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是在大四那年入行的,二十出头不算晚,但在这个圈子也不算早。
次年遇到了粥粥,当时粥粥被人骗了三万块钱,刚毕业的学生连去处都没有,饿了三天晕倒在街头,还好遇到了姜执宜。
粥粥从病房醒来时,姜执宜正念着她的名字,她微怔,问:“你是哪个zhou。”
然后她就一直跟在姜执宜身边。
姜执宜还在走神,回过脸忽然一句:“你说我现在退了会怎么样。”
似真似假,不紧不慢,姜执宜姿态懒散,扔出重磅炸弹之后还能像只精致的布偶猫。
粥粥却被这一句话点着了尾巴,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什么!”
这四年姜执宜靠着一张清冷灵动的脸出圈,又凭着实力站稳,但始终差那么红透半边天的一脚,她就是太不争不抢了,现在也就算个二线边缘。
刚开始粥粥以为姜执宜就凭着这张脸,有什么不能杀进一线的,但久了才发现是姜执宜根本没有这个心也不在意,她随时都会离开这个圈子,她对这个圈子毫无留念。
她听过许星野偶然说了句,姜执宜是为了个什么人,好像是她但没懂。
姜执宜嫌她大惊小怪,手臂屈着用指骨抵住太阳穴,撒娇一样伸直手臂:“被你这么一喊,更难受了。”
粥粥听了头疼,想起公司最近捧的那个和姜执宜风格很像的小花,十九岁。
“好好的怎么就要退了。”粥粥急了,“李导那部电影不是马上就要拿下了吗,今年的最佳奖就是肯定能——”
“不是的。”她没说完,姜执宜说:“我不在意这些。”
“我就是......”
昨晚的梦太深了,四年的时间也够长,周栩应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过不去的坎。
粥粥鼻子有点酸,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难受,跟了姜执宜这些年她真的不舍得。
小姑娘背着一个斜挎包站在那里,两只手搅在身前,姜执宜恍了下,清醒。
她开玩笑:“逗你的,退也不能现在退,违约金我还没攒够呢。”
“不用和珊姐说,能过去,我先去冲个澡。”
姜执宜收拾情绪,头发拂到后面走进浴室。
头还是难受,姜执宜在车上眯了会儿。
姜执宜今晚受邀参加一场珠宝品牌的慈善晚宴,门口红毯已经入场。沪原江旁的高楼大厦耸入云霄,夜晚繁星闪烁,巨大的led屏幕播着放大画面。
五分钟前,姜执宜一条黑色露背深v长裙,裙摆鱼尾设计水墨渐变晕染,包裹着姣好曲线,黑发垂落清冷高贵,落在锁骨中央的蓝宝石项链衬的相得益彰。
聚光灯刺眼亮目架在空中,姜执宜回身,画面定格。
内场黑色的绒布椅交错摆放,姜执宜坐在第三排左侧,侧头拨弄了下头发露出耳饰。
“姜执宜?”
凳子还没坐热,旁边罩下一道窈窕身影。
姜执宜抬头,眉梢微挑,没想到是新晋小花万婷。
“没想到旁边坐的是你。”
万婷提着裙角坐下,狐狸眼转过来看着她。
姜执宜笑了笑,没说什么。
万婷前阵子上了个校园网剧,通过炒cp圈了一大波粉,现在势头正热。
按理说万婷不在第一排也应该在第二排,但主办方偏偏把她安排在了姜执宜旁边,这事就有意思了。
原因无他,两人算是同跑道的竞争对手,粉圈路人圈常撕。
万婷挺直腰,朝着镜头方向一笑。
手指整理着裙摆,偏着头继续和姜执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听说你在拿李导那部电影?”
姜执宜表面功夫就没差过谁,就连高中最后那会儿她都能装着乖把周栩应骗过去。
“没,珊姐也没说什么。”
“苏珊和李导关系好像还不错,你机会挺大。”
“机会谁都有。”
万婷微顿,被姜执宜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本事逗笑了:“没准备跟你抢,我准备接《艳杀》了,青春剧拍一部就好了。”
《艳杀》的剧本是平台保密签下的一部s级古偶,古偶比现代沈更容易爆流量这个道理圈内无人不知,这剧要是拿下明年一线小花里的top是没什么争议了。
而这些年姜执宜重心更放在电影圈内,代言不少,黑粉也一堆,但付出和回报却不成正比。
万婷细细端倪着姜执宜的脸上的神情,她总是这个样子,清冷孤傲,光是坐在那里就觉得有朦胧复古又窒息的美。
“那恭喜啊。”
万婷:“......”
“无聊。”万婷懒得不搭理她了。
但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苏珊耳朵里。
时间加速到结束,苏珊信息一条条轰炸进姜执宜手机:“章鸿的《艳杀》被万婷拿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怪不得着个月kevin一直没有消息,给我憋大招啊。”
“不行你马上收拾收拾,这个角色我们必须争取,不然你真的要被万婷踩个三年两载了。”
姜执宜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闭眼,耳边的声音像放大了一百倍,变成电钻往脑袋里钻。
还没休息到十分钟,粥粥匆匆给姜执宜补了个妆,接着换场到酒局。
姜执宜撩起眼:“珊姐约到章导了?”
“章导今晚也来了,珊姐费了好大口舌好说歹说才挤出来的时间,姐你累不累,我看你脸色挺不好。”
姜执宜抿着唇,也不能辜负这个重任:“你帮我去买个止痛药,我再吃一片。”
不然晚上可能撑不下去了。
“是药三分毒,再说那药吃了太多都对你没什么作用了,周一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今晚再坚持一下。”
姜执宜没什么意见,说了个好,放平椅背闭眼稍缓。
夜晚的沪原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宽敞明亮的私密包厢内觥筹交错。
苏珊一杯又一杯,笑着和坐在主座的章鸿来回换盏:“我们家执宜的演技您又不是没见过,可塑性很高的。”
“是,不错,上次严峻试她戏时我看了,印象很深。”
苏珊眼一亮,赶紧朝姜执宜招手:“还不快过来给章导敬一杯。”
姜执宜起身,浅笑盈盈地饮下今天的又杯酒。
寒暄吹捧,一杯又一杯。
直到桌子上的电话铃突响。
话音一顿,章鸿朝着桌子方向看去,几个人动作暂停,章鸿看了眼来电显示,朝苏珊摆摆手:“你们先,我出去接个电话。”
苏珊爽快地,人一走,苏珊马上卸了笑,揉着快僵住的脸,叹了口气。
“累死了,真难搞。”
姜执宜剥了一个橘子瓣塞苏珊嘴里,脸色更差了:“我也去趟洗手间。”
苏珊看她样子实在不太好,点点头叮嘱:“行,吐完了再补个口红,脸色别太差。”
姜执宜拎着包往外走,苏珊提醒:“快点,在他之前回来啊。”
七厘米的高跟清脆,姜执宜比划了一个ok。
在里面还好,松了一口气后脑袋越来越晕,眉眼染着倦怠,姜执宜拐角找到洗手间的提示标。
长廊灯光绚丽,黄色不规则条纹的大理石地面亮的倒映人影,高大盎然的绿植盆栽靠在墙角。
姜执宜低着头,莫名其妙走进了死路。
一模一样的包厢,除了门牌别无二致。
姜执宜恍了瞬,脚骨疼身体也疼,酒精刺激着空荡荡的胃,反胃的恶心往上涌。
大脑划过白光,姜执宜身子一晃手臂撑住墙。
呼吸越来越紧,姜执宜忍住蜷缩蹲下的冲动,回头重新找路。
光影交错,左前方的包厢门忽然从内打开。
姜执宜衣服没来得及换,还是品牌方那件黑色鱼尾深v礼服,大片漏背,一对蝴蝶骨瘦削,贴着冰冷的墙面摇摇欲坠。
人都有本能反应,她下意识的随着声音看去。
高度差原因,她先看见的是那只手。
冷白的指骨节利落分明,青筋微浮张力凸起,腕骨泛红,闲散地搭在门把,带着一个银色金属打火机。
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在他身上穿的游刃有余,脊背挺拔开阔,桀骜被束缚透着明显冷淡疏离。
他的存在感极强,却让姜执宜莫名熟悉。
她看见那个人低颈,手掌微拢,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弹簧脆片声,白色的长烟咬在齿间。动作松垮,颀长的身影暴露在光线里,说不出的矜贵,仿佛天生就带着别人不可高攀也无法抵达的位置。
酒精麻痹后的口腔干燥,让她的思维也变钝,连呼吸都忘了隐藏,在空荡的走廊突兀。
察觉到身后有人,男人微顿,侧了侧脸回头。
凌厉流畅的下颌线,眉眼漆黑淡漠,眉骨很高。
唯独散在额侧的碎发带着一点随意,隐约有八年前的少年模样。
又是幻觉。
这是姜执宜的第一反应。
她皱眉,视线却一点也没移开,直愣愣地勾着那个人。
看着他领口散着的第一粒扣,低耸的眼尾,微皱的眉,还有指尖那处猩红的火光,久久忘了动作。
周栩应半眯着眼,打量几步之外倚着墙的那个漂亮女人。
半响,他微抬眉梢,抬手把玩着打火机,转了下。
嗓音冷淡磁性,意兴阑珊语调也没波澜。