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路峥在小时候都没吃过这种尽是明胶和阿斯巴甜的劣质混合物, 不健康, 不卫生。
也绝对不会有人荒唐到将这种廉价的东西献宝似的捧到路峥眼前,妄图讨他的欢心。
路峥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不是公平的, 父母带给他的助力叫他一出生就赢过这世上许多人, 甚至他的起点已经走到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
常有人感慨命运不公, 天道无眼, 阴阳怪气像路峥这样没有烦恼的人为什么不能换他们来做一做。
这样嫉妒的发言,路峥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 总有人羡慕他好命,总有人觉得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已经没有值得苦恼的事情了。
诚然, 路峥自己也如此觉得, 他的确是没有常人所拥有的苦恼。
同样他也依旧觉得,这世上种种不公, 才是最公平的事情,极好的命运和出身,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获取的资本,运气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更何况,他天生享有的优势不是用来和跟他站在不同高度,甚至是比他低位许多的人做对比的,而是用来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比拼和博弈的,通往更高层次的路,路峥也在走。
这样刻薄的理念证明,没有人会站在金字塔尖往下看。
只有站在山路中央的人,才会惴惴不安往下瞧,又满腹怨言往上看。
那生活在山底的人呢?
这样的人可能因为种种天灾人祸,努力半生连爬上半山腰的机会都没有,而山脚下生活带给他们的局限,已经让他们求路无门。
路峥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苏和,就像是被命运局限了一切,拼尽全力也难以爬上山坡的存在。
他被人为地留下,被安排接受封闭又落后的命运,他在山脚下对日复一日陈旧的生活没有任何埋怨,可看到他的笑脸,生活在金字塔尖的人却觉得心疼。
从前秉持饱受精英教育,几乎将那些冷血又刻薄的世界观刻进骨子里的路峥,第一次领悟到窥视他人幸福、想要谩骂命运不公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连路峥都为之愤怒而不甘。
“谢谢。”从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的路峥接过那一把没有品牌,没有安全食品标,只是集市上散装的三无果冻,塞进口袋,许诺道:“我都会吃掉。”
丽龙主害羞地笑笑,“你喜欢就好,不过你是忙什么去了?”
路峥被问的沉默,他记得卡旭阿姆的话,所以不打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丽龙主。
这样的隐瞒对苏和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没必要让他知道,他只是父母在抉择中留下的牺牲品。
什么都不记得,对丽龙主来说,是一种保护。
可窥探到他人隐私的路峥同样觉得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在面对苏和时,实在无能。
他没有办法改变苏和如今生活的现状,甚至因为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前车之鉴和对丽龙主格外的可怜与爱护,叫他觉得,私自带走丽龙主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当时丽龙主的处境路峥不了解,但无论那个病弱的双胞胎到底有多严重,健康的苏和也只是个不满三岁,可能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孩子。
他就不可怜了?
他就应该成为父母和一母同胞的兄弟离开这片林子的交换券?
苏和的父亲完全可以带走那个病弱的孩子,而苏和的母亲也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留在林子里照顾教导苏和,直到他十五岁。
总之,据路峥所知,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儿童病,是一双父母不在身边就无药可医的。
在沉默中不断复盘的路教授愈发觉得那两个人不可理喻,哪怕他们也算得上是路峥的长辈,那也该给他们一点颜色和教训尝尝。
丽龙主不知道自己的搭襟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觉得路峥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又化作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有打结的趋向。
丽龙主悄悄凑近,白嫩的指肚点了点路峥的眉心,“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凶巴巴的,你的学生惹你生气了?”
凶巴巴的路教授回神,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刚刚和他保持一米安全距离的苏和已经挪到他身旁了。
两人的胳膊贴着胳膊,苏和的胳膊凉凉的,和丽龙夜里温度骤降的风一般。
在夏日里白到发光的小神子依旧穿着那四处漏风的传统服饰,哪怕面料其实是昂贵的绸缎,摸起来亲肤又柔和,在路峥眼里也依旧是包不住胸口和大腿的破麻袋。
路教授正人君子地捉下了苏和点他的手,“没有,他们两个今天一直在补作业,还算乖。”
“这样啊。”丽龙主收回手,“我还以为是你又找他们的茬了,每次他们两个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你都是这样的表情。”
如果林双和赵徐之在这里,他们一定会问问丽龙主,他们导儿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研究生眼里,路峥一向都是一张冷漠鳏夫脸,俗称棺材脸,这张脸上的表情一直以来都是定格的,哪怕下一秒火山喷发,地表陷落,也未必会惊动路教授的眉头和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