也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是从前的旧时代,一个吃喝不愁有人伺候与照顾的丽龙主或许真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但现在,足不出户就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外面的世界叫人有了向往和欲.望,又有多少人会甘愿将自己的人生拘束在原始雨林里。
屋外大雨滂沱,雷声轰隆。
丽龙主蹲下身轻声问顿沙:“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阿祖还没有和我讲过新丽龙主的事情,怎么就能确定是顿娜呢?”
“顿娜告诉我的,阿祖说,她胸口上的胎记,就是丽龙主的象征。”顿沙也哭够了,肿着桃子似的眼,讲起来龙去脉。
顿娜是个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的性格,她平时又和顿沙关系最好,今天顿沙闲在家里给她编辫子的时候,顿娜就提起了以后的事情。
“她说,她成为丽龙主后也要叫我天天去伺候她!”
“胎记?”丽龙主问:“是什么样子的胎记?”
“顿娜出生时,胸口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不是朱砂痣,黄豆大小。”顿沙比划起来,“她和我说,阿祖告诉她,这就是丽龙主的象征,是阿图卢留下的眼泪。”
这件事顿娜神秘兮兮地将自己只告诉了顿沙,叫顿沙不要往外说,这事儿一般丽龙人是不会知道的。
现任丽龙主怔怔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很显然,他胸上没有阿图卢的眼泪,甚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有暗红色的胎记。
而在他小时候,阿祖只告诉他,作为一个丽龙主要有高贵的品格和正直的修养,还要对阿图卢有百分百的诚敬,对绿林有百分百的爱护,这才是成为一个合格丽龙主的标准。
“怎么会呢?”丽龙主的直觉告诉他这两项毫不相干的选拔标准不太对劲,他拍拍顿沙的后背,“你不要哭了,我去找阿祖,放心,我一定会问清楚的。”
再顾不得顿沙,丽龙主抓起自己的斗笠就跑出了门,紧跟上来的路峥替他支起一把伞,手上还拎着冲锋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外面太冷,先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