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梦他们结婚的时候,定的是十二桌,陆家那边的亲戚几乎都在陆洋那边吃席,这边都是陆韫的朋友和吴家这边的亲戚。
“这个我要问一下能富,看一下张家那边要来多少人。”
吴晓梦给吴能富打了个传呼,吴能富刚买的,等了没多久,吴能富回了电话。
“张家那边有多少亲戚?这个我得问问张丽。”
吴能富去问张丽,张丽直接说道:“我家那边就不来亲戚了,定你们这边的就行了。”
“怎么了?为什么?”
“你汪哥死的时候,我娘家一个人都没来,我拖着三个孩子,生怕来了就要被我赖上,我有一次过年回娘家,我妈跟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我以后少去。从那次以后,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既然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再要回去收一次彩礼的道理,我跟你说,我妈那边我们不去,我也不许你去,我也不许你拿彩礼,一分钱都不行!”平素温和的张丽头一回态度这样冰冷。
吴能富让吴晓梦就定吴家这边的席面,将大概情况给她说了一下。
吴晓梦心里就有数了。
前些年条件艰难多了,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逼得人斤斤计较,自私市侩,这是时代在这一代人性格上烙下的印记。说不上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也说不上好,连血缘骨肉都能抛弃。
张丽在城里挣钱的消息,娘家人早有耳闻,张丽即将要带着三个孩子嫁给吴家村第一富户的消息更是劲爆,吴能富放着那么多漂亮黄花大闺女不要,偏偏看上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甘愿做三个孩子的后爸,这催化了消息的扩散。
张丽的娘家人也知道张丽即将改嫁的消息。
如果张丽嫁的是平常人家,可能他们还不会当一回事,偏偏张丽嫁的男人拥有十里八村第一台小轿车,这是什么样的殷实家庭。
张丽多年不联系的娘家亲戚全进城认她去了。
吴晓梦不知道这些,她得去酒店跟酒店的人确定菜品,多少道菜,上什么规格的菜品,现场怎么布置,摆什么颜色的塑料花。
一晃,就到了吴能富结婚的日子了。
第89章 第 89 章
陆韫找公司底下的包工头借了车, 加上他的吉普,给吴能富凑齐了五辆轿车,打头一辆做摄影, 吴能富自己的车作为迎亲的主婚车,吴晓梦买了些塑料花和彩花拉带给车装饰好了。
婚礼头一天晚上,张玉兰他们全从老家上来了,好在钢铁巷的房子够大, 住这么多人也绰绰有余。
婚房的漆才干透, 味道不重, 他们连夜装饰婚房,贴喜字, 打气球。朵朵也跟着妈妈过来了,睡在婴儿车里,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碌。
张玉兰将吴晓梦叫过来,“明天你跟大姨一起去接亲吧, 红伞背篓这些我都准备好了。”
吴晓梦倒没多想, 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刘秀英在一旁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嫁过来的时候, 吴能富才八九岁,长嫂如母,她看着吴能富长大的,现在吴能富要结婚了,结亲的人不安排她, 却安排吴晓梦?
刘秀英这回没当着吴晓梦的面说, 她趁着张玉兰去到一边, 跟过去说道:“妈,结亲的人应该安排我啊, 能富是我看着长大的,再说晓梦,离过婚...做接亲人不太好。”
她本意是背着吴晓梦和张玉兰商量,没想到吴能富在房间里面找东西,立马出声反对,“大嫂,二姐是离过婚,但是她现在过得多幸福,张丽也是二婚,让二姐去接她,也能让张丽好好地沾沾她的福气,婚姻美满。”
刘秀英讪讪地说道:“我是想着,我看着你长大的,想帮你把媳妇给接回家来。”
吴能富在生意场上混了两年,说话圆滑多了,笑道:“是啊,我小时候大嫂就操持家务,是家里的大功臣,劳累了这么多年,我都要结婚了,大嫂也该休息休息了,就在家等着你弟媳妇来给你端杯敬茶吧。”
这话化解了刘秀英的尴尬,她笑道:“三弟真是长大了,那行,那我就在家等着你将弟媳妇接回家来。”
正月十六这天,凌晨四点过,接亲车队就出发了,到了延安路,也不过早上五点钟,出门的吉时是辰时,还得等两个小时。
吴晓梦还是头一回来张丽房子这,是一处民房,独门独户带个小院子,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院子里并没有种植花草,铺着地砖,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贴着一些喜字,给他们开门的是张丽的大儿子汪明明,张丽穿着一身红衣服,没像其他新娘那样找理发店的女师傅盘头发,自己简单地将头发盘在脑后,耳边插着一朵塑料大红花,亲自迎了出来。
接亲的人是除了吴家这边的亲戚,还有几个包工头,来帮忙开车的。还请了两个吹唢呐的师傅。
张丽早就泡好了几壶茶,十来个玻璃杯洗得干干净净,摆在一旁,甚至连早餐都买好了,包子馒头豆浆,全放在厨房的灶台上,他们来了之后端出来,放桌子上,想吃就自己拿。
没多久,吴能富从房子里拿了两条中华烟出来,一人发一包中华,一个红包。厨房的火坑里烧着篝火,将人全叫了进去,围坐一圈,抽烟烤火,唢呐师傅没白拿烟拿钱,不停歇地吹着喜庆的乐章。
吴晓梦和大姨张玉梅进了新娘房,张丽另外两个孩子,汪星星和汪月月,月月是老二,是女孩,星星是老三,是个男孩,乖巧地坐在床上,看到吴晓梦就叫二姨,显然是张丽提前教过的。
张丽还不认识大姨,吴晓梦为她介绍,张丽自己叫了,又教两个孩子叫姨婆。
两兄妹都穿着簇新,月月的头发也扎成了好看的小辫子,都长得像张丽,容貌清秀。
“你今天可真漂亮。”吴晓梦由衷地说道。
她印象中的张丽,穿着虽然干干净净,但脸色总是愁苦的,生活的重压在她的脸上过早地刻下了痕迹。这两年做生意,她更加的操劳,但可能是心情舒畅了,精气神好,看着人就年轻多了。
张丽不施粉黛,她说吴能富就喜欢她这样干净清爽的样子,所以没找化妆师。
张玉梅一进门就到处打量,她着实没想到女方家里竟然只有她和几个孩子,一个亲人都没有,家里到处都收拾的干净整齐,又看她连茶水早餐都准备得妥妥贴贴,就知道这个女人,能富没有娶错。
到了时辰,吴能富走了进来,他们这里的风俗是新嫁娘出门的时候脚不能落地,吴晓梦以为吴能富是进来背张丽的。
院子里已经响起了鞭炮声,张玉梅站起身,拿起准备的红盖头要给张丽盖上,没想到张丽却拒绝了,吴能富将汪明明也叫了过来,他一手牵着张丽一手牵着汪明明,汪明明牵着弟弟,月月牵着妈妈,一家五口就这样走出了门。
张玉梅刚想阻止,新娘脚落地不吉利,被吴晓梦一把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两边隔得并不远,领头的是吴能富的桑塔纳,吴晓梦和张玉梅坐在陆韫的吉普车上,开车是是他公司的司机小刘。
车队并没有直接前往钢铁巷,而是先在城里绕了一大圈,唢呐师傅一路上吹吹打打,总算是赶在辰时末到了钢铁巷,将新娘子接进门。
吴能富穿着一身金利来的西装,笔挺帅气,拎着一袋子喜糖,在巷子里见人就发,一些孩子知道有人结婚,全都一咕噜冲到巷子里要糖果,吴晓梦跟在张丽身边,看到林峰的三个孩子也混迹在孩子群中,追着吴能富要糖果。
吴家不少亲戚都来了钢铁巷,吴能富包了个车接他们上来,看到张丽是自己走进来的,不少人脸色都有些变化,再一看,张丽还牵着她的三个孩子,都暗中摇头,不能理解吴能富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玉菊凑到张玉兰身边说道:“二姐,怎么张丽是自己走进来的啊?这也太不吉利了!还有她把三个孩子带过来做什么?后面再接过来都可以啊,这大喜日子,带着孩子过来,不是存心让你们家没脸吗?”
张玉兰都想通了,既然同意他们结婚,那张丽就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孩子,她都拿三千块钱跟汪家买了抚养权,怎么可能会为了结婚抛下孩子。
她瞪了张玉菊一眼,“接孩子过来怎么了?孩子多热闹。不吉利?我看你这嘴就很不吉利,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酒店开席是中午,这里离银河大酒店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分钟,吴能文先带着亲戚们去往银河大酒店,吴晓梦结婚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摆酒席,现在酒席实在,量多味道也好,他们上一回都没吃尽兴,没想到还能再吃一回。
大部队才刚走,张丽在换衣服,她买了婚纱,头一回结婚没能穿上,这一回结婚怎么都要将梦想给圆了。
“这里是不是吴能富家?”
院门口,有人探头进来问,刚问完就看到了吴能富,笑着朝他招手,“妹夫!”
吴能富晃了一眼,没认出对方是谁。
那人叫了一声就缩了回去,没过多久,领着一群人陆续从院门口进来了,他们进门就四处张望,甚至有人开始点评,“这院子和我们老家的也差不多啊,不是说张丽嫁了个暴发富吗?”
“人家买了车啊!”
“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呢!”
吴能富迎上来,他不认识这堆人,正想问一问,其中一个走向他,大力拍了拍他肩膀,“能富,我是大哥啊,我是张大牛。”
吴能富立马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张丽娘家那边的亲戚,但他们都没有往那边送信,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还来了这么多人,
虽然张丽对娘家人意见很大,但是今天是大好的日子,来了就是客,吴能富摸出烟开始发了起来。
张大牛笑道:“妹婿,这就是你做得不对了,怎么结婚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我们好歹是张丽的亲人啊!”
吴能富点头称是,“是是,婚期定得太急了些,确实是不周到,大舅哥海涵。请坐,请坐,喝茶。”
张丽坐在婚床上,床上四件套是吴晓梦给买的,房间里买了好几瓶红色的塑料假花,还用气球彩带做装饰,喜庆又漂亮。
汪明明从外面跑进来,“妈,大舅他们来了。”
张丽豁然坐起来,从玻璃窗看出去,果然,她娘家人都来了,来了起码二十几号人,她故意不让吴能富通知那边,没想到他们还是收到了消息。
来了也就来了,张丽又坐了回去。
没多久,张丽的两个嫂子和姐姐们就进婚房来了。
“丽丽,你结婚怎么也不给我们送个消息?”
一见面,张丽的大嫂就开始质问。
吴晓梦坐在一旁没说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张丽死了男人过得艰难的时候这些人记不住亲情,现在倒知道来认亲戚了。
“我是二婚,有什么好到处说的。”张丽坦然地说道。
张丽的大嫂蒋桂花一进门就到处看,床上堆着几床被子,新脸架,脸盆等等,都是寻常的物件,目光锁定在张丽屁股下的床,“诶呀”了一声,“这是席梦思吧?”
这一声吸引了另外几人的注意,走过去拿手按了按,又坐又蹦,“还真是席梦思!我上回去百货商场,这席梦思起码要一千多块钱!”
光是这么一张床,就舍得花一千多块买,更加能证明吴能富是暴发户。
蒋桂花推了推她的两个孩子,“去跟小姑问个好,恭喜她早生贵子,小姑会给你红包的,去吧。”
两孩子冲到张丽面前,笑嘻嘻地喊:喜发财,红包拿来。”
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学会的,俩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张丽。
张丽是准备了红包,但是她不想这样被人拿捏着给,就说道:“红包进门的时候已经给完了,没了,吃喜糖吧。”
吴晓梦端了一盘子喜糖出来,让那几个小孩抓。
一盘子喜糖被抓得一颗都不剩。
蒋桂花不太满意,“丽丽你现在都嫁给暴发户了,还这样抠门做什么,几块钱打发小孩子都不肯。”
张丽长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蒋桂花她们围着张丽坐下说话,又打听吴晓梦的身份,得知吴晓梦是谁之后,蒋桂花和另外一个女人咋咋呼呼地说道:“原来是她二姐啊,我们都听说过你的大名,能富就是跟着你做生意挣的钱吧?”
一人问道:“你们那个生意一年能挣多少钱?吴能富这么快连车都买上了。”
吴晓梦微笑以对,假装听不懂,又说:“我去给你们倒茶。”
这边大人在说话,那边,几个小孩已经爬上了婚床,穿着鞋子在婚床上跳来跳去。
吴晓梦注意到了,赶紧过去制止。
蒋桂花笑道:“让他们跳一会儿吧,这床是席梦思,他们见都没有见过,听说软得很。”
吴晓梦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大喜的日子,她不好得罪张丽的亲戚。
没想到张丽却笑眯眯地说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床是能富花了一千二百块钱买的,这上面铺的被子,是我二姐花了四百多块买的,你们家孩子要上去跳也可以,跳脏了跳坏了,照价赔偿就行了。”
这个价格说出来,蒋桂花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她不认为张丽真的会索要赔偿,可她也不敢再让孩子上床跳了,这可是一千多块买的!
吴晓梦沉着脸,缴了帕子擦拭上面的脏脚印。
又听她们跟张丽说,“你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汪家穷,拿了十块钱彩礼,现在十块钱能做得了什么,你如今苦尽甘来,爸妈身体都不太好,时常要吃药打针,要买营养品补身体,你又是嫁给暴发户,这彩礼多少得拿点。也不要多,一千不嫌少,两千不嫌多,都是你的心意。”
好大的口气!一千不嫌少。
吴晓梦静静地听着,张丽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是吗,二嫂,当初爸妈可是这样跟我说的,说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生死都是婆家的事,找不上他们来。我读书少,也听说过一个成语叫覆水难收,你们都认为我是泼出去的水,这水既然泼出去了,还能收得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